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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丝游雾络住了莽山的所有山径。有一阵、没一阵的阴风,鬼手似的拨弄响树叶。好些没有被游雾裹住的太阳光从树空子里透射下来,把不同形状的山石幻出各种迷离的色彩。鸟儿或隐或显,唱着深情或嘹亮的赞美诗。
在前去猛石坑顶的一条小径上,牛振华小心地搀扶着满身汗透的钟慧芝,和她有快一句、慢一句地聊着,时不时提醒一声:
“脚下不平,慢走!”
今天牛振华可得意啦!因为经过好多天的软磨硬泡,钟慧芝终于答应和他出山,回老家和他去结婚,还说要抓住自己绝经前身体还能排卵的这一、两年,和他去生儿育女,过正常人的日子。每走几十脚路,牛振华总要停一下步,珍爱地抱住钟慧芝那热气腾腾的身体,将肚子贴紧她那膨胀得连肚脐也暴突凸了出来的腹部,有几次像要给他报酬似的,里面胎儿的细手嫩脚把他几擂几踢-----这时,他那种和她爱情尘埃落定的成就感真叫他心花怒放,胸间狂涛万里!
他自顾忘乎所以,完全没有觉察钟慧芝失常的抖颤的气喘和答非所问的谈话。
钟慧芝呼吸粗重如扯风箱,额上汗珠如豆,冒出一批又一批。尽管膝弯弹跳不已,但她脚步很坚定,很踏实有力。
看她累,步子还快,牛振华心疼了,他手指朝后替她勾一勾汗湿的额发:
“宝贝!不要急啊!今天还早着呢,慢慢的就好,我们又不是没时间!”
“不急,不急!还是首先那句话:看完这最后一山风景,我们就回去一一回老家去啊!”
她这句“回家”何以那样凄楚?
其实,自打做下了这桩丑事,她心里就没有“家”的概念了!当初出于“长隐”的动机,把牛振华解救出来到这鹰婆生蛋的地方,也是有那“黑起脸来赖着活”的约定的。
他们躲着熟人,偶尔混迹生人堆里,竟也活顺气了。
如今他冷水里发热气,说要回去,那语气又不容商量,回老家已经成了铁定不移的事实!
天啊!肚子里怀着曾经和她女儿搞个恋爱的这个人的孩子回家,将是怎样的滋味?那个脸她丢不起!
于是她心里嘀咕:你不怜惜我,我也不怜惜你了!我成全你,送你“回去”!
她就想抢在山顶云雾还没散去,游山的人还没上来之前,赶到山头。那里是她的恐惧之源,是她的光明和烦恼彻底寂灭的所在,她将在那里和他踏上云彩,一逝万里,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散得无影无踪!
又走了一径,看她累得慌又不愿稍停,他几乎是把她强摁下来,坐在一块长满新老苔藓的矮石上,体力恢复后又把她抱坐到他大腿上。来不及拈去她头发上几缕新粘的蛛网,一双饿嘴连珠炮似的,只顾去吻她汗涔涔的脸和累得煞白的唇,又拿出瓶矿泉水让她喝。
但她就是不张嘴,额上愁结着皱纹:
“我不喝,喝了没用!”
他急得一个冷颤,怎么叫没用?他拿出了惯来武断的做派:“喝!给肚子里的崽崽喝几口!”硬是撮着她下巴顶起她头来,把水灌了半瓶下去。
自从踏进莽山的第一脚起起,钟慧芝就没想再回到曾经的世界去。她早已把自己看成了一具已死的污脏的行尸走肉------她真的想死,只是因为怕死才不敢去死而已!
眼看就要临产了,拖延下去不是办法,人的一生总要有个了结的时候!她不是不爱这个阳世,是他把她逼上这条不归路的!
她本是个正经农妇,传统伦常的教育让她视妇德为性命一一但阴差阳错,神灾鬼祸,命运偏偏把她塞给了牛振华一一要知道,牛振华曾是自己少女时代最憎恶的一个人一一更要命的是,他已经可以说是算自己的“女婿”啊!
