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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太子温言安慰国母娘娘,那边说道太子带猴子八戒小白龙离去,三藏便与卷帘一道上路,两人中途也不说话,只是走了飞快,不多时便遥遥看见了那乌鸡国城池,等进入得城来,只见街市纵横,人物来来往往,远处凤阁龙楼,富丽堂皇,说不出的香气四溢,风光热闹,卷帘此时带了一顶大纱帽,默不作声,跟在三藏身后,两人走至朝门,三藏与那阁门大使言道:“贫僧乃东土大唐去往西天的和尚,经过贵地,需要倒换关文出城,不便慎入,烦扰转达。”
那阁门大使随即入端门,跪下丹墀,启奏道:“陛下,朝门外有两位僧人,说是从东土大唐而来,路过此处,需要交换关文出城,不敢擅自闯入,在门外听宣。”朝上大臣自然也是听说过这近日来闹的沸沸扬扬的除妖和尚事迹,一时议论纷纷,那在殿上的妖怪心中却有些嘀咕,一想我在这乌鸡国内,也不方便外出,听得传闻说那和尚先后除了不少厉害角色,也不知真假,二又想自己来历毕竟与那些寻常成精妖怪不同,那和尚未必能看出自己破绽,又自持了心定,即令传宣。
三藏与卷帘入得朝内,两旁文武百官威严端肃,不动声色交流眼神,打量着三藏,三藏站在白玉阶前,不跪不拜,先是看了殿上妖怪,他这一看,心中却是一惊:寻常妖怪披了人皮还是掩不住妖气,而殿上这妖怪却是隐隐有佛光之迹象,参考先前太上老君那事,三藏便心中有数了起来,想果然又是那些灵山菩萨,不知是身边甚么东西牲畜得了精,下凡来此阻扰他。那文武百官见他不拜又不跪,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国王,心中惊惧,想那和尚竟然如此胆大无礼,藐视圣威。妖怪却看三藏望向他时眼中有了然之色,心中慌张,强定忍住,喝问道:“你这和尚好生大胆,我不与你朝进贡,怎么见吾抗礼,不行参拜!”三藏答道:“贫僧不拜天不拜地,只曾拜唐王、师傅与佛祖。”
两旁文武百官正要呵斥了那和尚不知好歹,妖怪却应了声将这篇掀了过去,心想这和尚在此,夜长梦多,倒不如速速给他关文,让他出城,便道:“出家人有多半讲究,寡人不怪你,那通关文牒在何处,呈上来给朕。”
通关文牒曾是三藏出行前,唐王亲手交于他,然而所经城池几乎难以派上用场,如今终于从包裹内取出,卷帘双手捧了文牒,正要上前时,殿下有一官员喝道:“你这和尚,我陛下不让你跪,是恩赐,你徒弟在殿上还要带着纱帽,衣冠不整,是要藐视我朝威严么!”他原先还以为三藏会对他不理不睬,他好借此发作,让一旁侍卫拿下和尚,三藏却颔了颔首,说道:“将那纱帽拿下罢。”
卷帘也不说话,将他纱帽摘了下来,朝上百官哗然,皆是看了看他,又看殿上妖怪——两人长得出如一辙,分毫不差,卷帘更近似年轻模样,臣子大乱,各自心想有面容相似者,却为何有面容一模一样,连痣也是长在同一地方,纷纷看向他们君王。而那妖怪却是怔住了,微张着口,呆呆地看着卷帘。
五年说长不长,说久不久,妖怪模样过个几百年也折腾不出第二个模样,而人类却变得如此之快,变得衰老,变得生出皱纹,五年前他到这乌鸡国,千里荒野,万里干旱,寸草不长,民不聊生,那国王也是饿的瘦削,穿着宽大的衣冠,手中持着香,身后跟随着一同前往的文武百官,在街上缓缓而行,从他面前经过。第一次见到国王,便是这般面容了。
他在街头某一处小小显露了神通,制造出一汪清泉,果然便有巡街士兵报给丞相。丞相询问他来自何处,有何本领,他只道自己来自那终南山,只会呼风唤雨,点石成金,别无长处,丞相欣喜若狂,连忙将他推荐了上去。那国王在祭坛上等着他,两颊都凹陷了进去,只余一双眼睛大的有些吓人,见到他,也是半信半疑,但别无他法,求他先试一试。
呼风唤雨只不过一道令牌打上天,那国王跪在雨中,喜极而泣,却又道这雨毕竟是天上管辖之物,不敢求多,怕道长受到苛刻,只望三尺雨足矣。他听了有些想发笑,雷公电母一打,风婆龙王一布,凡间要多少雨,便来得多少,却也说一年之旱,苦我百姓,他便是折损点法力,也要多润泽些,又是多下了二寸。
这亲近国王的任务完成的迅速至极,不费吹灰之力,那国王信他的很,与他八拜之交,又喊他御兄,他自称师厉,无字无号,云游道人而已,国王允他直呼御名雷鸣,与他同寝食同出入,说书论道,上处政事,下访百姓,将原本个处于死亡边缘的乌鸡国又重新整理成繁华面貌。
雷鸣如此信任他,听他讲道说法时如此认真歆慕地望着他,他拖了一年又是一年,第三年时,他无法再拖,只得将他哄骗到御花园那口琉璃井旁,将他推了下去。雷鸣落入那口井时,容貌依稀还是眼前这般模样,之后再也不会老去,而老去的那个却变成了他。
妖怪定了定神,将那些乌七杂八的回忆全部收了回去,问卷帘道:“你是何人?怎与寡人生的一般模样?”
