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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茹得的是心病,琳琅给她下了两剂猛药,配着每日针灸,原本只想稍稍刺激她一下,不想结果倒是出乎意料的好。
胸中郁结之气散了大半,不过是小半个月间就能下榻走动,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午后时分,萧茹并不在屋子,侍女带琳琅来到东苑,这里是一片杏花林。
正是杏花飘香的季节,满园杏花艳态娇姿,白色花瓣稍带点点红晕,红白相衬,如冰绡剪裁,轻叠数重,繁花丽色,占尽春风。
侍女们在杏花林间穿梭,手里拿着剪子,臂间挎着花篮,满院子欢声笑语,恍若世外仙景。
杏花树下有一石桌,桌前坐着两人。
男子穿一身曳地红袍,手执一支紫竹长笛,明明还是那样张扬艳丽的五官,可在这满天杏花映衬下,却显得格外清雅柔和,如同谪世仙人。
女子雪衣红襟,眉目温和,正浅笑温酒。
杏花、美酒、雪衣、红袍,琳琅不禁凝神止步,心中暗叹:这该是怎样一对璧人!
萧茹瞧见琳琅入园,忙招手道:“来得正巧,快来尝尝我刚煮好的杏花酒!”
琳琅走到桌前,盈盈拜道:“琳琅见过殿下、夫人!”
慕翎放下长笛,淡淡道:“不必多礼,王妃这两日好多了,本王该好好谢谢你才是,快坐下喝酒吧。”
如此一派清贵之态全然不似那日紫竹林里妖艳薄情的男子。
琳琅刚入座,侍女就恭恭敬敬地为她倒上一杯温酒。
琳琅执杯,笑意端庄,“琳琅多谢夫人美酒招待!”
花香伴着酒香迎面扑来,格外诱人,琳琅只轻轻抿了一小口,便觉口中清酒敦厚清甜,余味缭绕,当真是这天底下少见的美酒佳酿。
“如此美酒,不知夫人舍不舍得送一坛给我带回去好好品味?”
“不过一坛薄酒。”萧茹笑了一笑,又吩咐道:“阿香,快去后园杏树下把我前年埋的那坛杏花酒给姑娘取来。”
“这些酒都是夫人亲自酿得吗?”琳琅有些吃惊,这位王妃出生名门,生来富贵,难得能有这番手艺。
“前几年我身体尚好的时候酿了不少酒,全都埋在这杏园里,王爷平生最喜杏酒,正好家姐是这覃忻城里难见的酿酒好手,我就同她学了这番手艺。”
琳琅抬头,余光暼了暼一旁言语甚少的俊美男子,轻笑道:“夫人有心了。”
萧茹仍是温着酒,时不时同身侧男子细语几声,慕翎气质清冷,可对萧茹却是难得的温柔呵护,既是夫妻和睦,相敬如宾,那萧茹为何还会抑郁至此?
萧茹瞧他的眼神温情似水,情意绵绵,身为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她心中倾慕至死的男子分明就是他,她那妖艳寡情,又亦或是清雅温柔的尊贵夫君。
不知不觉,琳琅已饮下三四盏清酒,酒意上头,面上已染上几分红晕。
正当她欲起身告退时,忽有一小丫头匆匆跑到石桌前,手上握一支精致华丽的珠花,问道:“这是奴婢在东苑门口捡着的,不知是夫人还是水姑娘丢下的?”
萧茹仔细瞧了一瞧,摇头道:“这支珠花非我之物,是水姑娘你的么?”
珠花上紫玉点缀,红瑙为边,可最亮眼的还数顶上镶着的那颗珍珠,形体圆润,晶莹剔透,世间少见。
当视线触及那颗珍珠时,慕翎那张清冷无波的脸分明起了一些波澜。
“呀,是我的,都怪我一时大意,多谢这位姑娘为我找回了!”
“这枝珠花如此华贵,只怕千金难买,水姑娘下次可莫要如此大意了。”萧茹眼界不小,自然看出此物并非凡品。
“多谢夫人提点,琳琅自是不敢再有下次了,琳琅多喝了几杯,已有些不胜酒力,就先带着夫人所赐的美酒回去了,下次再来拜访夫人和王爷!”琳琅福身告辞。
琳琅走出东苑时,一阵凉风吹来,酒意已是清醒了几分。
只是刚走出王府,便有一黑道影袭来,速度极快,琳琅尚来不及躲避便被击退了好几步,回过神时,头上的珠花已落在那人手中。
琳琅并不觉意外,反倒是抱着酒坛子,抬起头来光明正大、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不远处面容俊美的男子。
“殿下很喜欢这支珠花?”琳琅的笑意格外明媚。
“把东西交出来!”慕翎神情严肃,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冰冷威胁之意,全然不复方才杏花林中云淡风轻之态。
“交出来?”琳琅笑了一笑,“我的珠花都在王爷手里了,殿下还要我交什么东西出来?莫不是我手里这坛杏花酒吧?”
“你不要装糊涂,珠花上的凝鲛珠在哪里?”