她绝对相信女儿香妹跟牛振华有些不清不白的关系,她肯定牛振华睡过自己的女儿,尽管连女儿争说她肚里的胎儿是她和一个叫什么“二平”的伢儿的一一但钟慧芝从女儿的神态判断,她的话应该是假的,她的眼神里似乎有某种极力掩饰的成份。罪孽!
今天她假意答应他回去,实则是包藏了祸心的:他当初诱骗她,横蛮强迫她,已经成了事实,她不责怪。她被迫由全村最守妇德的一个人变为最不规矩的一个人,她也不怪他,但他不该一逼再逼,对她一损再损!
当初他信誓旦旦,答应和她隐居山中一辈子,永远地躲开所有亲人和那些熟友-------如今是他动摇了,反悔了,突发奇想要带她回去!这完全是要断她活路啊!
设若她下山去回到原来那个圈子,扒开熟人的鄙夷和嘲弄不谈,她和父母、儿媳、尤其是女儿怎样见面?罪孽!
每次想到这里她总是紧紧咬住嘴唇,不止一次把嘴唇咬出血来!
只有拼了!反正这个世界已没有什么好值得她留恋的。不就是那样短短的几秒吗?过了那道关,一切都开脱了!
她曾不止一次地站在森林宾馆的楼上和一些低低的山崖上,向下俯视,麻着胆子设想过各种跳飞之状……多次这样下来,好像有了些勇气。这个反正这比那砍头、凌剐、火烧、溺毙强多了。
钟慧芝此时举目四看,头顶树老叶黄,脚下幽草青青。有片枯叶旋转着花花飘舞下来,正好落在她头上。她迷糊中一惊心,眼泪簌簌掉落下来。
“为什么流泪呀?”
牛振华的呼吸湿润了她的脸,他厚厚的嘴唇一颗接一颗地捕捉和品尝着她的泪滴。
“哦,该走了,该走了!一一好想我的老父母啊!”她因悲咽而哽塞。
“不哭了!不哭了!”他一焦急,没了好辞,像哄孩子那样哄她。
她一仰脸,没能将眼眶里的沸泪留住,又连线地掉了下来:
“还想我的儿子。”
他只是怜爱地抚摸她脸,作无声的安慰。
“我又在想我的媳妇,想我的孙儿,他应该会说话了吧?”
牛振华得意地笑起来:
“所以我说回去,就专为照顾你的这种思乡的情绪!”
“回去”二字再次触到她的痛点,她停止了暗泣,红着眼轻推他肩膀一把,叫他去看他们左侧那斜坡下是什么。她想尽快结束,已等不及去到山顶了!
牛振华因紧张而短促地说了声:
“那是悬崖!我清楚的。”
钟慧芝追问:
“它高不高?”
牛振华没有觉察她抖动的嗓音:
“几百米吧。”
钟慧芝来了兴趣:
“快替我去看看!”
牛振华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绿尘,小心地往坡下走去。幸好,这坡还不算太陡。
“山腰上是不是有白云?”
钟慧芝语气紧迫。
“有白雾。那雾里时不时露出一块尖头怪石来。”
“不,那是云!有很多草堆堆,没有石头!”
牛振华奇怪她为什么仅仅是紧张而不是好奇,宁要虚幻而不要现实。他停在坡中间,双脚打开踩住几株浅草,不敢再往下。
前面数步之外即是无底深峡!他脑里嗡嗡地一阵晕眩。
忽然背后突起一声凄厉一一那个惨啊!或许只有被虎狼撕咬着心肝的人才能叫得出来!
他惊恐地一回头,只见钟慧芝像一团从墓穴里串出来的阴风一样,张牙舞爪向他狂扫过来!
有那么一毫秒,他想到她可能是要把自己推下悬崖!他吓得头皮都皱了,随即扭转身,本能地要避开;突然意识到,巨大的惯力会把她本人甩向悬崖之外!
不容思考!他迅即一个矮身,上身前倾稳蹲。双臂刚一打开,她就像肉弹一样重重地撞到了他身上!
