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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指间的白玉酒杯一转，唐八宝盯着叶星旷，忽而嘴角荡开来一抹比酒醉人的笑，她的脸颊微微泛红，眼里波光流转，似有些醉意。
待所有的视线都聚集在了她的身上，唐八宝才漫不经心启齿：“哀家不愿意。”
这一句话说得没半点骄纵的情态，却也没半点温度，兀地暖玉阁的温度寒冷了几分，众人皆觉得身上冷飕飕的，甚至有人忍不住回头看是否吹开了窗子。
叶星旷似早已料到唐八宝会拒绝，他面不改色道：“如果先帝还在的话，必然会听取臣的意见，毕竟找到大皇子，也是先帝一直的心愿。”
唐八宝睥睨一眼，都将她当软柿子捏呢，这得让人啃上一口才晓得她唐八宝是块硬骨头。她当然知道，她这话一出，在场不知多少朝臣家眷会认为她这个皇太后不知进退，不识抬举，但她不能退。
果然，就有人在底下低声议论，大抵是些说她给脸不要脸的词句，声音不大，但刚好够让人听到，却不容易分辨是出自谁之口。叶星旷要的正是这个效果，他一脸正气亲和地等着唐八宝服软，等着叶摇光驳回她的意愿。
叶摇光已有些坐不住，大越历史上是有过其他皇子的生母追封皇太后的先例的。叶星旷的请求于情于理都很恰当，他不好拒绝。他看向唐八宝，生怕她会为了博个了却先帝心愿的名头，改口答应。
那么他得抢在唐八宝之前，否定这个提议。唐八宝并没有看叶摇光，却在桌下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不过，哀家倒是有个很好的想法”唐八宝忽地站起来举杯，大方地说，“羽王的母妃贤良淑德，才有羽王忠心耿耿辅佐两代君王……”
“哀家提议追封羽王的母妃为贤德太皇太后。”唐八宝转过头去看叶摇光，“皇帝意下如何？”
叶星旷震在当场，面色如霜。
“如此……甚好。”叶摇光只是一愣，旋即也站了起来，与唐八宝一并举杯，“朕敬皇叔一杯。”
一时间，众人看向叶星旷的眼神莫名起来。
掩面饮酒的时候，唐八宝看见站在叶星旷身后的晏归辰，他端着酒杯，用口形说了一个词。
漂亮。
唐八宝微微勾了勾嘴角，再待她放下手中酒杯时，笑意已消失不见。
很快，元宵宴上的气氛又活络了过来，仿佛刚才一番针锋相对的较量都没有发生过。四位妃子已换了衣裳，步伐款款翩翩进场，挥起彩色云袖，合跳一支飞天折腰舞。晋含玉琵琶反抱，众星拱月般被围在中央。
唐八宝仔细看了看，转头寻向右下方。萧贵人果然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却不知道为何没有一起上场跳舞。她今天换了一身湖绿色的广袖宫装，上绣大朵的玉兰花，有冷傲萧寂之感。
忍冬低声解释道：“本来也是有萧贵人的，她以不善跳舞推了。”
唐八宝侧了侧头，示意她继续说。忍冬便又道：“萧贵人名字叫做萧瑟，原是太子府上的绣娘，得了皇上垂爱，才收了房。萧贵人的衣裳都是自己缝制的，刺绣手艺一绝。”萧瑟，倒是个好名字。唐八宝点了点头。
一场舞罢，叶摇光夸赞一番，便晋了晋含玉妃位。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早在前些天，就已经有朝臣连上奏折请奏后宫立妃，叶摇光迫于形势不晋也不成，唐八宝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这后宫妃子里，从此晋含玉独大，怕是要有什么幺蛾子了。
谁知却听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大声道：“皇上怕是要沉迷声色，不能自拔了。”是大将军徐钺。他哼声又道：“莫非美人能守国不成！”也许一直都是如此行事，他说得有恃无恐，也不怕皇帝怪罪。
哟呵，这个大将军有点厉害。唐八宝挑眉看了徐钺一眼。难怪从宴会一开始，徐钺就看晋江邻百般不爽，原来是一早就知道会有晋位一事。
晋江邻当然不会退让，他道：“徐将军劳苦功高，在下敬你三分，你却得寸进尺，真当这皇宫，是你的跑马场了！”
“行了！朕不想听你们吵架。”叶摇光摆出一副严厉表情，冷声喝止。二人只得哼声作罢，震袖而坐，皆将头转向相反的方向。
叶摇光又道：“此番，北凉王回京，有意在京城选一位千金佳丽为妃，不知有中意的没有？”
还不待晏归辰回答，刚刚晋了妃位的晋含玉一脸柔情体贴地看着叶摇光：“皇上，臣妾知道北凉王回京是为觅一佳人，故而在元宵宴上，准备了一个节目。”
“哦？”叶摇光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唐八宝心里翻了个白眼，不知道晋含玉打的是什么名堂。
“臣妾先已下了帖子，有意愿且未出阁的千金皆可上场表演节目，这样正好增加了元宵宴的乐趣，只是……北凉王莫挑花了眼才好。”晋含玉说到最后，掩嘴而笑，看向晏归辰的眼神有些莫名的幽怨。
北凉王晏归辰，二十有四，一表人才。虽说北凉遥远，且北凉王府日已式微，但好歹是一位称霸一方的王，想要一争北凉王妃位置的，也大有人在。想到又有好戏可看，唐八宝精神一振。
不知是哪家千金的小手在琵琶上那么屈指一弹，伴随着跳珠撼玉之音，又有着了粉色及地宫装的宫女排了一排依座上酒。
唐八宝恍惚看了一眼，举起的酒杯却是一滞。那个站在晋江邻身边，正准备给他上酒的，不是相思是谁！
一把拉过忍冬，唐八宝嘱咐了她一句，随手碰翻了含笑手里的酒壶。
酒壶落在地上，溅起一地的陶瓷碎片和酒浆。唐八宝闻声站了起来，骂道：“怎么做事的！还不随哀家去更衣！”
含笑会意，连忙点头称是，带唐八宝去了内间。
“嘭”的一声，唐八宝一把拽起相思的手臂，将她甩到墙上，用胳膊抵住了她的下颚。她方才借酒壶破碎的机会，让忍冬先一步将相思带了过来。
“你找死？”唐八宝只感觉自己的愤怒成功被眼前的小宫女点燃。她花费好多心思，才救下相思，可相思却想公然行刺晋江邻，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抢过相思手里的酒壶，唐八宝冷声道：“你是谁的人？”
相思红了眼眶，平素里温柔恬淡的她，竟有些歇斯底里：“我在掖庭呆了这么久就是为了报仇，这次能出掖庭拿到毒/药，这是我杀他的唯一的机会，我本就没想过活着。”当她自称“我”的时候，只怕是已抱了必死的决心。
唐八宝一怔。
“哀家和程如磬救你，你可以不管，那你可有想过你的亲人？”唐八宝说出口便有些后悔，只怕相思是没有亲人了。
相思目光坚定道：“我除掉晋江邻，除去报仇，也是为了报太后的恩情，你不必管我死活。”
原来，相思本姓姚，原是上任户部侍郎姚远的女儿。六年前晋江邻以姚远私通叛党的罪名，治了姚远满门抄斩的罪名。相思意外活了下来，她本来投奔亲戚，三年前亲戚家的女儿不愿做秀女半路逃跑，一想到抓回去要充了掖庭，亲戚不忍自己女儿受苦，竟将相思交了出去……
相思讲得极为冷静，似讲述的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一般。
唐八宝沉默半晌，才开口道：“你收手，日后哀家给你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