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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心中还有些犹豫纠结, 庄非不得不承认, 跟祁席在一起是比较轻松的,有一件事让他非常惊讶——当初他做花魁的时候,与祁席的相处实在不能算多, 相处的时候他自认没有过多的自我展示,且时隔十年,为何祁席会这么了解他呢?
他一抬眼一蹙眉, 一扬手一投足, 祁席都能明白他的意思,不是那种费尽心思才猜出来的勉强, 那样反而太累不自然, 也会令他觉得不舒服, 就仿佛清风拂柳,流水载花一般神奇, 水到渠成就发生了, 当真能应了一句心有灵犀。
其中因由便光是瞧着也能猜的一二, 只是这一二就已经沉重的让庄非喘不过气来,索性便不去想, 正好祁席也没有任何要以情相逼的打算……不是他想这么做, 不如说正是因为懂得其中的珍贵,所以才不得不郑重以对,在没有下定决心之前,任何模棱两可的回应或摇摆不定对于祁席来说,都是不公平的, 也是对他所付出感情的一种亵渎和侮辱,是对他精神的一种折磨。
庄非看着外面的落叶随着秋风打转,缓缓落在地面,勾了勾唇角,谁能想到几天前他还只是个对所去所从毫无头绪的游魂野鬼,现在居然也能这样欣赏秋色了,多么不可思议,竟然觉得这样的生活是他所向往的港湾。
虽然还是不能走在光天化日之下,却也能看见白天是何种风景。
抓住身前的雕栏,庄非也终于适应他现在的身份和生活,白天精神不济,越接近日中越发混混欲睡;不能触碰阳光;不需要进食任何人类的食物,但对祁席点给他的香烛却分外喜爱;但凡烧给他的东西,他都能够自行取用,虽然看不见……就如同那时他穿花魁衣袍,其实也是因为他住的地方被一把火烧了赶紧,那些衣服自然也在其中,他自然可以随意改变。
除此之外,在他的“骨灰”现身之后,他与花街,也就是他葬身之处的联系也薄弱了起来,不会出现“睡着”一下就不自觉缓回花街的情况了——现在只要他心中有清晰的念头,他在哪里睡着,就会在哪里醒来,在虚弱至极的时候,他无法显出人形,只能依附在装有他骨灰的锦囊之上。
祁席知道后,不知从哪里找了一块血玉,作为他的栖身之所,有助于他恢复元气。
至于精气……庄非也吸了两次,那东西就像是对天天饮酒的酒鬼一般,有着非比寻常的吸引力,但凡祁席坚持送到面前来,心中再怎么不愿意,最后都会变成半推半就,迷醉不已。当然祁席并非故意以此诱之,只是怕他不好开口而逞强……虽然每次祁席都身上手上都算的规矩,一副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度一口精气给你的坦荡模样,让庄非不好也不能追究那欺人太甚的口舌之利……庄非做不出那种事来,本身就得了好处,又飘飘然微醺其中得了趣,完了去怪祁席,好不似做了荡-妇行径,还抱着出贞-洁-烈-女的牌坊,难看又难堪,还甚是自作多情。
尽管在祁席府中住了这么久,庄非注意到,府中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想祁席那样,能轻松的看见他的存在,即便是在晚上——想来也只可能是那紫气的作用了——如此庄非不得不感叹一声巧合。
若祁席没有去到花街,没有这紫气,那么就跟常人一样看不到他,也就不会有后来这许多事。
偏生,一切都这样发生了,才有了这许多的愁思和烦恼。
祁席远远就看见亭中玉立的人影,不由得便心情飞扬,深秋的红叶和金黄的日光装点了黄昏,而庄非却是装点了他的梦,自从重逢庄非以来,每一天都像是梦幻般的日子,即便再琐碎的事情,都充满了诗情画意。
可驻足不前的话,永远都只能默默的看着。祁席宽大袖子下的手半握成拳,没有收敛脚步,走到了庄非身边,轻轻将手搭在庄非手上,清了清嗓子叹道,“真美。”
“是啊。”庄非动了动手,明明祁席没有用多大的力道,只是那掌心的灼热,却让庄非没有挣开,梗了一下才接着道,“我小的时候,会看着红枫树落下的红叶哭,因为太漂亮了,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到稍微大了一点之后,就失去了那份莫名其妙的心思,有的时候想起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但却一直怀念那种感觉。”
祁席怔了一下,抬眸看了庄非一眼,“虽然我不明白那是什么样的感触,可我觉得那时候一定很美。”
皇家里长大的孩子,打娘胎里就逃不开争斗,哪里有空为了美景而感到震撼,即便是有,自己的想法也是不重要的,要看着那个为君为父的人的神色,说出符合那人心意的话,便是自己的意见了,还要注意,即便大意相同,也不能和兄弟们说的一样,惹得不喜,明里竞争暗里较劲。何曾想过,一个平凡人还能为一幕美景而落泪,该是多么浪漫的场景,那一刻仅仅只是为着自然的馈赠而欢喜,为自己拥有那一刻的美丽而感动。
“呵,不说这个了,皇上宣你进宫,有什么要事吗?”庄非转过身,在亭中的凳子上坐下,到了一杯茶给祁席。
祁席不答,看了看院中阴影线随着太阳越发下沉而扩展,抿了一口茶才道,“你……你今天去看看吧。”
