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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了下来,残阳的余晖从窗口一点点收拢去,将云竹堂留给了无边的暗影。
机灵的小丫头们,不待主人吩咐,便悄悄溜了进来,将墙角的烛台点燃。几点烛火跳跃,暖黄色的光晕弥散在整个云竹堂中,如梦似幻。樱珠和蕉叶对视一眼,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仿佛怕惊醒了谁的梦境。
林昭的脸半明半暗,辨不清是何表情,唯有一对凤眸,目光灼灼,紧盯着令婉,眼中满是探寻之意。令婉坐在烛火照不到的阴影里,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裙角的穗子,只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林昭,见他一味地看着自己,却不说话,不禁抿唇一笑,也故意地沉默下去。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林昭终于忍不住了,只见他猛然立起身来,脚步生风,走到令婉跟前,欲言又止地道,“时候不早了,我要下山去了,你,你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说了这话,却不动身,定定地站在原地。
令婉此时低着头,恰看到林昭将簇新的银袍一角捏在手里,只管来回的揉搓,心下觉得好笑,却并不抬头搭理他。林昭呆立了半响,见她无话要对自己说,只得转身走到门口,正要揭帘出去,却听到身后令婉的一声“且慢”。
林昭正在掀帘子的手顿了顿,听到令婉在身后道,“林将军,居然有话要问,何必如此行色匆匆。”声音里竟有一丝忍不住的笑意。
林昭听了这话,忙回过头来,见令婉已然从暗影中走了出来,站在烛火的光晕里。她的唇角带着一抹笑意,眉目宛然,光华璀璨,明艳不可方物。林昭的心忽然漏跳了一拍,连话也说不清楚了,只磕磕巴巴地问道,“我是想问,公主你,和裴兄相熟么?”
令婉笑着摇了摇头,耳畔的小小珍珠在灯下晃动不休。她看着林昭释然的神色,忽又狡黠一笑,朱唇轻启,说道,“不过......他想要求娶我。”
这一句话落在林昭耳里,不啻惊雷一般,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径直走到令婉跟前,一把握住了令婉的手,“什么?他想要求娶你?那你,可答应了他不曾?”
令婉一个不妨,到被他唬了一跳,一时回过神来,忙甩开了他的手,嗔怒道,“做什么又动手动脚的?将军昨日酒醉,难道到了此刻,还未清醒吗?”
林昭这才觉察到自己行事莽撞了,讪讪地松开了手,又听她提起昨夜的事,愈发的没好意思起来。只闷声道,“令婉,你莫不是真的要嫁给他吧?”
令婉听他又直呼自己的闺名,气得狠狠推了他一把,粉面带嗔,喝到,“谁许你唤我令婉的,说了叫我永宁长公主。”又瞪了他一眼,道,“我的闺名,无端被你知道了不说,你还只管当着外人的面乱嚷嚷,叫我怎么说你?”说这话时,她的声音渐低,到最后,已带了三分羞怯之意。
林昭听这话说得莫名,忙辩解道,“我并不曾当着外人的面叫你的闺名。”
令婉冷笑一声,“眼前发生的事,还想抵赖。方才你进来的时候,说了什么,你自己想想去。”
林昭这才恍然想起自己方才进来的时候,以为屋中无人,一个不留神,便叫了令婉二字,想来必是被那裴少君听去了,心中后悔不迭,忙不迭地应道,“是我不留神了,以后再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叫了。”
令婉听他这话,俨然是只听了后半句,却全然没把她前头不许他乱叫的话听在耳朵里,不由地气结。
林昭此时却琢磨着她话中的意思,分明是说裴少君是外人,不愿让他知道闺名,心头复又一喜,便扯了扯令婉地衣袖,道,“原来你并不曾应准他,却故意地来唬我。”
令婉奇道,“你如何知道我没有应准他?他是楚国皇姑极力推荐的人,连我母妃也点头同意了,我做什么不应允?”
