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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缘其实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
殷王在看到殷守之初,就认定了殷守是个不折不扣的狼崽子。不过,他并不需要一个狼崽子,只需要一条狗,于是就下定了决心,想要将这只狼崽子彻底调教成一个能在他的嫡长孙殷天启能够自立之前,为殷天启挡下一切危险的……好听点说是棋子,不好听点说,就是挡箭牌了。
殷王为此而付出诸多精力。只可惜,他最初时的眼光着实没有错,殷守的的确确是一只不折不扣的狼崽子。
而这世上,从来没有狼崽子能被训练成狗。
因此到了最后,殷王所得到的的,也只是殷守的冷眼旁观和毫不留情的趁他身子不利时的夺权。
甚至于发展到现在的,殷守已经让他藩地内的诸多人,都认可了他的能力,比起那个一直被养在长安的才仅仅十岁的殷天启,他们显然更希望年轻而有野心,并且还有与其野心相匹配能力的殷守,来做下一任的殷王继任者。
甚至连殷王一直调教出来的二子、三子和四子,竟也在不知不觉中,也都一股脑的偏向了殷守。
殷王不知是哪里出了错,直到殷守说出方才那一番话。
把亲生儿子当成狗来养……
殷王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制住自己心头不可遏止的出现的那一分的愧疚,良久,理智归来,才直直盯着殷守,问道:“你既有了倾慕之人,那又如何会不成亲生子?还是说……”他脸色忽然又有些难看了起来,“你喜欢的那个小娘子,竟是有夫之妇?”
殷守瞧他一眼,道:“我心中喜爱之人,乃是男子。是一个,很聪慧,很厉害,很温柔,很好看的小郎君。”见殷王脸上颜色几经变化,他忽而笑了,“这样,不是正合了阿爹你的心意么?若我喜欢的是小娘子,或是我对我心上人的喜欢没有那么的纯粹执着,喜欢之余,也能和其他小娘子成亲生子,那,才是阿爹你真正担忧的吧?”
“而现在,阿爹不是应当感谢那个我心中喜欢的人么?”
殷三郎侧首看了殷守一眼,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三年时间,说起来,不长却也不短。
然而这三年时间,却足够他与二哥和四弟认清一个现实,他们的阿爹,的的确确如同五弟所说,说的好听点,当初一直将他们当做是大哥和大侄儿的手下来培养的,在大哥和大侄儿需要的时候,既能从政稳定藩地内的政局,也能从武代替大哥和大侄儿上战场和吐蕃人干仗,甚至在大哥和大侄儿需要的时机,乖乖放下一切权柄回到家中吃自己……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们或许也有他们想要做的事情。
然而,殷守却与殷王截然不同。
殷守性子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却也的确是个心中有丘壑的人,并且,殷守最大的优点,就是看重每一个人,也能看透每个人的优点,让他们去做自己擅长和愿意做的事情,而不是,只将他们当做驱使而已。
如此这般想来,兄弟三个心中还惦念着前殷王妃的恩情,自然就越发对殷守上心,觉得以殷王藩地的特殊情形,以吐蕃那种见缝插针就要和大庆朝打上一场的劲头,还有殷王藩地内诸多的势力争夺,才仅仅十岁的殷天启,根本撑不起这个殷王府来。
而如果让他们兄弟几个帮着殷天启撑,他们原本是愿意的。可是,在他们发现,阿爹是将他们看待成……那样的东西,甚至有可能将他的这种想法也告诉给了殷天启,让殷天启也这样看待他们,利用他们,等殷天启成长起来,有自己的更忠心的人的时候,可以将他们断然舍弃的时候,兄弟三个,如何不心痛?如何就不想另投他人?
而殷守原本就有本事,又同样是前王妃的血脉,殷二郎三人,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就站在了殷守身边。
即便知晓了殷守的那样的心思。
殷二郎三人自是苦劝过的,可是,殷守却像着了魔一样的说自己喜欢谢远,且这一辈子只喜欢谢远一个,无论谢远是否知道,是否会回应他,是否会断然拒绝他并另外的娶妻生子,他都会依旧喜欢谢远。
就殷二郎兄弟看来,尤其是亲眼见过谢远为殷守在朝堂之上圣人面前争取利益的殷三郎而言,其实心中隐隐觉得,殷守的这种喜欢,与其说是情人间的喜欢,譬如少年心动,少年怀春,倒不如说是一种别样的依恋。
可是那种依恋太过执着和坚定,三年的时间不但没有削减这种依恋,反而让这种依恋慢慢变质,竟变成了那种非他不可,以及既非他不可,那就该和他有这世上最亲密的关系和情感的感情……殷三郎无奈之余,却也在心中暗自想着,或许,殷守的这种感情,在再次见到谢远时,就会逐渐削减?毕竟,有时候,亲密的接触,反而会更加毁掉一个人的情感。
而殷守暂时的这种感情,却对殷守夺得殷王藩地的权力有很大的好处。
因为殷守一旦喜欢男子,并意志坚定的决定自己不要孩子,那么,对殷王来说,或许,让殷守继续把持藩地的权柄,甚至是干脆让殷守先继承藩地,待殷守百年之后,再让殷天启或其子孙继承藩地,也未必就不能成。
果不其然,正如殷三郎所猜想的,殷王神色复杂的盯了殷守许久,终是道:“你将来,当真不会有自己的子嗣?你发誓?”顿了顿,又道,“你若发誓,我便让你继续把持殷王藩地的权力,任由你将天启架空。”
殷三郎微微皱眉,上前道:“多子多孙是福,阿爹,五郎也是您的亲生儿子,也是阿娘现在唯一的亲生儿子。您、您……”要了五郎的亲口承诺便是,何必发誓?