慕翎手中的珠花依旧颜色灿然,可顶端那颗珍珠却不知怎么就不见了,平白失了不少神采。
“凝鲛珠是什么?琳琅从未听说过!”琳琅神色之中带着几分狡黠,“若是殿下喜欢这支珠花,琳琅并不介意将它赠予殿下。”
“你不怕我杀了你?”慕翎凤眼微挑,面上已现杀机。
琳琅冷哼,“我好歹是尊夫人的救命恩人,殿下就是这样对待恩人的么?”
“那又如何?”慕翎丝毫不以为意。
“你要是杀了我,那你就永远都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是么?”慕翎冷笑,“如此看来你并不够了解本王,你难道不知本王平生最痛恨的就是被人威胁么?”
下一刻,琳琅还未回过神时,慕翎致命的一掌已经向她袭来,杀气滔天,毫不留情。
琳琅不曾料到慕翎的戾气会这样重,她以为她有凝鲛珠在手,慕翎至少会有几分顾忌,如今看来还是她太草率了。
这一击,她躲不过。
只是这一掌终究还是没能落在她的身上,最后那一刻,有一道熟悉的身影挡在了她身前。
慕翎冷脸瞧着琳琅和穆郎二人,“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来我王府有何赐教?”
穆郎微笑,他优雅地理了理衣摆,认真道:“我们夫妻二人好心来给王妃治病,可王爷却要置我家娘子于死地,莫非这就是王爷的待客之道么?”
见穆郎如此面红心不跳地胡扯二人关系,琳琅冷冰冰瞪了他一眼,却也并没有反驳。
“本王苦寻凝鲛珠多年,今日令夫人特意一番引诱,你们敢说毫无所图?”
穆郎仍是微笑,“凝鲛珠是何珍贵之物无需在下多说,王爷平白无故就想唾手得到这样的宝物,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那你们究竟想得到些什么?”慕翎的眼神格外凌厉。
并不理会慕翎的不悦,穆郎从善如流道:“我们夫妻二人就住在城西如意客栈,相信也逃不出王爷的手心,今日我家娘子受了惊吓,在下先带她回去,改日再来同王爷请教。”
言罢,便扶着琳琅悠然离去。
而慕翎果然也再没有为难他们。
琳琅疑惑,“他怎么会这么轻易让我们离开?”
“自然是因为他打不过我,又何必再来自讨无趣?”穆郎的神情有些得意。
“打不过你?”琳琅笑了。
“我武功虽低,却也不是个睁眼瞎子,那位王爷分明未使出全力,你怎能断言他打不过你?”
“你以为他真的想杀你么?”穆郎忽得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
琳琅有些晕乎,心下几番领悟,半晌方恍然道:“他本无意杀我,那一招是用来试探你的?”
“总算还不太笨。”
如此看来,她的猜想并没有错,凝鲛珠于慕翎而言,意义果不一般。
穆郎忽又顿下脚步,他低头瞧了瞧琳琅有些不自然双腿,那张苍白无色的薄唇一张一合,吐出两字道:“上来!”
琳琅一愣,并未理解他是何含义。
穆郎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腿受伤了,我来背你回去。”
“不...”琳琅尚未来得及拒绝,身前的男子已弯腰,做好姿势。
已近傍晚,露水之中带着寒气,琳琅不知道他在王府外等了多久,乌黑的长发已染上了几分湿意,她本不是容易亲近之人,可这一刻,却毫无缘由地趴上他瘦削的背。
穆郎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雅药香,只是他体型极瘦,背上的骨头硌得琳琅胸口微疼,琳琅一手圈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则仔细抱住那坛子杏花酒。
她本不是多事的人,犹豫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我看穆公子你面色不佳,身体消瘦,是否需要琳琅为你把诊,略尽绵薄之力?”
不想穆郎并不回答,只是仍旧背着她不急不缓地走着,途径木桥时,脚下发出规律的“吱呀吱呀”声。
琳琅不免有些尴尬,兴许人家有何难言之隐,她此言会否多有冒犯之意?
正当她欲寻思告歉时,穆郎出声道:“我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小时候父亲把我送到昆仑山上同空厌大师习武强身,现下身体虽不如常人结实,却也暂时不会危及性命,不用麻烦姑娘了。”
穆郎的语气似有几分疏远之意,琳琅神色僵了一僵,有些不悦道:“穆公子对我既都以娘子相称了,你我之间哪里还谈得上麻不麻烦之说?”
琳琅素来温婉大方,言语之上极尽端庄得体,极少会有这样的小女儿之态。
闻言,穆郎那双狭长的眸子漆黑发亮,他扬了扬唇角,又笑吟吟道:“若是做了我的娘子,就再也没人敢伤你半分毫毛了,这么大的好处,你怎么倒动起气来了?”
“你哪有那么大的能耐?”琳琅只道穆郎在同她玩笑,她斟酌了一会儿,又正色道:“我身上已有婚约,穆公子以后莫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
“好。”穆郎倒也并没有多加探究,只是难得认真的道:“只要等你安全离开覃忻城我就依你。”
“嗯。”琳琅点头,忽又想起手里的杏花酒,忙弯眉道:“我特意跟茹夫人要了坛上好的杏花佳酿,今晚你有口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