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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篱笆的后面种着一片栀子花,此刻雨后初晴,雪白素雅的花朵竞相开放,幽香扑鼻,
谌晓玉刷牙洗脸之后,从屋里端了一张小竹椅,坐在树荫下面扇着手绢儿看风景。
喵喵蹲在她的旁边,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儿。
对于这个地方,谌晓玉依稀只记得在90年代初期的某一年,奶奶家就从搬走了,若干年后这个地方变成了一条横贯城南城北快速通道。
“如果我没有判断错误的话,咱们这里若干年后,应该是座寸草不生的水泥立交桥。”她自言自语地说。
喵喵碧蓝的眸子疑惑地看着她。
这个隐藏在老城区的寻常巷陌里院落,青石板铺路,白墙黑瓦,院子的周围圈着一排竹篱笆,天井里有棵高大的榕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绿荫匝地。
谌晓玉拿着手绢扇着小风儿,心里在估量着接下来的日子。
如今她现年11岁,刚才在镜子里照过了,还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圆圆的脸蛋,乌溜溜的眼睛,还是小时候照片上那可爱的模样。
“晓玉。”身后有人叫她的名字,她回头一看,是个跟奶奶差不多年纪的老太太。
谌晓玉记不清她姓什么,只叫了一声“奶奶好。”
老太太手臂里挽着一个竹篮,里面放着黄瓜,西红柿,茄子,蕹菜碧绿的叶子从竹篮边缘上探出脑袋,盈盈滴翠,两条鲫鱼在篮子里蹦跶着,哼哧哼哧地要跳了出来,看来是刚刚买菜回来。
“这丫头是瘦多了。”老太太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叹息着,“今天身体好了?”
谌晓玉点了点头,答道,“好多了。”
“哦,那就好了,不过脸色还是有点黄啊,你吃过早饭了?”
“没呢,起晚了。”晓玉不好意思地说。
“那正好,我刚刚买的油条,少吃一点点”
谌晓玉这才注意到老太太的另一只手里正拿着一根筷子,穿着七、八根炸得金黄油条。
“哎呀,邓师母,你别客气了。”谌晓玉的奶奶闻声从房间里出来,一只手端着一张小板凳,另一只手拎着一个竹制的淘米箩。
“欸,这有什么。晓玉今天气色好多了。”老太太说话轻声轻气,举止斯文,要不是手里挽着菜篮子,谌晓玉以为她一定是哪个学校的老师。
奶奶点了点头,看了晓玉一眼,欲言又止。
“侬先进屋里吃早饭吧。”奶奶嘱咐着晓玉,自己弯了腰将毛豆倒在了地上,将淘米箩在地上扣了扣,抖出几根菜叶,才直起身来,对邓师母说,“今天买这么多菜,是要请客啊?”
邓师母立即眉目舒展,眼中带笑“大孙子要回来了,赶紧去买点菜,孩子最喜欢吃我烧的葱爆鲫鱼。排队排了一个多小时哦,还好买到几条活鱼。”
“我说呢。这下侬要开心啦,有好长的辰光没有看到他回来啦。”
“是啊,算算看快有大半年了,今年春节是到他外婆家过的,没能够回来。”
谌晓玉进了屋,打开荸荠色的碗橱找了个白瓷碗,在锅里盛了一碗稀饭,就着饭桌上的红方豆腐乳,呼啦啦的吃起稀饭来。
老式的房屋采光不好,窗口被天井里的大树遮住了光,平添了几分清凉之意。
一缕阳光从树叶的缝隙中穿过,斜斜地照在雕花的窗棂上,细尘飞舞。
谁家的收音机在放着京剧,吱吱呀呀地唱着,“我站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闹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
谌晓玉挑了一点点红方腐乳含在嘴里,咸甜混合的味道,在舌头尖打着转,听着门口两个老太太絮絮地聊着天,说着菜场里的菜哪家便宜新鲜,邓师母又向奶奶请教如何在家里自己腌鸭蛋。
外面谈话声突然低了下去。
“邓师母,你再给她撘个脉看看,我觉得不对头。”奶奶迟疑了一会说。
“怎么?”
