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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担心,只要他们还不想杀我,我就会护你周全。”淳于夏像看出了她的心思似的,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沐裳疑惑看他,“你有什么办法?”
“到时候就说……”他的目光在沐裳的脸上停留了几秒,“反正,我会有办法,到时候你都听我的。”
说完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微微笑起来,看沐裳盯着自己,又有些尴尬道:“不管怎么说,阿沐你这次是被我牵连了,我会保护你的。”
少年的脸色还有几分苍白,精神却似乎不错。
“看起来你并不担心落在他们手里?”
“小时候我和哥哥遇到好几次这种事情了,通常不出半天父亲就一定能找到我们。后来长大了又都习武,基本就没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了。这次倒真是意外,原本我去埝都给姨母贺寿,大概贺礼中有什么珍贵的物什,父亲特意派了以往三倍的人手跟着,几乎全是府中高手,竟然还是不敌,这帮人看来很不一般。”
那边休整完的三人牵了马走过来,淳于夏做出虚弱的样子靠在树上。
达辉走近,冲沐裳扬了扬下巴:“他?”
“这位小公子的毒暂时被压制住了,但仍然十分不稳定,需得时刻观察调理,并且不宜劳累奔波,否则极易毒性攻心。”沐裳只希望行程越慢越好,否则她离阿旸就越来越远了。
行程并未因此停歇,只是在天黑到达一座小镇时,达辉吩咐休息一晚再走。沐裳在一名杀手的监视下去镇上的药铺买药。
等她回到落脚的客栈时,恰逢淳于夏的毒再次发作。毒性已散去了大半,并不像上次发作的那样厉害,只是仍抖得不能控制,牙齿也上下打架咯咯直响,沐裳快步走过去,捏开他的齿关,见他并未牙关咬死也没有咬到舌头,稍微放下心来。
淳于夏这次并未昏迷,却又因为这清醒,骨肉中的每一分痛都得生生忍受,只疼得冷汗涔涔,样子狼狈,倒是有骨气地没发出声音,蹙着眉头极力忍耐。
沐裳将他搀至床上,拿被子裹住他,隔着被子去搓他的胳膊和腿,让他痉挛的四肢能够逐渐伸展,最后又一遍遍地拍打胸口给他顺气,看他实在痛的厉害,沐裳低声安慰他道:“一会儿就好……阿满,没事的,一会儿就好……”她不擅于安慰人,只是反反复复说着这几句。
一刻钟后,少年终于安静下来,慢慢陷入昏睡中。
等沐裳借用店家的厨房熬完药出来时,已是到了后半夜了。一名杀手跟着她走回房间,淳于夏睡在里间,其余人则在外间或坐或卧守着。
她摇醒淳于夏,示意他喝药。
淳于夏从昏睡中醒来,一时有点恍惚,月光朦胧,映着沐裳近在眼前的面孔,他一瞬不瞬盯着她,直到药碗凑到嘴边,升腾的热气模糊了视线,他才醒悟了似地低头喝了药。
第二天,天刚亮便出发上路。大概是见着了淳于夏昨天发作的状况,达辉对沐裳说的话相信了几分,叫人准备了一辆马车,这次没有雇车夫,他自己驾着马车,其余两人仍是骑马跟着。
这一路上几人几乎都不曾交谈,沐裳原还想从他们口中知道一星半点跟萧旸有关的消息,现在看来是没有希望,从那晚达真带人出去搜山后,她就再没有萧旸的消息了。
“阿沐,你在想什么?”见沐裳一直出神,淳于夏问道。昨晚服过药后又沉沉睡了一觉,他身体的毒素已排解的差不多了,只是还有些低热,在达辉面前他仍装得虚弱,现在马车里只有他和沐裳,他便精神好了起来。
“想……我要等的人找不到我怎么办。”沐裳轻轻答了句。
“若是一直寻不见你,大概会去报官吧。”顿了顿,淳于夏又安慰道:“阿沐你别太担心了,等我出去后送你去埝都,再让人帮你去找你的同伴。”
沐裳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是不是有你的人在附近?你已经发觉了?”
