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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不哭》这部小成本独立电影,除了换女主演以外和原作没有任何改动,莎拉对这个项目格外谨慎,即便知道原作有一些细节处理得不够完美,她也没敢向导演和编剧提任何建议,生怕一不小心把原作的成绩给蝴蝶没了。
说她不在乎奖项?不在乎荣誉?对最佳女主没兴趣?那都是屁话!
莎拉的内心世界可没有在迈克尔和莱昂纳多面前表现的那么洒脱,她之所以不和韦恩斯坦争,是因为这一届真算不上女主奖项的小年,她知道自己没那个斤两。但是韦恩斯坦那么得罪她,她又不是圣母,怎么可能不生气?在电影开拍之前,莎拉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呢!等着瞧!看看明年小金人花落谁家?
但是当《男孩不哭》正式开拍,这股气反而渐渐没了,她开始完全投入到角色当中,不再为了小金人,而是为了那个1993年被残杀的“男孩”,那个渴望幸福,渴望真正成为男孩的布兰登。
镜头前,莎拉围着浴巾出来,头发还在滴滴答答落下水珠,她飞快关上门,手伸到两腿之间,镜头当然不会去拍摄敏感部位,但她咬唇皱眉的表情似乎有点痛苦,紧接着她手里攥着卫生棉,扭头警惕地看了一眼关着的房门。她将卫生棉塞进袋子,目光开始无目的地环视房间,最终把那棘手的袋子藏到了床垫下,做完这一切她又端详了一下,似乎不满意,她有用力往里塞了塞。
而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动作极为熟练地用绷带完成束胸,穿上内裤,她对着镜子整了整湿发,轻出了一口气,表情没有刚刚出来时那么严肃了,这是一个小细节,导演并没有要求她做这个表情处理,但莎拉觉得对于有性别障碍的布兰登来说,只有把高耸的胸脯藏起来,“他”才会有心理上的放松,所以在反复琢磨并和导演商量之后,她加了这么一个表情转变的细节,它不会成为莎拉表演的华彩段,但无数个小细节的体现才会让人物形象的塑造更丰满。
当将一团袜子塞进内裤,调整好角度,镜子里的布兰登终于满意地扬了扬唇角,她反复侧身欣赏镜中的身体,套上t恤之后,平胸和伪造的男性下体看起来是那么完美,这才是真正的“他”,“他”舔了一下手指将发型整理得更帅气,甚至忍不住对着镜子飞快挑了下眉,“他”的心情明显更加飞扬了,“他”享受这种身为男孩的感觉,“他”是一个快乐帅气的男孩!
“cut!”导演坎伯雷·皮尔斯满意的点头,他发现和莎拉合作比预想中顺利得多。这个女孩的表演精细到每个末梢,她对细节的掌控力甚至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一个镜头重复排演三遍,她能保证只改进被导演指出的部分,其他表演几乎完全不变,就像是模子里刻出来的,就像一段早就编辑好的程序,她只是有目的性地修正bug!这怎么可能?她是人,不是机器,她怎么可能保持如此稳定的发挥?
“这些镜头你练过多少遍?”再重新看过拍摄成果后,坎伯雷·皮尔斯不由得将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你怎么能做到每次抓头发的角度都一样?每次嘴角上扬的弧度都不变?我甚至怀疑你是个机器人,你的每个表演都在按照设定好的标尺精准进行着,这怎么可能?”
