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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夫立马抱怨起来:“他不让俺闹事,非让俺做个哑巴嘴塞黄连,憋死俺家了。张官人,你瞧瞧俺这大个头,这爆脾气,是个被人溜的阉鸽子吗?哪个男人不顶天立地往着大街上一吼,爷爷我来了。这威风。”他翘起大拇指,“才是咱们男儿该有的气势。爷爷的,非把俺家烙在一个马车上,憋气,太憋气。”
两人说了会儿话,就到了白云楼。掌柜殷勤地请马夫下车,见到从车里出来的张生和张生婆娘以及又昏睡的武儿也不惊讶,反而鞠个躬:“官人,娘子,请。”然后,带着人进入了白云楼。
白云楼人来人往,还有几个闲汉在大堂摆着酒摇起了骰子,闲汉身旁凑着几个穿着绸衣的富家公哥儿,两方人正玩得起劲,一个劲儿地吆喝着。也不知是哪个富家公子哥儿眼睛尖,看见了张家婆娘,立马扭着个屁股,走了过来。
这位富家哥儿头顶上插了朵花,那花又红又大,愈发显得他那张擦着粉的脸惨白得像个吊死鬼。
富家哥儿开口道:“一百两银子。”他指着张家婆娘,“买了她。”
张生大怒。他还未说话,马夫就跳出来,吼着:“哪里来的龟儿子,跑到爷爷我头顶撒尿,爷爷我是你头顶上戴着的那顶绿帽子吗?”
富家哥儿也不生气,笑呵呵地说着:“小生看岔了。唐突了各位,在下陪个礼,道个歉。”
马夫鼻子一哼,没说话。
富家哥儿继续说着:“有缘千里来相会,咱们几个哥儿倒是有缘,在这儿重逢。小生我请各位哥哥喝个酒,玩几把骰子。”
马夫一听心就痒了,可瞧着这张生细皮嫩肉的模样,心里头的痒劲儿又淡了。他边摆手边上二楼,“爷爷我心领了,今日俺家要陪俺家兄弟和弟妹看看这白云楼外头的风景。”
马夫一动,掌柜带着张生和张生婆娘跟着后面,不一会儿,一行人便上了二楼,坐到木窗边的一张桌子上。
掌柜叫了一盘花生米,一盘凉果,一壶酒,顺手又叫了几个菜,一行人便吃吃笑笑说起来。
马夫捡起一颗花生米抛进嘴里,“张官人,以后你遇到刚才那群人切莫理他们。他们这群人是一起的,用来哄骗那些不知事的人,先是用几个铜钱哄着,再弄个赌局让这不知事的人欠上些银子,再利滚利息滚息,不拿出个几百两银子他们不会松手。”
“这还是运气好的。”掌柜接过话,“碰到那些下手狠的,逼着那些清清白白的小娘子当暗娼,半开着门做那皮肉生意。几年功夫磨得那些小娘子不成人形,没几天便过了。就这样还算是好的,若是那年长点又无姿色的,直接被拴在床上不停地接客,好些女子就熬个三四天便去了。”
张生大惊,问着:“官府不管?”
掌柜摇头答:“怎么管?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白纸黑字上写着,打到官老爷跟前,也做不得数。”他又瞟了眼张生婆娘,“刚才你若入了他们的圈套,你家娘子就成了他们家的娘子。”
马夫倒了一碗酒,一口喝干后嘿嘿地笑起来:“爷爷我正等着他们孝敬呢。”他夸奖起自己,“俺等着他们上门闹事儿,不打得他们哭着喊俺叫爹,俺就不是俺爹的儿子。”
掌柜慢悠悠地喝了杯酒,说:“老奴活了一辈子也只有个喝闲酒的命。”
“喝闲酒还不够命好啊。”马夫轻骂着,“刚才,若不是俺转头,你这个瘪三儿肯定看着俺往那歧路里转。“
掌柜嘿笑了几声,不说话。
马夫对张生说着:“张官人,你以后可和生意人当兄弟,他们骨子里就是个黑的。”
张生笑着附和。
此时,两名穿着衙门服饰的差役闯进了二楼。他们一来,坐在空位子上高喊起来:“酒家,来几盘荤菜,再来壶烈酒。”
这两差役一胖一瘦。瘦差役长得个苦瓜脸,胖差役则圆乎乎得像个冬瓜,眼珠子是四处瞄,一瞄就瞄到张家婆娘的身上。
胖差役边摇着头边盯着张家婆娘叫:“妙,妙,妙人儿。”
瘦差役问着他:“什么妙人儿?”
胖差役指着张家婆娘说:“那头不正有个妙娘子。”
两名差役对视一笑,不再看张家婆娘,又冲着酒店的伙计喊起来:“快点给官爷我上酒菜。”
“来——勒。”酒楼伙计端着一盘鸡,再拎着一壶酒迎上去:“一盘白切鸡,一壶白云楼特酿二十年的白云酒。官爷,这白云酒可是真真那叫一个好。”伙计为两名差役倒了杯酒又问着,“两位官爷看着有些面生,可是今晨刚到府城?”