话不必说的太白,两人都明白这话指的是什么。这几天庄非每到夜晚,会浮在半空,却什么都不做,祁席也不曾问过,他知道……这也许就是近乡情更怯,越是在意就越是没法淡然处之。
但是就算放的再久,问题也不会解决,庄非为他而生为他而死,怎么会轻易放下。
庄非沉默了一下,而后点头应道,“好。谢谢你了,祁席。”
握着茶杯的手一紧,祁席一口饮尽杯中茶水,敛眸不语,说不出的压抑,突然放下杯子长长叹了一声,伸手狠狠的抱了一下庄非,站起身来离开了。
那背影莫名有种萧瑟颓唐之感,庄非心中一缩,转眸不再看,在亭中静坐,直到太阳最后一丝余晖消失在天地之间,才蓦然起身,轻飘飘的,犹如浮云游荡在这座都城的上空,俯瞰着所有的房舍树木,在暗夜之中悄然静默。
一早祁席就已经告知他,庄轻鸿现在换了身份姓名,已经是朝中二品大员,其宅邸所在,庄非自然也是清楚的,他的公子,自不是池中之物,祁席并不避讳他从前的人和事,只是对庄轻鸿从来都是一笔带过,故而庄非自然知道,如今祁景与庄轻鸿乃是政敌,没有先向着庄轻鸿的宅邸而去,庄非先去了晋王府。
鬼魂能穿墙而过,人又看不见他,自然真如过无人之境般,很快就找的了祁景所在地,还未曾穿墙而入,便已闻得冲天酒气,呢喃痴语,庄非脚步一顿,心中暗笑自己,为何会想着用鬼魂术法让祁景吃苦头,又不是真的打算弄死他……为了这种人,真犯了伤天害理之事,成了怨魂岂不得不偿失?
没有进屋,庄非摇了摇头,头也不回的向着相反方向的洪府而去。
洪府下人不多,却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自己的工作,整个府中被打理的井井有条,庄非坐在屋顶上,等着半圆的月亮从天边爬升,将银白的光辉洒向大地,庄非终于站起身来,看着那跳跃烛火在灯光下映照出来的人影,一闪身便进了屋。
烛火轻轻跳跃了一下,庄非看着庄轻鸿那出色的容貌,岁月只给他添加了成熟和睿智,跟以前一样,那么令人向往,眼眶有些发热,庄非抿唇,可即便如此,他就站在公子的身后,公子也感受不到他的存在,甚至还因他的到来,起身披了一件斗篷。
这样……很好,这样就很好了。
知道公子很好,他就放心了,庄非郑重的跪在了庄轻鸿的面前,行了九扣大礼,终究是抬起头来,对庄轻鸿吹了一口气,公子……庄非不能再照顾你了,以后,还请您自己多加珍重,庄非从前并非良人,现在就更是不忍提及,那些相互扶持的日子,庄非也并非拯救,而是深渊,惟愿公子长乐无忧。
不肖庄非,拜别公子。庄非闭上眼睛,任眼中的重量落下,终是一狠心,转身离开,那滴原本不该有的泪,却是滴在了庄轻鸿的策论上,晕开了墨迹。
不论是谁,都比现在的他要好,而他,也终会被时光遗忘。梦到转生成为无知孩童的我后,知我一切顺遂后,就放下过往一切,可好?
庄非奔出了洪府那一刻泪如泉涌,哭过四顾,正茫然时,却瞥见一抹玄色人影,如同梦回之时笑的恰到好处,向他伸出手来,庄非急忙转身,语气尚余梗塞,“你、你不是要走了?”
祁席今日那般情形,除了皇帝陛下遣他回去封地之外,不做他想,他上京述职,时间也差不多了,而且他必定是打算连夜就走……以免应付早上向皇帝辞行等等麻烦事务,也是给他最后一次选择的权利。
“月上中天,我就知道有的人不会乖乖来找我,所以我来带你走。”祁席敛眸,温柔的一塌糊涂。
“……不怕吗?”庄非抓住胸前衣襟,“被我害了性命也不怕吗?”
“那可真是,”祁席脸上的笑弧越来越大,走进将庄非揽在臂弯,压低了声音,“求之不得呢?生有何欢,死有何惧,你该明白我的。”
抬起眼睛,祁席盯着洪府那御赐的牌匾,心中得意的想到,从那一刻,我就看见了未来,你看看,庄轻鸿,被深爱着也是一种不幸啊,庄非爱你,胜过性命,所以你们注定有缘无分。
而我。谁能说后面那么多年,我得不到庄非的心?
笑到最后,才能笑的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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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元十六年,有野史记,先裕帝在位时期,曾有三位重臣,其早逝正妻之名,皆为庄非;晋王祁景,靠权利和酒色麻痹自己,后因企图谋反被削去爵位,终生圈禁,翌日,自戕;太尉洪清羽,终生不娶;诸侯定王,疯入魔障,终日幻想亡妻不曾离去,不听谏不服
劝,年过不惑便含笑而亡。
真实与否,已不可考,但花魁庄非的艳名,却一直为史学家们所承认,也成为了众多周朝历史背景电视剧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作者有话要说: 花魁于是也完结了!可怜的宣宣终于能够上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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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是墨魁,我们明天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