“我的确私底下排练过很多遍,十几遍肯定是有的。但你刚刚的话有些夸张了,我的表演其实每次都不同,比如刚刚抓头发的镜头,如果你观察仔细就会发现我的手指更弯了一点……”莎拉耸耸肩,指出了一个皮尔斯没注意到的小细节,“这并不影响表演整体效果,所以我猜你直接忽略了。”
“这里?”皮尔斯不信邪地倒回去又看了一遍,果然就如莎拉所说,两次表演的确有细微差别,但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他用一种见鬼了的表情盯了莎拉两秒,“这镜头你真的只练习了十几遍?我恐怕就算自己练习上百遍也没法像你发挥得这么稳定,你当演员实在太可惜,你应该去当运动员,比如体操、跳水或者滑冰,永远保持最标准的动作,你大概能保持所有比赛零失误。”
“饶了我吧,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只是喜欢对着镜子练习而已,再加上稍稍对细节有点强迫症。”莎拉笑着打哈哈,“强迫症有时挺痛苦的,比如我的枕头一定要距离床头十厘米、牙刷一定要刷头冲左摆放,杯子必须冲三遍才能再用,几乎每晚都要检查两三遍房门才能安心入睡……”
“厄……还有这回事?”皮尔斯的脸上明显出现了同情的神色,他拍了拍莎拉的肩膀以示安慰,“优秀的人常会有某些怪癖,我想就是因为你对细节这么关注,才造就了你眼下堪称精致的表演。”
精致的表演却未必是精彩的,莎拉结束了一天的拍摄回到房间时,心中忍不住如此感叹。
莱昂纳多曾经说莎拉的表演更贴近表现派,心里有一个模本,然后以此为基础一个动作一个细节的雕琢,但是这样的表演缺少灵气,优秀的人物塑造必然是要融入灵魂的。就比如《莎拉》的人物,因为设定还比较大众化,所以结合自己前世成长经历和莎拉原身记忆,她最终对角色心理揣摩得很到位。但是《男孩不哭》的布兰登明显是个边缘人,与大众心理相去甚远。
就像莎拉从前和莱昂纳多分析的那样,她经过长期模仿甚至体验生活,已经可以完美展现一个男孩的形,但是一个性别认同障碍者的灵魂呢?她的金手指可没这个逆天功能。
她对比了原作,自认为不比希拉里表现差,但希拉里的“布兰登”骨子里依旧是个女孩,这使得电影看起来更像同性恋的悲哀,而莎拉希望她的人物塑造更贴近故事原型,把性别障碍的痛苦表现得更传神一点。这就是症结所在,尽管电影拍摄顺利,导演皮尔斯对莎拉的表演很满意,但莎拉本人却并不满意。
在不改变剧本、不左右导演的前提下,莎拉希望能通过自己的表演超越原作。在大脑拥有超凡的图像记忆处理能力以后,只要她想、只要她肯下功夫,完全复制原作希拉里的表演不是不可能,但是她不要,她更希望有所突破,在多年后人们再谈起这部电影时,不会再有遗憾的叹息,她要还原真正的布兰登,一个有着男孩灵魂的布兰登。
“我是个男孩!我是布兰登!我是个爷们!我被困在女-性-躯壳里,但我的灵魂是个男人!男人!”莎拉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一遍又一遍给自己做心理暗示,“男人好啊!我生来就该是个男人!我明明是男人!”
就像那句风靡全国的广告语“今年过节不收礼”一开始谁会对这句话留心?但是在无数遍重复洗脑之后,所有人在送礼时都会第一时间想到它,甚至感觉十分理所当然!
又比如一个孩子从出生开始就一直接受长辈和整个社会灌输“男孩不该哭,女孩要文静”的理念,于是从他/她有认知开始就把这句话当成了理所当然的真理、自然规律。但真的如此吗?谁规定了男人即便悲伤也该忍着?女孩活泼调皮就不可爱了?
一切只是因为长期心理暗示而已。
谎话说一百遍就成真的了!这就是莎拉在做的,不断将自己是男人的想法强行灌输进大脑,如同洗脑一般说服自己接受这个意识,相信这句暗示——“你是个男人!你是个困在女性-身体里的男人!”
她甚至在脑中搜寻各种电影记忆的美好男人形象,从《乱世佳人》里风度翩翩的白瑞德,到《教父》别样魅力的黑手党,从《壮志凌云》汤姆·克鲁斯的帅军官,到《泰坦尼克号》莱昂纳多的穷小子,形形□□的男性角色和完全不同的人物设定,她开始渐渐沉入到对男人这个性别的向往中。
终于,在连续不断的意识轰炸之下,莎拉发现就算是想起莱昂纳多,她第一秒冒出的念头也不再是甜蜜或者思念,而是“如果我能成为他该多好!”
