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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黑夜,颈间的疼痛和枕边装着玉佩的盒子都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的。看着自己的床帐被人换成了素白的颜色,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知道,她一直知道,母亲想离开,只是因为她,不能走。所以她从小就不敢淘气,不敢惹母亲生气,她一直怕母亲抛下她。
她不知道那种直觉从何而来,也从没想过母亲的‘离开’会是这样的离开。她抖成一团,控制不住的蜷缩着身体低声抽泣。她知道母亲现在一定就躺在那扇门外,但她不敢去面对,不敢面对这世间只剩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抽泣声渐渐的控制不住,她又向床里蜷缩了一些。
门轻轻的吱呀一声打开,她感觉有人走到她的床边,却没听到一点脚步声。一声轻轻的叹息在身后响起。
“小姐要是醒了,便起来祭拜一下夫人吧。”是个女子的声音,说不上好听,却温温的似有温度。
“夫人的遗物,总要小姐亲自整理的”那个女子见她没有反应,又说了一句
纸鸢拧着脾气不想理她,虽然心里明白,但她仍然忍不住想把母亲的离去怪在这些人头上。
“难道小姐想让夫人在九泉之下也没有一件体面的衣服穿吗?”那个女子又道
纸鸢听了,便也明白过来,她现在不是逃避的时候。于是慢慢的坐起身,看见床脚处有一身白色麻衣。忍不住抱紧了膝盖蜷在床里头,眼泪再次倾泻而出。
“你出去!”纸鸢看都没看那个女子一眼,只是恶狠狠的道。
那女子倒也听话,纸鸢眼角的余光看到她走开了。过了一会,又听见门吱呀的一声关上。于是起身换上了那身麻衣。
纸鸢走出房门,看见堂屋的桌子已经撤走,摆在正中央的是一副金丝楠木棺,在几只婴儿手臂粗的白烛照映下,甚至让这个粗陋的屋子生出了金碧辉煌之感。明白了刚刚那名女子是为了骗她起身,纸鸢哂笑一声。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如此贵重华丽的东西,居然是母亲的棺材。
她走了过去,看见棺中的母亲一身华服,金银丝线织就而成的礼服,一头乌黑的秀发盘起,戴着赤金鸾鸟衔珠冠。这些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这些东西,倒也难为他们了。伏在棺木一侧,纸鸢伸手摸了摸那上面的绣着的花鸟。
“娘,你看,这里若是用卷针绣会不会更好一点。”她喃喃的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刚滑到腮边,又赶紧抬手拭去,生怕弄脏了母亲的衣服。
纸鸢离开棺木旁,去灵前的垫子上跪下,拿着一旁准备好的黄纸在烛台上点燃,放进铜质的火盆里。那些人在院子里,她知道,但是她不想理会他们。
她抽噎着,絮絮叨叨的跟母亲说着这些年藏在心底不敢说的话。
“娘,李婶子上个月同意给她家二姑娘养一只小狗了,等小奶狗断了奶就抱过来。我还跟她说好了,到时候要抱过来给母亲看看的。娘,你知道吗,我也一直都想养一只。咱们家就只有两个人,您还总是不理鸢儿。”
“从我小的时候,您就处处严格的要求我,甚至都只让我叫你‘母亲’。可是娘,我好羡慕二丫她们,王家婶子甚至当着我们的面亲二丫呢……。”
“娘,你是不是一直在等这一天,等着离我而去……”
纸鸢渐渐的说不下去了,哽咽着继续往火盆里填纸
“母亲,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什么都不羡慕,你可不可以回来啊……鸢儿害怕……鸢儿求你了,你回来吧……这里才是鸢儿的家啊……”
纸鸢伏地哭了一会。又想起了白天时的场景,母亲那么决绝,只求速死。停灵七天,烧了这里……纸鸢环顾这间破旧的屋子,她十三年来的家,母亲这是要让她连家都再不能回了吗。
想起自己小时候伏在堂屋唯一的方桌上习字的场景,想起了母亲一点一点给她讲解手稿时的场景。眼泪无论如何都止不住。她擦着眼泪站起身,走到母亲房里,慢慢的整理母亲的遗物。
那桌子上还放着早间她送过来的桂花糖,母亲果然一点都没有吃。眼泪夺眶而出,只一天的时间,变物是人非。纸鸢不忍再看,转了头,视线落在书架上的那些手稿上,这向来是母亲最珍惜的东西。她一摞一摞的搬出去,放在火盆边,一张一张的看完烧掉。《春秋》的手稿里甚至还有一张画着她幼时的涂鸦。
书架的最下层,是她幼时描红和算术的纸。她搬出来,依旧一张一张烧掉。这些纸,平整完好,她看见母亲用木匣子装了,再拿重物压平。甚至比那些手稿保存的都细致。母亲终究是爱她的,纸鸢一边擦眼泪一边焚烧那些记载着她过往生活的纸。
从天黑烧到天亮又到天黑,期间那个女子进来过几次,时而送些茶水,时而送些点心,纸鸢一直不理。烧完最后一张,纸鸢站起身来,忽的一阵天旋地转,将将倒下去又被人扶住,眼前一片漆黑,待慢慢缓过劲来才看清是那个被母亲叫成小柒的男子。
“滚出去!”纸鸢甩开他“这里是我家,我和母亲不欢迎你!”
那男子看纸鸢站稳了,退到一边“国公爷生前赐名季恒,小姐可以有事可以直接唤我”说完便干净利落的退了出去。纸鸢看着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用红肿的眼睛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这才转身走向母亲的房间。
母亲房里的书架已经空了,纸鸢打量着这个没有什么摆设的屋子,转而走向装衣服的箱笼。母亲的衣物很少,只有几套粗布衣裙和几套棉衣。纸鸢看着那些熟悉的衣物,抱着哭了好一会,才依依不舍的烧掉。
这空空荡荡的房间……过了七岁,她就很少来母亲的房间了。不是她不想,是她知道母亲不喜。卧房最里面的那张床,她还记得小时候睡觉不老实,怕她睡觉的时候摔下去,母亲终是将她放在床里面。她慢慢的走过去,学着小时候的样子蜷在床的里面,闻着床上和母亲身上一样的清香皂角味,抱着被子又狠狠的哭了一场。
她学着小时候的样子,翻身往床里缩了缩,确是一抖,差点没掉下床去,纸鸢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想撑住床帐后面的墙,防止自己摔下去,伸出去大约一尺,她终于找到了支撑。她记得小时候不是这样的,母亲把床拉出来这么多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