卷帘也不说话,看向三藏,三藏心想这妖怪真真不老实,脸皮厚如城墙,稍微羞涩点的,见了原身前来,早就变出他原形逃窜,哪还要在那边死撑,便胡诌道:“他是贫僧手下一行脚僧,早日在城外一井中见到他,原是井底龙王将他带了过来,便从井中救出,喂了些金丹复苏过来,只惜口不能言,但比划了手脚说来要见乌鸡国国王,贫僧便将他带过来了。”
也是三藏运气十足,那妖怪心中一凉,御花园琉璃井下着实有个井龙王,受他所威胁,用定颜珠护住雷鸣尸首,保持容颜不得破坏,他近些日子也是未去琉璃井下看他,莫非真是那个龙王将雷鸣尸首偷偷运了出去?又是求了金丹复活了他?妖怪看向卷帘,见他默不作声,却是留下两行眼泪来,心中更是毫无怀疑,慌乱无着,在殿上径直变回了原身,化作一道青烟窜出殿外,腾云驾雾而去。
也不等三藏吩咐,卷帘紧随了而去,殿上文武百官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亲眼见得那国王变成金发妖怪,又见殿下国王也追了过去,若那两个都不是凡人,那他们真国王究竟在何处?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求那和尚,喊着圣僧。
三藏算着猴子他们应当是将真国王救了出来,便问了他们御花园在何处,一群人浩浩荡荡朝那里飞快走去,而却在那御花园入口处,望见了原先逃走的妖怪与猴子大打出手,猴子身后八戒背负了一人,卷帘扶着那太子,还有另个看着眼熟,似乎是原先嘲笑太子的那个领头公子哥,三藏身后又是数十人,通通挤在了这御花园处,堵了个水泄不通。
前面说那妖怪驾云逃走,见身后那雷鸣竟是也踩了云追来,心中大震,停下来问他道:“你……也习得法术?”卷帘不愿与他交流,抡起禅杖,朝他面上招呼,妖怪猝不及防,招架不及,口中喊却不停,卷帘哪乐意与他谈论甚么两年感情,右手在脸上一抹,变回了原样。妖怪方知受骗,恼怒得很,也不与他缠打,寻了个空子,变成了一只小虫,便是往御花园的方向飞去了,心想好歹先到那井里,将井口封住再说。
谁知他到了那御花园,却傻了眼,看着原本封住的门楼四分五裂,石块灰尘散落一地,太子与另几个士兵一起,那士兵肩膀上扛着的不是雷鸣尸体又是谁,只得变回妖怪,意欲上前抢了尸体,身后卷帘追了过来,二话不说,先打了事。
要说那太子安慰了国母娘娘,便又翻身上马,重返后宰门,与猴子八戒小白龙一道,便是往那御花园去捞他父皇尸体去了。自三年前妖怪将国王推落井后,便寻了个借口,将御花园封了起来,门用铜汁浇过,八戒意欲直接上手砸门,被猴子一把拉住,他带着那太子,正要踩了云飞过那三檐白簇的门楼,身后忽听到一熟悉声音,喊着太子名讳。
猴子不用回头也知来者何人,心想这两个莫不成是一对野鸳鸯,怎如此复杂纠结的很,一转头,果然是那个文恭孙,跑得气喘吁吁,猴子问太子道:“带不带?”太子颔了颔首,猴子便不容那文恭孙挣脱,也是上去一把揪住,飞过门楼去,落到御花园内,刚落地,还未等那文恭孙开口,抢先道:“爷爷在做要紧事,废话少问,私下你俩自行沟通,婆婆妈妈的话便再将你扔天上去!”