他的体重和架势并没有完全抵消她的推力,一个趔趄倒退几步......他已经发出了濒死前几声恐怖的“啊啊”声。
幸好!他刚才的大致印象中,似乎在斜坡的某个方位,离悬崖两三步远的地方,立着一棵碗口粗的小老树。火急腾出左臂,反手一阵乱捞,竟能成功了一一他捞住了那棵树坚实的干!脸上露出重生般的微笑。
此际,钟慧芝尽管闭着眼,却也能从牛振华粗重的心跳中强烈地感觉到悬崖边的危机。她拼力扭动着身子,一意要将危险扩大!嘴里一边恨腔大吼:
“牛振华!你个天杀的!你报复我,害我和我女儿……你也有去死的这一天啊!报应吧?哈哈!”
“好!只要你肯骂,我就让你骂个够!反正我们离阎王只有几步了,趁我们现在还没死,你把该骂的都骂出来!”
他眼泪如泻,不知是在后悔还是在惊惧。
“姓牛的!你个淫贼!世上那么多女人,你为什么要鬼找替身一样,偏来选我这个当你岳母的?害我到四十几岁了还丢个老脸在世上!”
牛振华竭力匀开呼吸,用一种能叫她安静的柔腔说:
“我们两个同岁,我自小就没命的爱你!这么多年下来,没有哪一分钟不在想你!剖开我心来看看,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愿意为你去死。你看,你现在叫我死,我有二话没有?我只是在担心你和你肚里的小崽崽遭殃,才僵在这里!你回身上去,我跳下去死给你看也好!”
为最大限度分散她的注意力,他又说:
“可你当年为什么一定要嫁给一个你并不怎么爱你的人呢?你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好处了?酸甜苦辣咸,世上的味道他给过你几种?你数一、两种出来给我听听!”
钟慧芝挣得没那样凶了,她的力道在他可以控制的范围之内。
“既然你的目标是我,就不要害我女儿呀,她才过十七岁呢,被你活活糟蹋了!”
她右肩抵住他左胸,狠命往前一顶,她的头从他的胳肢窝下滑脱到了他身后。
牛振华长力缠住她,不慌不忙解释清楚:
“你女儿十六岁多点到我那里,我们两个长住一间房,我还跟她到这山里来睡过一张床,裤带子都没动过她的一下。我要是想糟蹋她,能等她到十七岁?”
他甩甩头,抖掉眼里积泪,模糊的视线变清楚了。
“主要是因为她长得有点像你,又有你的基因,才认上她的。那时料想你和你老公之间亲密无间,让我无缝插脚,就只好拿她来代替你,心里才平衡一点,要不,就真像我祖父那样疯了。要是早一步有了你,我也不会认她的。”
最后几句,他把每个字都咬得很实,吐得很重:
“又没娶她,和她谈个恋爱犯好大个天条?我和你们哪个好也不犯法律!你和我过日子有什么不好?你不要一味担心人家嚼舌根!”
钟慧芝拿膝盖打他腿,又以鞋底踩他脚背:
“死鬼呀!我不相信你没玩过她几次.....只是这阵子我没气和你狡!你说不怕死,那就跟我一块走!你还有什么舍不得的?你享了大几年的富贵,刚是黄花姑娘你就睡了一两百个。你实在是活够了,耍够了!如今你的几个店面和厂子有我儿子替你打理。你和我同岁,都活了大半辈子,总有个把野女人替你接上了一脉香火,今天走了也不遗憾!我们都没脸留在人世,天天钻在这深山老林里也不是个路!你口口声声说你爱我,我现在邀你到天堂去一一你不去,是你辜负我。真的爱我就要依我的话!……你不依可以,好!你一个人活着去,让我走,以后到天上来找我!”
“好!我随你去死!”牛振华豪爽一叫。又细声软语:“不过,我们要死,也该选个别的死法呀!你晓得这样死有多惨吗?”
她凄笑着用力拱他:
“怕什么!你怕,当初就莫做!现在只当去登仙!”
他也随着她笑道:
“好!你就当我现在甩死了吧!我都幻见了:我的身子齐腰摔做两段,肠子挂在树上,脑壳破做几块,眼睛、舌子、牙齿都碎了,血点子一路溅散在树上、草上、石头上……”
“哈哈,活该!报应!那样你就不能害人家姑娘了!”