淳于夏忽然就支吾了起来,“他、他们总会来的……我们府上有追踪术很厉害的人。”说罢用手搓了搓耳廓。
沐裳想他或是不方便直说,也就不再问了。
马车很小,两人并肩坐着几乎是手臂和腿都贴在一起,每隔一会儿淳于夏便像身上钻了虫子似的扭来扭去,沐裳开始不觉得,后来次数多了,忽然想起他不太喜欢被人碰触的,迟疑了会儿,她起身道:“我出去车外坐。”
“别——”淳于夏忙拉住她的袖子,“干什么去外面,那帮人阴晴不定的,你、你若是嫌挤,我往旁边坐好了。”
沐裳也不想跟达辉打交道,但又有点想看看外面的情形,被淳于夏这么一拉,想想万一达辉突然翻脸,对她也确实不利,只得作罢。
见淳于夏果真缩着身子,沐裳好笑,拉过他往中间位置一坐,自己背靠着坐凳直接在地板上坐下,这下两人错开才稍微宽敞了些。
“阿沐,你怎会学医的?是家中世代行医吗?家中可还有兄弟姐妹?”淳于夏似是对她的事情产生了兴趣,一连问着。
但关于自己的事情恰是沐裳不愿多提及的,“没有兄弟姐妹,你呢?”她简短答了句,便将问题拋回给他。
“我父亲是平南王。我在家排行老四,有三个哥哥,一个妹妹。”自从庙中那一晚后,淳于夏对沐裳越来越亲近,并不避讳将家底一股脑交代了出来。
沐裳应了一声,道:“有兄弟姐妹是很幸福的事。”
淳于夏越发有了兴致:“大哥在埝都当值,当的是文官,我很少见到,也不甚亲近。我跟二哥、三哥感情最好,他俩都已从军,等我下半年满了十七也会去军中,将来要组建一只比天凌军还要神勇的队伍来”他眼中满是憧憬,“这是我毕生的愿望。”
沐裳听他说到天凌军,心中动了一动,继而又好笑打趣道:“你才几岁,说什么毕生愿望?你知道人的一生有多长吗?”
淳于夏不满,一把从地上扯起沐裳,仍让她坐在坐凳上,平视她道:“你又是几岁?干什么老当我是小孩子!你说说看,你又比我大得了多少?”
沐裳怔了一下,苦笑低喃道:“……我也不知道究竟算是比你大几岁。”她原本是十六岁,因为早慧,那时已经是大学二年级的学生了,在学医科,一天走在路上忽然天旋地转,醒来时就到了这世界,变成她十二岁时的模样。
淳于夏觉得她敷衍,撇嘴道:“说不出了吗?看你样子不过十七八,就算面嫩些总超不过二十,以后别在我面前摆出副长辈的样子。在我家从来没人当我是小孩子,就连父亲,也从不会摆架子教训我。”
“你做了顽劣之事,你父亲也不会教训你吗?”
淳于夏眼光黯淡了,过了一会儿才道:“小时候我做错事,都是二哥三哥代我受罚,父亲只是训诫惩罚他们,对我仍是很和气,大家都道父亲对我太过宠溺,后来、后来我就不敢再做错事了。”
沐裳微觉惊异,这一家人的相处模式倒也奇特。
“我倒宁可父亲打骂我,这样我就仍可以跟着二哥三哥玩耍胡闹,不用顾忌那许多,虽然二哥三哥都说不在乎被罚,可是……”说着,淳于夏叹口气,显得十分失落。
沐裳轻轻拍了拍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以示了解。
淳于夏却将另外一只手压在她的手背上,慢慢道:“阿沐,你怎么,后面不叫我的名字了?”
“淳于夏?”沐裳不解。
“昨晚我毒发时,你不是还……”淳于夏生气撒开她的手,将头扭向一边。
“哦,阿满?”沐裳恍然,笑起来道:“你这样的,这么点事也要计较生气,还说不是小孩子?”
见他仍是别着头,只好补充道:“昨晚看你难受,想着唤你乳名,让你感觉有家人陪伴会不会好受些,你若是习惯我就这样叫你好了,这有什么好发急的。”
淳于夏这才转了头回来,道:“我平日里不是这样的。”
见沐裳只是笑,又急道:“真的,平日里大家都说我是铮铮男子汉。”
这下沐裳笑出了声,“哪个男子汉会自己宣扬说是男子汉的?”
眼见淳于夏气得脸都红了,她才止住笑道:“好了好了,阿满,我承认你是男子汉,比我有男子气概多了,看,你个头比我高,手臂也比我壮实。”她故意捏了捏他的手臂,示意自己所言不虚。
淳于夏哼了一声,似乎很不屑于跟她比较,半响,又闷闷道:“男子气概比的又不是这些。”
中午时,达辉掀了车帘,扔了个水囊和两块干饼进来,一言不发地又回到马上,马车一刻不停地往前行驶着。
傍晚时,车马终于停下,两人被允许下车,抬眼望去,竟是一片荒芜的戈壁,地上尽是砂砾石子,几乎没什么植被,零零散散分布着一些低矮的荆棘植物,一棵树也没有。
这种情形下,有任何人或物出现都是一目了然,毫无遮拦,若有人想接近他们,就更困难了。
两人心中沉沉的,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达辉等人就地坐下,似在等着什么。半个时辰后,一只信鸽落在达辉手上,他看了纸条上的信息后面色不豫,将纸条递给另两人传看,一人吃惊道:“什么?他们竟然……”
沐裳和淳于夏紧盯着他们,想要听出点什么有效信息来,但那几人却不再说下去,面色阴沉不定。
很久后,达辉道:“没有时间再绕行了,明天走沙锤镇,虽然冒险些,但却是最快捷的行程。”
见淳于夏露出一丝惊讶的表情,沐裳轻轻问:“有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