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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最后交了白卷?”
“是啊。”
对着七玉,冯恩耸了耸肩。
整个考场估计就他一个人教了白卷,这文质科也算是完蛋了——但考都考过,有啥办法?只能希望阅卷的老师觉得白卷有点特色给他点分吧。
反正,之后还有两门考试可以让他反败为胜。
此刻他正和七玉站在考场外的那条路上,所有入门的考生此时也都站在了这里。离考完文质科的未时初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却还不见其他人来。
终于,有人忍不住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但当他走到路的尽头、却发现自己回到了原地。
“……冯恩,你看。”七玉注意到了越来越多离开又回来的人,“他们这是怎么了?”
“应该是找不到路。”一直站在原地的冯恩扫视着周围,“这地方太过安静,希声也分辨不出位置。”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怀表:下午两点刚过,也就是未时正左右。
都这么久了也不见人来,莫非要把这几百号人给一直晾在这儿?
就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陌生的脚步声忽然从远处响起。骚动的人群很快安静下来、一束束目光齐刷刷地投过去:
走来的,是一名中年男子。
他瘦高的身材挺拔如柳,墨一般深黑的长发披在灰色长袍上;月般洁白的脸上,双眉如剑,半闭的眼里藏着淡淡忧郁……
可能是忧郁,也可能是没睡醒。
想到这,冯恩看见他张开了嘴:
“啊——呃……”
从那中年男子嘴里发出的并非话音,却是个很长的哈欠。
在场的考生几乎都傻了眼,而打着哈欠的他并不在意,接着出口的话音也没提起劲:
“哎哎,愣着干嘛,还有半个时辰就考下一科了。我是考官,来带你们去考场。”
说着,他懒懒地抬起头来:
“我叫墨无理,记不住名字也没关系。”
而后他便转身前行,尚处讶然的人群立刻跟了上去。冯恩和七玉也不例外——不过“墨无理”这个名字已经被他俩牢记在心,因为他们见过姓墨的人。
但走了一会儿,他却隐隐感到一丝诡异:走了这段时间、周围的景物看着却没有一点变化。
有意思……莫非路边的一切都是幻觉?
默然思忖的同时,冯恩仍在继续着对周围的观察:他注意到周围的建筑物越发稀疏,以竹为主的植物在路的两边长得越发茂盛。
不多时周围终于只剩竹子如墙壁般将路夹住,但人群还是没有停下的迹象。
“快到了,别急。”墨无理的声音自队伍最前方悠悠传来,“时间也还有富余,不必慌张。”
看着手里指针快要指到下午三点、亦即未时,冯恩不禁叹了口气。幸而路的出口也在这时映入众人眼帘,人群也随之加快了脚步——
“好了,考场就在这里。”
随着墨无理的话音,走出竹林的众人停下脚步。
眼前是一片并不宽阔的空地,四周竹影交错、茂密如篱,地面铺着的石砖上却无一片竹叶;周围立着数百张摆着物件的石质长桌,冯恩扫了一眼便知道数量与人群相符。
“规矩你们已经知道,我就懒得说了。题目在桌上,每人一张、到时自己去看。考试考到申初。完成考题,自然会让你们找到去考灵识科的路。”
说到这墨无理便转回身去、大手一挥,密集的竹林分出道路让他得以走入;随即又迅速合上、掩盖了他的行迹——而后,有声音自空地中央响起:
“未时到了,开考。”
人群又安静了片刻,而后各自走向石桌。
当冯恩和七玉也找到两张相邻的石桌站定于前,桌上一堆细碎的零件方才映入他们眼中。
“有意思,这就是题目啊。”
信手拿起几枚零件,冯恩仔细端详着它们、很快注意到它们都带着弧面、弧面上都涂着同样颜色的漆。他随即试着把这些零件拼在一起、漆面朝着同一方向——