林昭却不答她这话,沉默了半响,轻声唤了一声“令婉”。
令婉正欲开口,一抬头,却看他一脸郑重的看着自己,凤眸里有难得的认真神色,到了口边的话便又沉默下去。
林昭声音低哑,像做了一番挣扎后方才艰难开口,“令婉,你玲珑剔透,智计无双,是这世间少有的聪明姑娘。我的心事,你大约一早便知道了。昨天晚上......我并不是酒醉之言,虽然冒犯了你,但我......不后悔。”
令婉起先还怔怔地立在那里,听他说完,心早已是扑通扑通跳个不休,脸上也烧了起来,忙掩饰地咳嗽了一声,又咬了咬唇,低声道,“我都知道了。”见林昭还是不动,复又推他道,“快下山去吧,天已经全黑了。”
在这等待的一瞬间,林昭的心,有如绷紧的弦,在听到令婉回话的那一刻,才终于松了下来。她没有回应自己,但一切都在那言语的空白里了,他们心有灵犀,原本无需多言。林昭大步像山门外走去,一声呼哨儿,那名唤照夜白的名驹便小跑到主人身边。林昭翻身上马,回首望向云竹堂的方向,暮色苍苍,竹林掩映,窗纸上凝着一个清瘦的剪影,似在遥遥相望。林昭的嘴角挂上了一丝笑,拍马疾驰而去。凤凰上的崇山峻岭间,萧萧的风声追着少年扬起的银袍,一路而去。
却说裴少君回到都护府时,也已是掌灯时分,都护府的大门外,车马如云,足足占去了半条街道。裴少君见聒噪如此,便皱了皱眉头,轻车简骑,孤身从角门入内。过了前厅,便是他父亲素日起居的一重院落,院门口该班的小厮见他风尘仆仆,知是刚从外回来,忙迎上去笑道,“公子回来了。”一面为他解去外袍。
裴少君见他父亲的外书房,此时房门紧闭,便问那小厮道,“父亲在里头么?”
那小厮忙回道,“老爷在里头呢。”又悄声道,“今儿个午后,有封信传了进来。老爷看了,立时便吩咐我去传了王师爷进去,到现在还未出来呢。”
裴少君听了,心知有事发生,便将手中的马鞭交道那小厮手里,自己在书房外,恭恭敬敬地禀道,“父亲,儿子回来了。”
里头便传来裴都护沉稳的声音,“少君,进来吧。”
裴少君推门而入,只见他父亲端坐在上首主位,下面坐着一位形貌丑陋的中年文士,正是小厮口中的王师爷。那王师爷熟不拘礼,见了来,也不起身,只随意拱了拱手,叫了声,“大公子。”
裴少君也不以为忤,上前叫了声,“父亲。”又向那文士还礼道,“王师爷也在这里。”
裴都护扫了一眼儿子,问道,“怎么耽搁了这许久?”
裴少君回道,“永宁长公主昨日歇在太极宫中,今日方启程回皇陵,故而多等了一刻。”
裴都护点了点头,道,“这事且不急,你先看看这个。”说毕,将座旁小几上的一封信递于他。
少君忙接了过来,展信细看去,神色变了几变。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来,用征询的目光看向父亲。
裴都护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用他一贯的语调说道,“这是今天午后探子传来的,此事,只有我们三人知晓。”
裴少君便试探着问道,“以父亲的意思,这封信该当怎么处置?”
裴都护摩挲着手中的玉扳指,看着身前的儿子,反问道,“你觉得应该怎样处置?”
裴少君沉吟半响,忽然露出一分笑意,道,“新春佳节,举国同庆。这点子小事,何必扰的圣躬不安,倒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随他去吧。”
此言一出,裴都护便点头捻须不语,一旁的王师爷哈哈一笑,“大公子果然韬略过人,方才我跟都护大人商量下来,也是这个主意。”
裴少君便看向父亲,问道,“即是如此,安西那边也该早作准备才是。”
裴都护点头道,“正是,稍后你便令人快马加鞭,把我的密信传到上官将军的手里,让他早作准备。”又对王师爷道,“我昨日已经禀明辞了陛下,不日即将返回安西去。如今看来,倒是早动身的为妙,你便吩咐下去,定在后日一早启程吧。”
王师爷领命而去,这里裴都护才让儿子坐下,问道,“今日皇陵一行结果如何?”
裴少君轻抿了一口茶,摇了摇头道,“永宁长公主始终不假颜色,以儿子看来,此事颇有些难办。”
裴都护听了这话,哼了一声,将手里的玉扳指拍在桌上,“好一个永宁长公主。”说毕,眼底里闪过一丝冷意,“好在如今也不急在这一时。等眼前这件事成了,便也由不得她了。”
裴少君嘴里应了个是,手中端着的碧螺春茶却微微一颤,波纹漾起,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