而她的表演也随着心理暗示的成功,越发精彩,在和科洛·塞维尼拍摄亲密戏份时,科洛甚至分不清自己吻得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她就像是剧本所描写的那样,完全被面前的“假小子”迷住了。在莎拉表演的带动下,科洛和所有恋爱中的少女一样,彻底沉醉在“男友”温柔的亲吻爱抚中,两人间的快乐与甜蜜充斥了整个镜头。
“完美!”导演皮尔斯看着监视器,除了“完美”他想不出更棒的形容词了,他看向莎拉竖起大拇指,“布兰登,你是个见过最棒的男孩!”
在没有特别要求的情况下,整个剧组已经都不再喊莎拉的名字了,他们不约而同称呼莎拉为“布兰登”,仿佛这里拍摄的真是一部有男主的电影。一切似乎出乎意料的顺利,电影甚至不到两周的时间就拍摄过半了,可意外却在此时猝然降临,谁也没有想到在最重要的重头戏来临之前,女主角竟然意外进了医院!
一片吆喝声和惊呼声,在《男孩不哭》的拍摄现场,导演皮尔斯不放心地跑到了莎拉跌倒的地方,他伸手将地上的莎拉拽起来,有些担忧地问:“没伤到吧?真的不需要替身?这样继续没问题吗?”
“当然没问题,这种戏就用替身,我以后还怎么拍动作片?”莎拉丝毫不在意身上的泥土,她用食指蹭了下鼻子,又用力抹了一把脸,示意皮尔斯可以继续拍摄了。
双手紧紧抓住绳子,两脚踩在卡车的保险杠上,身子完全悬在车外,全凭着手和脚支撑着,在车子绕农场打转时咬紧牙关不被甩下去,这就是莎拉此刻正在拍摄的戏份——保险杠滑行!
“嘶……”看着莎拉再次被皮卡甩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不少剧组成员都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真心看着都疼啊!
可是莎拉却仿佛在较劲,一咕噜爬起来,随意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便不服输地兴奋大喊道:“再来!”
赶来片场探班的莱昂纳多和伊恩便恰好看到了这一幕,他们看着一次次被甩下车的假小子,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
“一定要这样演吗?她会摔伤的!”伊恩的脸和夜色一样阴沉。
“如果剧本这么写,她只能照着演。”莱昂纳多说着打量了一眼身旁的青年,“你以为做演员就是对着剧本念念台词?虽然我也心疼,但这是莎拉的职业,她只是在完成自己的工作…嘶…这下怕是要摔伤了……”
莱昂纳多说到一半就看到莎拉又摔了一下,他不禁没了聊天的心情,掏出手机给瑞克打过去:“我记得你上次推荐给我一种很好用的跌打药膏?”
“……”伊恩听着莱昂纳多讲电话,目光却一直在莎拉身上,在莎拉再次爬到车上时,他的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
“jesus!”莱昂纳多放下电话,低咒了一声直接向着场中央跑去,他的出现引来不少惊呼,刚刚大家都在全神贯注看莎拉被车飚,竟然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亲爱的,你还好吗?天,这是骨折了吗?”莱昂纳多径直弯下身,想要检查莎拉的伤势,又在碰触到那条胳膊时及时停了下来。
“没有骨折,只是擦伤而已…嘶…手指关节可能伤到了……怪我,我刚刚一时激动把袖子挽起来了。”莎拉仰起头对莱昂纳多露出个笑容,但半截又疼得龇牙咧嘴,左手连同小臂一大片擦伤,伤口上血和泥土混在了一起,看起来着实有些吓人。
“去医院吧?你的手必须处理一下,它看起来像是错位了。皮尔斯先生,我可以带莎拉去医院吗?”莱昂纳多看向导演皮尔斯,虽然不论对方是否同意他都会带走莎拉,但礼节性的问一句还是不能少的。
直到被莱昂纳多塞进车里,她才注意到原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伊恩,她有些尴尬地打招呼,甚至自我安慰地打趣道:“至少我有充足的时间听你做工作汇报了,准备好了吗?我们可以在医院慢慢聊。”
“可是亲爱的,你现在应该担心的是明晚的颁奖典礼。”莱昂纳多拿着手机翻出公关经理道恩的电话,一边按下拨通建一边提醒莎拉,“你要缠着绷带去穿那件抹胸礼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