太子也是拉了文恭孙,小声道:“你先别问什么,跟着来便是。”文恭孙见了猴子便是想起上下那阵颠簸,无比乖巧地点了点头,跟着他们身后,猴子问了琉璃井在何处,一群人便跑了过去,太子所指之处不见有井,却只见一株硕大芭蕉,生得茂盛,比众花木不同。那芭蕉似精怪,见猴子等人,正要胡乱挥舞了叶子,被八戒一钉耙刨起,又是一钉耙远远扔出,落到水池里面,咕嘟咕嘟冒了几个泡,沉了下去。芭蕉下掘了三四尺深,便见得一块石板,将石板打开之后,里面霞光灼灼,白气明明,倒似水面波折琉璃光芒。
猴子自称不会水,小白龙抬头望了望,诶呀一声,说这熟悉感觉,底下应是有我族人哩,不知是友是敌,八戒心生不妙,果然那猴子说道:“大师兄无能得很,在水下施展不开手脚,麻烦两位师弟下去走一趟,速速上来,爷爷在这里看守。”八戒还要反驳,猴子立刻搬出三藏,说师傅此时应当与那妖怪对峙哩,师弟不要磨蹭磨蹭,浪费时间,八戒想想也是,自己虽与猴子不对盘,但总不可误了三藏大事,便与小白龙一起,跳下琉璃井去。
这井底水也是深得很,他们也不摆手,直直往下沉,眼前忽然见了一牌楼,上有水晶宫三字,小白龙欢快道:果然是我族人,却不知是哪一海的,两妖向那水晶宫游去,不久便见一巡水的夜叉,那夜叉见有陌生两人来,慌乱乱地关了门,急抽身进去报道:“大王!祸事哩!有两个人往我这处来了!也不死,莫非是那个妖怪同伙?”龙王心惊,带领了士兵出水晶宫,他不认得八戒,却认得那小白龙,慌忙拜下:“原来是西海龙王三太子!怎来我这小小井中?”小白龙看他有些眼熟,想必是昔日龙族聚会,遥遥见过一面,便也行了礼,道:“我师傅三藏路过此处,有一水鬼入梦朝他求助,说是尸体在这琉璃井内,如今便差遣我与师兄前来取。”
井龙王吁了一口气,道:“正有此事。唉,说来也是我无能,那妖怪威胁了我等,好好保管乌鸡国国王尸首,将我此处宝物定颜珠掠走,含在那国王口中,尸首也放在我这水晶床上,如今既然是三太子前来要,你们带走便是。”
他说罢,便吩咐手下水族将国王尸体抬了出来,小白龙朝着八戒羞愧道:“二师兄,师弟我身体孱弱,要是背了人,肯定在水中就行不动了,还是师兄身体健壮,麻烦则个,也好让大师兄看看,究竟是谁在出力,届时在师傅前美言几句,全是二师兄的功劳。”
八戒明知是坑,但最后一句话的诱惑力实属太大,一边心疼自己,一边还是应允了下来,接过水族背上那具国王尸体,负在背上,两妖告别井龙王,又朝那出口游了回去。
井上猴子等的有些不耐烦了,身旁文恭孙忍耐不住,多次想要发问,被猴子冷冷的眼神给堵了回去,太子见他憋着一脸怒气,悄悄拽住了他的手,轻声道:“你再等等,再等等。”不多时,那井下水声大作,小白龙施展纵水法术,将他俩卷了上来。八戒落地,太子一见那尸体,便是立刻认了出来,泪流满面,扑上去抱住他的父皇,哀哀痛哭,文恭孙目瞪口呆,怎也料不到原来发生这事,八戒原本背负了一人,已是负担不轻,如今太子还要压上来,更是吃不消:“先别哭,带到我师傅那里去,该超度的超度,该除的除。”太子眼泪才流了一半,纳闷问道:“超度?三藏法师要将我父皇超度?”