咔嗒。
某种咬合声清楚地传入耳中,他立刻发现其中两枚零件结合在了一起、而剩余的零件仍然松散。
所以是先要拼起来么……
他转头看向七玉,却见她已经自己开始了拼装。便笑了笑、同样埋头组合起了桌上这堆零件。很快他就发现了零件之间的不同与相似,也发现了不同种类零件间相拼合的规律。
咔嗒咔嗒的声响里,桌上散落的零件很快就被他拼在一起:一共六十四片零件,被他拼成了一个完整的圆球。
此时七玉手中也拼出了半个球体,冯恩放下心来,便把注意力移回手里的球上。
说是‘题目’,却更像是在猜谜,谜面便是球体表面纵横交错的纹路。
“纵分三道,横分三道……倒还挺像魔方,就是表面没有上色。”
伸手拿起球体,冯恩试着扳了一下、而被他握住的部分竟也真的如他所料那般旋转了。他一惊,继续转动手中圆球,听着“哒哒”轻响自球内不断响起。
还真是魔方啊,有意思——不过这不应该叫“方”,应该算“球”。
不禁笑了,冯恩的手也没停下。
此时不仅是他,七玉、以及考场里的众多考生都已经自己拼好了零件、试着转动球体,金属咬合的声音在空地里此起彼伏。
然而转着转着,冯恩却发现了一件事情:
不论转多少次、怎么转,球都没有进一步的变化。
同样没有变化的还有周围竹林,而墨无理说过完成题目之后自然会有通往灵识科的道路——所以现在这个状况毫无疑问是“没有完成”,也就是说,拼合这颗球只是开始。
啧,想想也对,毕竟不会有人让你还原颜色不分面的魔方……
那么,这球应该还有什么玄机?
如此想着,冯恩握住它、手上浮现出希声的竹甲——
“果然是灵器……还是被刻意混入了许多杂质的灵器。”
借着灵识,冯恩终于发现了它的奥妙。现在他要做的便是在这空地内寻得水火、对这球进行洗灵、还原它的本来面目。
然而石板虽宽、下面没有机关,竹林虽密、其间并无水迹。
搜寻了一圈,冯恩的目光回到了石桌上面。
“希声。”
唤出意灵,冯恩伸手按上台面。细微的音波从他的掌心一阵阵射入石台,而后反射回到希声的针耳。
轮廓、形状、细节……
当石台内部的模样随着声音一层层地显现在冯恩的脑海里,他按在桌上的手也终于捏成拳用力向下一锤——
“咔啦”一声、平滑的表面绽开裂痕,随即蔓延到石台整个外层;只见成块的外壳簌簌落下,总算显现出石台原本的模样:
一座上方开口、中心空洞的火炉。
周围的人被外壳破碎的声音吸引,都不禁为这画面而惊讶得愣住,随即也开始寻找石台表层的弱点。很快,空地上的这数百火炉都脱去了外壳的束缚。
而冯恩没有说话,默默看向炉膛内部:里面放着的除了柴木、火折子和夹钳、铁锤之外,竟还有一条狭长如刀的木片。
火这算是有了,水呢?
蹲身把手按上地面,冯恩很快确定水源不在地下。起身,却听“咣当”声响——
竹子!
风吹竹林,竹里水声入耳,这让冯恩立刻确定了水源。
不仅是他,很快也有其他人发现了这一点。他们快步走向竹林,有人唤灵、有人拿出随身的工具,没有工具的则直接伸手抱上竹子、想借着蛮力把它掰断——
弯曲的竹身猛然一扭,划过空气响起“唰”的一声。
第一个碰上竹子的人就这样被弹回了空地里,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直至空地剩下的人群停止尝试。
有风吹来,竹身轻摇,“叮咚”的水声传入众人耳中——水源明摆着就在竹子里。
于是人们又开始了尝试,这回没人再敢赤手空拳,不是用意灵便是用灵器,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流溢的灵光。不过,这众多意灵之中却几乎没有一个具有人形的个体。
而后仿佛约定好了一般,聚在竹林前的人们同时出手:
这一回没有人被击飞,却同样也没有竹子倒下。
不论灵器还是意灵都在接近竹子的刹那被弹开,反弹的力度不大,却就是像隔着一层薄纸般让人望眼欲穿。
这时,冯恩也走近了竹林。
“退后,”他对身后的七玉说着,“待会儿我可不想撞到你。”
随后他没有唤灵、直接伸手按上竹子——
笃!