“嘿,你这伙计又不是差役,问这么多干什么?”胖差役答着。
瘦差役倒是回答了伙计的提问:“从青云镇来的,刚到府城。”
“可真巧儿,小子我岳家正好住在青云镇。”伙计大喜。
“是哪家门?”
“槐子巷第四户人家,姓翁,开了间皮毛店。”
“原来是他家啊。”瘦差役答着。
“莫非官爷认识小子的岳家?”伙计殷勤地为两名差役倒酒。
“认识,认识着呢。”胖差役挤了挤眼睛,笑嘻嘻答着,“就是不晓得你头上戴没戴绿帽子。”一说话,大笑起来,连带着瘦差役笑开了。
伙计愈发显得殷勤,他举着酒壶将两名差役的酒杯盛满,再问着:“官爷,您可否与小子我说个清楚,让小子我明明白白地看看自己头顶上那顶绿帽子是啥样子。”
张生一行人拉长着耳朵在一旁偷听。马夫偷偷地对着众人说着:“算不上稀奇事。”
掌柜接过话:“大凡翻个三五年的,这事儿又冒出来。”
马夫偷偷打量着酒店伙计,“他那模样长得倒清秀,谁成想拴不住自家的婆娘。”
一行人又继续看热闹。
胖差役被伙计伺候得舒舒服服的,索性直开了口:“这事也不是什么秘闻。姓翁的那个老汉,今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请了戏班子在家里头唱戏,这戏是唱了三天,不仅把街坊邻居引来了,还把他出嫁的闺女引来了,还带来了女婿。只是,这女婿却不是前头那个女婿。一开始翁家老头还瞒着,后来看遮不住,硬撑说是自己女婿,倒被几个知情人挤得是满脸通红,说他前头那个女婿长得是秀秀气气的,怎么过个几年就成了个粗壮大汉。这事一出,大伙儿都知道他家闺女在外头偷人了,可惜了他那个呆头鹅女婿,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生得那么蠢。”
瘦差役瞟着伙计一眼,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灌下去。
伙计嬉笑着给两名差役倒杯酒:“多谢官爷让小子总算知道这绿帽子是怎么戴在头顶上的。”说完,伙计便离去了。
胖差役等伙计走后,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悠悠地喝起来。
张生一行人看够了热闹,准备离去。谁知,刚到二楼的公子哥儿一见张生边黏了上来,边缠着他边对他抛媚眼,吓得张生一身的冷汗。
这公子哥儿头顶上插了朵又大又红的鲜花,脸上涂着厚厚一层粉,咧开嘴冲着张生一笑:“这位俏相公往哪儿去啊?”
不等张生回答,他挤在张生的身边,搂着他的腰,又咧开了嘴说着:“俏相公贵姓?小生姓邓,人称邓三。”一说完,又冲着张生抛了个媚眼。这一抛把张生吓得是恨不得重生投胎做人。
马夫一见,立刻喝道:“哪里来的小瘪三,走开。”
这位自称为邓三的公子哥儿不仅没被马夫吓跑,反而又冲着张生抛了个媚眼:“俏相公,不如跟小生回去,小生会好好地伺候着你。”
马夫又喝道:“哪里来的混球,见了人就喊爹,莫不是天生做龟儿子的料?”
邓三依然没生气,笑眯眯地看着张生,然后从衣袖里抛出两锭十两银子扔到两位差役的桌上,紧接着将身上的玉佩扯下来砸在地上,“两位官爷,我要告官,这几人砸坏了我家的传家之宝。”
绸缎店的掌柜一见不妙立刻偷摸着溜走了,留下张生和张生婆娘以及正在发怒想暴打邓三却被张生狠狠拦住的马夫。
那头,两名差役慢吞吞地将银子塞进衣兜里才起身走了过来。
瘦差役发问:“他为何砸坏你的玉佩?”
邓三答:“我看了他家娘子一眼,他就骂我,然后扯着我的衣袖又砸坏我的玉佩。”
马夫在一旁怒吼:“这个不讲人话只讲鬼话的瘪三,爷爷我挖了你的头扔到爷爷我的尿盆里。”
瘦差役没理马夫,斜着眼看着邓三,大拇指和食指交叉上下摩擦了几下。
邓三明白对方的示意,立刻掏出一锭十两银子放在瘦差役的手中。
瘦差役用手摸了摸银子,对着张生一行人叫着:“你等跟我回衙门去。”
胖差役则从身上掏出根绳子走到张生身边,边说边捆着他:“这位相公,你莫要挣扎,为难在下。不过是例行公事,摆摆空架子,明日便能放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