“她刚刚问起爸爸,妈妈,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哦。”
谌晓玉正在吃饭,心里一紧,手里的饭碗差点滑到地上。
“好的,我再看看。”邓奶奶若有所思地道。
“晓玉,吃完了吗?”奶奶在门口叫她。谌晓玉答应了连忙出门,站在水池边上,准备洗碗。
“你先放着。”奶奶说,“手伸出来,给邓师母搭个脉。”想了一想,她又解释,“你的病才好,邓师母懂中医的。”
“好的。”晓玉听话的伸出手腕,给那老太太搭脉。
邓奶奶的手指搭在她的手腕的寸口部位,尚未沉指,便觉着她的脉中有些许的力量相抵,但似乎也没什么异样。换了一只手再撘,仍然未觉得有哪里不妥,但是凝神细想又觉得不对。
这脉像应指圆滑,又有点滞涩,说不清,道不明,邓师母第一次遇到这样情况,沉吟着久未开口。
“怎么样?”奶奶紧张地问。
邓奶奶抬起眼睛凝视着谌晓玉。
晓玉也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过了好长的时间,邓奶奶缓缓地说,“也没什么大碍,病后初愈,脾胃清虚,吃点清淡的调养过一阵子就好了。”顿了一顿,她又说,“多活动活动,也有利于恢复。”
奶奶舒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晓玉,你去把碗洗了,邓奶奶说你还是要多动动。”
晓玉说了声好去洗碗,喵喵跟着她后面。
“真的没问题?”奶奶压低了声音。“她不记得了。。。。”
“不记得也好。”邓奶奶安慰道,“不记得她会好过一点,西医上有一种说法,叫心因性暂时性失忆,是一种自我保护。过了一段时间会好的,你就让她先缓缓吧。”
“也是。”邓奶奶又和奶奶说了两句闲话就走了,奶奶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毛豆发呆。
“奶奶,洗洁精在哪里啊?”谌晓玉问。
“什么精?”
“哦。算了。”晓玉才想起来那时候还没有洗洁精,不知道家家户户用什么去油污。
对面的平房里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年轻的男子从里面出来,一边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一边问,“姆妈,早饭还有了?”
“要不是肚子饿了也不起来。”奶奶低了头剥毛豆。
“我昨天夜里睡得晚。”男子满不在乎,他抬头看到正在水池边用抹布擦碗的谌晓玉,楞了一楞,“晓玉,起来了?好点了吗?”
谌晓玉认出是小叔叔谌文辉,看样子不过是18、9岁的光景。
“小阿叔早。好一点了。”晓玉低低地叫了他一声。
“哦,那就好。那就好。”他仔细地看了看她,伸手揉了揉晓玉的头发,动了动嘴唇,没说什么,然后,蹲下身来,帮着妈妈剥毛豆。
谌晓玉进屋里帮文辉盛稀饭,听到外面小叔叔不满地对奶奶说。“姆妈,不要生气了。我实在不想去这街道办的厂。”
“纸盒厂你不想去,要去哪里?国营大厂和军工厂是我们这种成分的人能进得去了吗?”奶奶的声音无奈又焦急。
“我没想去国营厂,也没想去军工厂,也不想去纸盒厂,跟着一帮老阿姨糊纸盒能有什么出息。”文辉嘀咕着。
“那你想干什么呢?难道就是这样天天混来混去的,早上睡到九、十点,夜里又是十一、二点才回来,不知道忙些什么,现在家里这个情形。。。。。。”奶奶说了一半,没说下去。
“姆妈,这些话爹爹讲过侬又来讲。”文辉不耐烦地抱怨道,“爹爹不晓得我,姆妈又不是不晓得我。”
“我晓得侬什么?你们还嫌家里事情不够多的。”奶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拿过小叔叔手里的毛豆,“不要剥了,去洗脸刷牙吃饭,一会儿又要吃午饭了。”
“姆妈,晓玉这不是好了吗?”谌文辉问。
“是好了。”
谌文辉拿了牙刷毛巾出来,站在水池边上洗脸刷牙,眉头紧锁,无精打采,满怀心事。
”小阿叔,吃饭了。”谌晓玉把碗筷递给他,他心不在焉地接了捧在手里,并没有吃,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姆妈,要是你们嫌我在家里吃闲饭,那我就进纸盒厂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悲伤又委屈,眼睛里仿佛有着泪光闪过。
“没有人嫌弃你。不要七想八想的。”奶奶没好气地说。
“嗯。”谌文辉像是这才放下一颗心来,低头开始大口大口地吃饭,他显然是饿了,一大蓝边碗的烫饭,一会儿工夫就见底了,连豆腐乳都没有吃。
“姆妈,”文辉弱弱地叫了一声。
“有啥事体侬讲。”
文辉将空碗递给了依然站在身后的谌晓玉,抹了抹嘴巴,犹豫了一下,道:“侬猜猜我昨天夜里遇到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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