在碰到竹身的瞬间,清脆的爆破声自掌心传进耳朵、在他倒飞至半空的身体里不断回响;当重重摔倒在地,他却笑了起来。
刚才那一瞬,冯恩已经借着灵识明白了竹子不断的原因:这片竹林本身就是被精心淬炼过的灵器,所以竹子才会如此“坚韧”,也才会如此抗拒其它的意灵和灵器。
正如水火不相容一般,灵、尤其是自然界里的灵往往具有排他的不变性;动物的灵如此、植物的灵也是如此,而最具此性质的却是土地的灵——正因亘古不变,方能涵养众生。
凭着这种性质,注入土灵的长堤才能够抵抗黑潮;同样地,这片竹林才能不受众人影响地傲然挺立。
“有意思,还真是‘任尔东西南北风’。”
看着周围的人群仍在隔靴搔痒地攻击竹子,起身的冯恩却带着七玉走回了炉边。
炉中的几样东西里,火折子是引火的、柴木是烧火的、铁锤夹钳是炼器的,这木片的作用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削得这么薄,总不可能是为了好烧、更不会是为了好看。
将如刀的木片握在手里,冯恩只觉看上去轻薄窄长的它比想象中更有分量。不由得轻轻伸手弹上木身,却注意到它响起的“笃”声有些熟悉:
这个声音,很像刚才他碰上竹子之后响起的爆鸣。
看着它表面淡绿色的竖直纹理,联想到它与竹林间关系的冯恩立刻使用灵识——
啧,原来这东西也是灵器……而且是和这片竹林一样的灵器。
它上面也充满了具有“坚韧”性质的竹灵,而这正是冯恩想要的。
火难入水,可水易入水。
所以他拿起这把木刀,带着七玉走到竹林边一处人少的位置。这时候,沉默着观察了他许久的七玉才轻声开口:
“冯恩,你莫非找到了取水的方法?”
“嗯,就用这个。”
冯恩一笑,手起、木落——
眼前,竹分两截、应声而倒。
喧闹的空地因为这个声音而又一次寂静下来,很多人注意到了冯恩手里的木刀、随即跑回炉边、拿起它依样画葫芦地砍向竹子——自然,他们也成功了。
而冯恩并不在意,只是把倒地的竹子削作竹节默默带回炉边。他知道谁第一个取水并不重要,重要的还是在于炼器。
于是他点起了火焰,七玉也紧随其后地点起火焰。
两个人都把圆球夹住、放在火上,看着它渐渐变红、便让铁锤敲打其上——
或如抚琴、或如击鼓,不同的敲击声叮叮当当的在空地里响起来。随着越来越多的炉火燃起,敲打圆球的声音也越来越多,由独奏变作交响、响彻云霄。
第一个为自己的打铁声画上休止符的,自然也是冯恩。
将竹中清水倾倒在红热的圆球上,他终于看见光滑的球面显现出了点点墨色。待到余温尽消,他立刻扭动圆球将上面杂乱无章的木块重新组合。
很快,规则的图案出现在了球的表面——准确来说,那是一句话:
“持此入竹去,前路为汝开。”
随即,冯恩也听见了自七玉那里传来的水汽蒸腾声。他看着她一步步将球表面各块上的笔墨对齐、终于看见她手里的圆球上出现了一样的文字。
七玉的目光,也在这时向他投了过来:
没有开口,两人同时点头、一同拿着手里的圆球走向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