殷王只冷冷的盯着殷守,道:“你不敢?还是说,现下你说的这番话,都只是为了从本王手中拿到权力,将来却并不准备履行你今日的承诺?若要如此,你又要将你侄儿放在何等位置?”
殷守顿了顿,看向殷王,忽而道:“你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殷三郎和殷王俱是一怔。
殷三郎立刻上前拉了殷守一下,“阿守,不可胡说。”
殷王却是神色间更加奇异的盯着殷守,良久,才道:“那么,你是否肯立誓?”
殷三郎怔住,僵在原地。
殷守则是平静的看向殷王,缓缓道:“我要的不只是权力,还有……名正言顺。当然,您给了我名正言顺,我也可以给天启名正言顺。将来,他依旧可以做他的世子。”
殷王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殷守,道:“你发誓?”
殷守竖起二指,当场发誓:“若我为殷王,必此生不娶妻不纳妾不生子,也会立殷天启为世子,若违此誓,殷守将万箭穿心而死,死后亦下十八层地狱,若有投胎,世世不得为人!”
这样的毒誓,将殷三郎和殷王惊得都呆愣当场。
许久,殷王才道:“罢罢罢,你走罢。本王,会如你所愿。”尔后又看一眼殷三郎,“你且留一留。”
其实殷王后头那句话就是不说,殷三郎却也没能走成。
因他已经被殷守的誓言惊得彻彻底底的无法动弹。
直到殷守看他一眼,离开良久,殷王也接连唤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殷王道:“他看上人,究竟是谁?可是他身边的那几个手下里头里的一个?若是的话,你且将人盯紧了,切莫让阿守把这事情闹得太大,也莫让那人索取太多,毁了殷王府的名声。”
说罢,就接连咳嗽起来。
殷三郎沉默的上前拍了拍殷王的后背,侍奉着殷王缓过劲来,才终于回道:“阿爹,你放心,只要阿守不闹起来,那个人,也不会闹起来。”
殷王今日劳累了这么一场,整个人都昏昏沉沉,最后听到殷三郎的这句话,终于沉沉睡去。
殷三郎站在一旁看了殷王许久,直到继王妃的侍女前来,言道继王妃就要来侍奉殷王,殷三郎这才露出一丝嘲讽之色,转身离去。
或许,阿爹知道了五郎喜欢的人究竟是谁,也就不会睡得这般安稳了。
只不过,无论是他们兄弟,还是阿守身边的人,都绝对不会告诉殷王这个事实。
元朔十年十一月,殷王请立嫡次子殷守为世子,戍守边境,立殷天启为世孙,在殷守之后,继承王位。
朝廷争论三日之后,便都应下此事。毕竟,殷王的藩地着实是太重要了。它西邻吐蕃,若是下一任继承人不足够有能力,根本就支撑不起整个藩地,打不过吐蕃。而大庆朝的这一处藩地若是失守,吐蕃大肆侵占大庆朝的领地,那么,下一步,突厥就会立刻有一学一,趁机再次南下,而暂且被打服了的扶桑高丽,亦会抓准时机,令朝中不稳。
大庆朝显见根本不敢去赌这个可能性。因此就由得这几年里战功赫赫并收取了藩地权力的殷守去做世子了。
元朔十一年正月,因重病罢朝数日的圣人再次上朝,期间难得神采奕奕,精神矍铄,朝中诸臣正喜悦间,就闻得圣人再次放出了大招。
缩减藩地兵力。
原本大庆朝的三个异姓藩王和同姓藩王,除殷王藩地特殊,西邻吐蕃,北邻突厥,拥兵二十万之外,其余藩地各自拥兵十五万。
这一次,圣人直接削减诸王拥兵数量,言道,殷王可拥兵十五万,其余五万,编入朝廷,直属圣人管辖,但其兵士依旧戍守殷王藩地,在与吐蕃和突厥开战时,依旧受殷王调动。其余时候,由圣人所派统领管辖,不受藩王管辖。
其余藩王,异姓藩王拥兵人数减至九万人,同姓藩王减至十万人,其余兵力,依照殷王藩地的处置方法处置。
满朝哗然。
然而元朔帝此计已定,并定下了合适的去各个藩地接受兵力的人选,令其即刻带着圣人去各个藩地宣旨。
期间,元朔帝的精神前所未有的好,甚至还因东宫再次有喜,而举行了一场赏花宴,元朔帝全城出席,并亲自教导太孙驯服了一匹烈马。
元朔十一年三月,殷王率先退让,将其余五万人交给了圣人所派来的人。
紧接着,另外两位异姓藩王也移交了兵权。
同年四月,圣人于朝堂之上怒斥三子,并令其立刻回长安。
定王、敬王与显王返回长安,在圣人膝下痛哭许久,见圣人身体果真见好,甚至可以策马而行,最终又拖延一月,终于应下此事,将兵力转移。
同年五月,殷王、安阳王先后病逝,圣人哀痛,罢朝三日,令殷王世子殷守、安阳王世子赵容处理完殷王丧事,回长安继承王位。
七月,殷王世子殷守于长安城继承殷王王位。
同月,殷守、赵容尚未离开长安,圣人重病。
因圣人于病中尚且呼唤三子姓名,皇太孙急招三王回长安。
同时,谢远也收到了谢念和殷守的信,沉默许久,上奏折,请回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