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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入广陵城时已近日暮,夕阳映在江面,将水与船都染成了红色。春寒料峭,小溪抱着胳膊倚在船栏,嘴里念念有词:”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姑娘!”倩儿恼怒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这么冷的天,你还跑出来,万一着凉了那可怎么办。”
“咱们不是快上岸了吗?做了这么久的船,我都快要闷死了。”小溪现在迫不及待地想要到陆地上去,官船走得慢,这二十几日的船上生活,真的很让人受不了。
“来了来了!”船一入港,便听到前头传来许多人的叫喊声。
“什么来了?”小溪疑惑道,“肯定是接咱们的人来了,听说严公子亲自接的。”倩儿一脸八卦,“这严公子可真用心,这儿离兴都还有将近半个月的路程,亏他这么大老远的赶来。”
小溪赞同的点点头,章嫣因母亲身子不好不能长途跋涉,所以从家里出嫁,只是因路途遥远,日期难定,所以到兴都时是讲定了要在她大伯父家稍作歇息,待等待吉时的。所以此时严易尧亲自来广陵城,说明他对这桩亲事确实是用心的。“那我们赶紧去姐姐的房里看看,应该要准备登船了。”小溪道。
二人来到章嫣房中,见她一身红衣,满面春风,知道她定也听说严易尧的事了。刚要打趣几句,就见章嫣的陪房徐妈妈进来道:“姑娘,要登船了,快把盖头戴上。”画眉百灵手忙脚乱,终于整理好章嫣的衣饰,小溪也戴上了面纱,和众人一起,登上甲板,上了岸。
果然见许久不见的严易尧笑眯眯的站在马车旁,见到她们下来,不顾众人的眼睛,直接走到章嫣身前轻声道:“可累着了,咱们晚上在广陵成歇息一夜,明早再赶路。”盖头底下的章嫣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不觉红了脸,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想到对方看不到,连忙也轻声回道:“公子也辛苦了。”严易尧笑了笑,亲自扶着章嫣上了被装饰得喜气洋洋的马车,回过头,看到小溪,笑道:“多谢叶姑娘一路相陪。”小溪调侃道:“公子这话说的,我送我姐姐出嫁,你道什么谢?”说着转过身自己也上了马车,待人和物都装上车,严易尧便上了前头的马亲自带头往城里的客栈去了。
到了客栈门口,小溪在倩儿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刚刚站定,就见前方一人白衣胜雪,俊目如星,玉面含笑。两年不见,这人长的愈发的祸国殃民了。
在小溪愣神间,方维也在仔细打量着她,今年是她的及笄之年,只见她长高了不少,原有的一丝婴儿肥也都消失不见,更显得身形苗条,穿着一件粉黄色绣花窄袖襦裙,明眸善睐,雪面冰肤,已活脱脱地是个小美人了。
小溪回过神来,忙上前行了一礼道:“没想到公子也会在这里。”方维笑道:“我刚从琼国归来,恰巧遇上了易尧来接你们。”小溪点头暗道:这实在是够巧的。
方维见她不说话,又道:“两年不见,你倒生疏了,罢了,连日行船,定然疲累,你们先进去休息吧。”小溪一福道:“谢公子。”
房间是上房,就在章嫣隔壁。小溪让伙计送了热水,美美地泡了一次澡,这才感觉身上松快了些。许是刚上岸,此时她还有些晕乎乎的感觉。
待一身清爽的坐在床上,小溪这才开始思考一个严肃的问题,就是如何跟益郡王在这半个月里保持距离。
两年前好不容易让自己冷却的心在刚才那一刻又有了一丝跳动,这是个很不好的兆头。小溪拍了拍自己的头,理智理智,千万不能让那美丽的表象迷了眼,到时落下一身伤。
花了一盏茶的时间,给自己做完心里建设,小溪穿上外衣,到章嫣的房间里去,此时伙计已经送来了晚饭,按规矩,新娘子在路上是不能随便出去的。见到小溪,章嫣道:“不是说你去下头用饭了吗?”小溪诧异道:“谁与你说的?”她这些日子都是与章嫣一起吃饭的。章嫣道:“刚才送饭来的伙计啊。”小溪懊恼道:“那我现在下去不会没饭了吧,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百灵噗嗤一声笑道:“客栈里怎么会没饭。”小溪道:“那可不一定,不说了,我先下去了。”说着拉过倩儿就往楼下去。章嫣摇头失笑。
到了大堂,吃饭的人真不少,小溪刚要找个空位子,就见有人在那边喊叶姑娘,“是阿桑。”倩儿喜道。那正像她们招手的可不是阿桑,他旁边坐着的不是方维还有谁,和他同桌的还有换了一身便衣的严易尧。
小溪看了看周围,真没有位置了,只能往他们那边去,刚要拉倩儿也坐下,谁知她已经自动跑到阿桑他们那一桌了,只好作罢。
她是真饿了,这段时间在船上颠着,没有什么胃口,好不容易上岸了,她可不想因为对面坐着某人而故作矜持,假装对满桌的佳肴视而不见。当下拿起筷子,便吃了起来。方维含笑看着她虽快速却优雅的吃相,不由觉得食欲大增,也低头吃起来。严易尧左右看看,最后视线落在小溪身上道:“小溪,听说你在南阳生意做得很大啊?”
