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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邀而来的田尔耕进入花厅就说了一句‘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把在场的几人弄得一头雾水。
“来此途中,路过南海县衙时正好遇到皂快押解犯人过堂,见围观者众便上前打听。也怪我好奇心重,一问原由差点把隔夜饭都给吐出来。”
田尔耕说完见众人并不接话茬,以为他们等下文,便押了一口刚上的茶水,自顾道,“原来是一东莞县民劝其为朱市妓之妻归家被拒,而后与媒合者发生口角,至扭送公堂,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此事既发生在府城,有司自会按《大明律》处置,田指挥小题大做了。”徐如珂听后苦笑道。
田尔耕似乎听出徐如珂责怪自己手伸太长,狡辩道,“‘彰善瘅恶,教化其民,成其美俗’乃知府县父母官职责所系,本官自不会干预,只是好奇有司会如何处置。”
徐如珂见田尔耕目光灼灼,解释道,“《刑律犯奸》条有明文规定:凡**杖八十,有夫杖九十,刁奸杖一百……**刁奸者,男女同罪,媒合者(中间人)减罪一等。该案乃已婚女子私为朱市妓属暗娼,只能按犯奸论处,故当判媒合者杖九十,该女杖一百,离异归宗,财物入官。”
刁实为叼,是贪财的饕之别称,刁奸即因财而奸,究级就是娼妓。
太祖时重理乐教化,承袭蒙元旧制在礼部下设教坊司,收蒙古后裔、旧有乐户、罪臣妻女等入教坊,属乐籍,是为官营妓。
后来官营妓逐渐没落,私娼的曲院妓、朱市妓便活跃起来。曲院妓即色艺双绝,能昆曲,擅书法,会诗文的高级***朱市妓便如同站街女了,这些人都需要在官府注册为乐籍。二者不隶官府,但需缴税。**从良也需要到官府除籍并偿还身价钱,获得从良文书。
大明律不但‘严禁良民与贱民通婚’,更严禁官员狎妓醮娼,有‘职官取娼为妻,杖六十,离异’规定,因与此无关,先搁置。
田尔耕知道这几十杖刑若往实处招呼,该女不死也废了,于是吐出一口浊气,心里觉得畅快无比。
一直没有说话的许弘纲却叹了一口气,“唐太宗曾言‘民之所以为盗者,由赋繁役重,官吏贪求,饥寒切身,故不暇顾廉耻耳……若使民衣食有余,自不为盗,安用重法邪’,此为娼理同为盗,若使该县民衣食无忧,其妻何用至此。”
田尔耕听许弘纲一阵之乎者也后颇不以为然,更觉对如此好吃懒做且不知廉耻之民妇须用重典,但见他一脸凝重,也不好当面反驳,而是问道,“不知大人着急传唤,可是购炮有眉目了?”
许弘纲何尝看不出田尔耕不屑一顾的神情,也不以为忤,摆手道,“葡人要价太高,让徐参议讲与你听,完了帮忙赞画一二。”
田尔耕听徐如珂将前因后果讲明后,细思良久才说道,“下臣探查城中谣言并寻海船时,找到一个名为黄程的海商,经臣略施手段,获知葡人当下境况,不知是否有益商谈。”
“快快讲来。”许弘纲本就为想了解葡人底细而召唤田尔耕,听此言不顾端重,迫不及待的说道。
黄程乃福建南安人,表面上是游走日本和马尼拉的商人,暗地里也是海盗,此次商人在城中散布舆论也是利益所致。
田尔耕用锦衣卫的手段,顺藤摸瓜找到黄程时,他刚好从老家带着两个外甥回到濠镜私宅,一番威逼利诱、刑讯逼供之后,黄程恨不得将自己所知全数招供。
从黄程口中吐出的除了倭寇联同英荷欲进犯濠镜之外,还获知葡人目前缺少造炮的铜和铸造匠,需要葡印总督从印度果阿征集,最快也要来年六月才能抵达。
“哦,难怪葡人要定1000两不松口,原来如此。”许弘纲摸着胡须,面无表情。
“此外,黄程还招供葡人当下对生丝进行限制,并待以黄金、龙涎香和麝香。”
徐如珂主管濠镜一切事物,对此略有了解,“近年广东生丝多被织成天鹅绒、繻子、缎子和衣料,故所贩卖的是成品布料,葡人倒是明白得紧。”
田尔耕将听来的消息转述,“衣料和生丝相比,虽然获利稍高,却有销售困难、占地更大、更招摇等弊端,总体来说两者获利不相上下。”
许弘纲脑海中灵光一闪而没,并没有想通问题所在,问道,“黄金等物获利与生丝相同?”
“黄金贩往日本可获利五六成,大体和生丝相当。因为生丝在濠镜每公担为100克鲁扎多(cruzado),在日本最高可达200,通常维持在160以上。”
公担约为55kg,一公担生丝约为两箱或两捆;而克鲁扎多则是葡萄牙的金币,当时佣人每年收入是4个,而51公斤胡椒价值是3个克鲁扎多。
许弘纲知道黄金本就稀少,比不可大量贸易,见过葡人的金币,并未询问究竟,“那龙涎香和麝香获利如何?”
“这两种虽可货两到十倍之利,但其每年产量极少,葡人每年仅能购到1000克鲁扎多的麝香和1到2000左右克鲁扎多的龙涎香,这是极限。”
众人听完陷入沉默,葡人在东方所求者不过行教布道和获利而已。其之所以在商谈中寸步不让,全因有徐如珂等人皆以‘葡人入住濠镜多年以行教为事,志在不小’而加以抵制;获利又有黄程等大明子及英荷的争抢之故。
许弘纲思虑再三,当下购炮平辽东乃重中之重,便决定做些让步,“那本官若将两省宝泉局所剩万余斤黄铜交于葡人,再遣城中工匠参与铸炮,能否如期交付?”
田尔耕摇摇头,“下臣不知,不过……”
“但讲无妨。”
“之前被英船‘独角兽’袭击的葡船“圣巴尔托罗梅乌”号船员所造新船尚在濠镜,上增置铜炮若干,或许可以……”
许弘纲从田尔耕的戏谑神情看出他所想,不由用手指点了点他,“你呀……哎,也只有如此了。胡参将,上前听令。”
“末将在。”
“现命你率香山营陆兵进驻濠镜提调司,协同巡缉等官接手濠镜防务,命各哨船巡弋伶仃洋,遇警即刻来报。”
“末将领命。”
“徐参政。”
“下官在。”
“立刻召广州三司衙门、州府县及海防衙门,即日起枕戈以待。”
“是。”徐如珂领命后问道,“大人,那下官是否还要参与葡人商谈?”
“当然要,知会市舶司和广州知府前来议事,一道参加。”
……
田尔耕见一个个领命而去,自己反倒成了闲人,有些不甘的躬身说道,“大人下官也想尽一份力。”
“就凭田指挥刚带来的消息,这首功就非你莫属。不过有一事,还真得再麻烦田指挥。”
“全凭大人调遣。”
“城中舆论源头……”
田尔耕不待许弘纲说完,便明白其中深意。自己刚到广州,与此地官商全无瓜葛;另外自己身为锦衣卫,缉查奸伪本就职责所系,也就毫不推辞的说道,“大人放心,下臣一定将那些唯利是图的奸人一网打尽。”
许弘纲见他似乎误会,赶紧说道,“仅办首犯,余者从宽。”
田尔耕沉思半响才明白其不想人心惶惶的深意,老实躬身说道,“是,下官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