牛振华不紧不慢继续着:
“今天你钟慧芝是做了好事,为民除了一害------”
他有意歇一歇,一口油腔:
“你替天行道,带份见面礼去见皇天,是有功之臣!不过,上帝并没有太多奖赏你------在你落下去的时候,用力拉了你一把-----他用的方式不对,本该是使一片云来托起你的------而且拉的地方也不对:他变成一棵有很多丫杈的树,其中一支丫杈挂住了你的头发,以致把你总个脑毛顶,连同额头皮、上眼皮、后颈皮都撕揭下来,血淋淋留在树枝上晃荡,另一根枝杈戳开了你的肚皮。”
不自觉地,他嗓音变哀了:
“上天见孩子无辜,就把他挂在一个树丫槽里,孩子都会哭了,两小手摸索着在树上找奶吃。”
钟慧芝嚎啕起来,一时山鸣谷应!哭后,她又扬起头来:
“你不要吓我!都怪你作孽,当初把我睡就睡了,还硬要弄个孩子出来!现在你懂得心疼了吧!”
牛振华又色正词严道:
“件件事情都是‘你、你’,自己一点担当都没有!你我的事,是你儿子、女儿和我共同作合的结果,照理,你也应该叫你儿子、女儿去死呀!我的初衷也是要同你结婚的,不为贪吃那两口鲜。我照料你,关怀体恤你,树叶落下来都怕打着你的头,替你梳洗,你懒得吃饭的时候都是我一口口喂你,厨房的事不让你沾边-----今天看来是做错了!”
他又笑泪满脸:
“回想一下,你跟我的这几个月来,你究竟吃了好大个亏呢?你自己怀着孕情绪不稳定:伤感了,你看我一眼刺;高兴了,你抱我几个小时不肯松手。记得你肚里有了孩子之后,你还好多次跟我咬耳朵说,做妈妈的感觉就是好!有次我玩笑问你怎样感谢孩子他爸,你一个吻盖在我嘴上半小时没松口。你疯闹起来,比那些小妹子还邪乎,不止一次咬伤过我的嘴和胸脯。我今天就是跟你到阎王那里去辩理,你也要输的,到时掉下奈何桥的肯定是你!”
见她安静多了,牛振华内心燃起了生的希望!他泪眼朦胧,长叹一声说:
“你晓得吧?这样不明不白去死,我倒无所谓,你会背个污点的!”
明显感觉她在他身侧哆嗦了一下,然后就一动不动,静等他说下去。
“山上出了这样的人命案子,慢点儿游客就会围满一堆在这里。你不是想把我们两个的事永生永世地瞒住吧?好,瞒到全世界的人都晓得了:这里有一对岳母和女婿殉情的怪事!那岳母还替女婿孵了个胖蛋蛋呢!!
“马上闹动公安来了,还有法医和痕迹专家。痕迹专家发现石头上有被踏坏的草苔,接着又发现女人脚步用力向前,男人是倒退着走的:足以证明不是殉情而是另一种解释:那男人是被外力推下去的。再经一通分析,‘谋杀’这个罪名就出来了。一致认定那女人的杀人动机是:舍死她一个,拔掉人家一根房柱子,好暗助她儿子、女儿、老公吞了女婿的公司和财产!
“自然,她的狼子野心不可能达成。最后法院裁定:取消她那儿子的企业法人资格,把原主所有一切审核清楚,限当事者的家人还钱还权给苦主。”
钟慧芝这下又空前地激动起来!是另一种愤慨:
“牛振华!你小人之心!人家没你那个卑鄙,你如何要冤枉我?我自小跟你一起长大,心里像镜子一样亮堂。以后几年你走开了,我为妻为母,喂鸡养猪,刨草撒秧,就是想变坏,也没那个时间和机会!我平日不贪财不爱钱,只想平平常常、清清静静过一世。你如果真是那样想冤枉我,我今天就要跟你在这里讲个明白!讲明白后再死!”
牛振华掩饰不住暗笑:
“我一般不看过程,只讲结果!你这样太像谋财了:黄泥巴掉进裤裆里,说不是屎也是屎!好!就依你,我们上去讲话,看你还怎样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