八戒翻了个白眼:“还有那妖怪,你怎忘了此事!”一旁文恭孙终于能够插上一句话,困扰他的问题太多了,但不要紧,他自觉自己思维敏捷,仅仅凭借着眼前几个线索,便能够分析出究竟发生了何事:“如今的国王是妖怪?那个传说中除妖降魔的三藏法师?青阳儿你真有趣,在这里哭哭啼啼作甚么,若我是你,早提剑去杀了那个妖怪!”八戒原先也不注意他,听他这几句话,竟是将整件事情都理透了,顺带替他教训了句太子,不由赞道:“原来还是有懂事理的人在,先出了这御花园,往正殿去。”
太子在前带路,这御花园内三年未有打扫处理,花枝散落,各自生长,挡住了道路,猴子只得提着棒子,一边走,一边打,不多时便走到另个门楼下,此时已经取得国王尸体,他也懒得飞过去,便抡起棒子横扫,将那门楼打得飞了出去,私下炸裂,正要回头招呼了师弟们赶快前去,却平地里感受到了一股妖气,再仔细一看,半空中便出现了个黄毛怪,再一瞧,又发现了他的三师弟。猴子不等提醒,顿悟了那黄毛怪便是假扮国王的妖怪,显然和尚已经与妖怪撕破脸皮,手中棒子连余热都还未沾,手痒痒的紧,便是要趁三藏来之前,好好打一番,上前就与妖怪厮打在一起。可惜好景不长,不多时便人声鼎沸,抽空一看,三藏带了一群凡人,浩浩荡荡,往这里来了。
黄毛怪心急,不愿纠缠,只求拿了国王尸体速速离去,但猴子又岂肯给他机会,两妖边打边走,黄毛怪化作妖风逃散,猴子紧随上去,底下八戒背负了国王尸体,小白龙带着太子与文恭孙,卷帘带了三藏,一群人与妖怪也是紧跟了去,将那些茫然不知所措又惊惧万分的官员扔在了原地,直直飞出了乌鸡国城外,落在荒山野林里,三藏喝住了还要追过去的猴子,说先看如何让那国王起死回生过来,猴子思忖片刻,道:“这还不简单,师傅也不用念甚么咒语,等爷爷一会,爷爷去天上要一颗金丹来。”八戒也道:“那老君先前还祸害了我等不浅,大师兄快去问他敲竹杠哩。”猴子大笑一声,口喊乖师弟,翻身上了天庭。
他纵着筋斗云,先入南天门,也不去灵霄宝殿,不上斗牛天宫,一路向上,直径来到三十三天离恨天兜率宫中,才进得炼丹房,就看到太上老君坐在丹房中,教童子执芭蕉扇扇火哩,其中两个看的好生眼熟,一想原来是那两个金角银角,太上老君望见了他,口中先说道:“各要仔细,偷丹的贼又来也。”猴子假作甚么也没有听到,客客气气,朝他行了个礼:“老君啊,今晚月色不错,爷爷忽然想起在平顶山莲花洞,师傅被妖怪擒住要吃肉的时候哩。”太上老君听出他话语中携枪带棒,但毕竟他理亏,只得哼哼道:“你这猴子,上来有何事?”
猴子也毫不与他客气:“这不是路过乌鸡国,国王被妖怪所害,爷爷上来求金丹,老君也不要担心,只需将那九转还魂丹,给一千个便是,爷爷也好回去与师傅交差。”老君斥道:“你这猴子胡说!甚么一千丸!当饭吃哩!便是土里长出来,也没有这等容易!快去!没有!”猴子听他此言,收了满脸笑容:“老君这话,便是要逼爷爷了,怎地如何,爷爷都不能空手回去,不然我家和尚还在下方殷勤等着哩。”
太上老君心中无奈,想那猴子若是不给他,也定会动手来抢,更何况底下那位三藏还是昔日佛子徒弟,便当做是卖佛子一个人情:“一千个没有,一个便能医活那国王,给你一丸便是。”说罢便调转葫芦,从中倒出了一粒。猴子拿着那丹丸,口中说道:“如此轻易给爷爷,莫不是假的?待爷爷先试了试。”他这要往口里扔,太上老君慌得那上前扯住,一把揪着猴子手腕,握着拳头骂道:“你这泼猴!我这是九转还魂丹!救人命还阴阳的药!你若要咽下去,我就要动手了!”
猴子哈哈大笑,将那太上老君挣开,笑骂道:“你这老头小气的很,爷爷吞了你那么多药,再多一个,又如何?”太上老君也不再与他客气:“这丹丸难炼的很!我也只有这半个葫芦多,这颗你吞掉了,下颗别想再从我这里要!”猴子随口诶了一声,便转身离去,下那三十三天,回去找三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