小溪嘴角一抽,在商业巨头面前说自己的生意大,这严易尧是有毛病吗。把嘴里的银丝木耳咽下去,才笑道:“严公子爱说笑,小溪那只是小打小闹,何以言大。”严易尧笑道:“你一个小女子,开了那么多家店铺,且全凭一己之力,已属难得了。”
小溪闻言摇头道:“严公子此言差矣,小溪并非全凭一己之力,若没有一众亲朋好友的帮助,小溪也难成其事,像公子,颜大哥就都帮了我不少。”
“你谦虚了,女子之中你算是个中翘楚了。”严易尧道。
小溪又摇头,干脆将手中的筷子放下,道:“公子又错了。小溪虽见闻浅薄,却也听说过□□开国时,膝下有位思飞公主,文可定国安邦,武可上阵杀敌。□□临终时,将幼主托付于她。时值战乱刚定,内有权臣虎视眈眈,外有前朝遗孽不时滋事,说是危急存亡之秋也不为过,思飞公主临危受命,先抚内后攘外,开科举用寒士,兴商道减农赋,生生把一个满目疮痍的国家打造成了一个太平盛世。待仁宗成年,她毅然还政,从此寄情山水,不再过问政事。严公子说说,这才能,这气魄,当世又有几位男子能及。在咱们大兴朝,女子大多藏于闺阁之中,但其中却不缺惊才绝艳之人,像章大姑娘,论聪明才智,她不下于严公子,只因身为女子只能困于高墙之内,无法施展。若有相同的环境,女子未必就比男子差了什么。”小溪在桌子底下给自己竖了根大拇指,这话说得太给女子争气了。
严易尧被小溪引经据典说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转向方维道:“我只说了一句,她竟有这几十句在等着我,”偏偏又句句在理,又看向小溪,笑道:“得得得,我错了,不该小看女子,看来小溪是以思飞公主为榜样了。”
小溪道:“思飞公主是人中龙凤,万中无一,岂是我等寻常女子能企及的,不过是佩服罢了。”她要是那种全能型人才,何必还在同生活苦苦作斗争。
严易尧看了方维一眼,又笑着对小溪道:“说到奇女子,我倒又想起了一人。”小溪疑惑道:“公子说说看。”
“兰淑夫人。”严易尧笑道。方维不悦地看了他一眼,严易尧不以为忤,仍笑道:“你对这位兰淑夫人又有什么看法?”
小溪也知道这位兰淑夫人的事迹。她是前朝名将盛宏家中的一名侍女,自幼习武,颇具智谋,所以盛宏每次出征都会将她带在身边。当时凉国来犯,盛宏兵败被围,兰淑夫人扮成营妓深入敌营,巧取敌方将领首级,并火烧敌营引起众乱,与盛宏里应外合,将五万兵马全歼于白虎山中,先帝对其大加赞赏,封其为兰淑夫人。不过,此时严易尧提起这人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兰淑夫人巾帼不让须眉,确实让人敬佩,只是卿本佳人,奈何做妾。”小溪叹息道。当时兰淑被脱了奴籍,赏了封号后,却决意要追随盛宏,甘当妾室,盛宏与其妻子鹣鲽情深,心中再容不下旁人,最后兰淑夫人心灰意冷,郁郁而终。
严易尧笑着抚掌道:“君子所见略同,小溪,你很不错。”说完幸灾乐祸地看了一眼方维,小溪假装看不见他们的眉眼官司,放下了碗筷道:“我吃饱了,你们慢用。”说完也不叫倩儿,径自上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