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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内容在作者有话说)
长安笑着调侃道:“你如今不会还是只会双丫髻吧?我现在可梳不了那个发髻了。”
云起笑了笑却不言语,手上的动作却一丝都没有慢下来。长安很明显地感觉到他如今梳发比当年娴熟多了,不像那个时候扯得她头皮生疼。不知过了多久,云起轻轻拍了下她道:“好了!”
长安拿过镜子一看,顿时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了,他帮她在头顶上梳了个精巧的灵蛇髻,其余头发依旧披散在肩背上。手艺很好,不偏不散,比她自己梳得好得多。说实话,长安平日里随意披散着头发未必没有她自己始终打理不好自己头发的原因在。
“你怎么梳得这么好?”
云起笑道:“我一直都在学!”
好熟悉的回答,六年前他也这么回答过她一次。说起来这是他第三次为她梳发,第一次的时候只会男子发髻,第二次的时候为她学会了双丫髻,而这一次……她不知道他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在过去的六年里默默学着女子发髻的。也许就是希望如今日这般,再见面时依然可以亲手为她梳发。
铜镜里的女子脸庞比实际年龄显小一些,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眼神却沧桑得如同跨越了几生几世。
慢慢的,铜镜里出现了一张男子的脸。他将脸庞贴向了女子的脸庞。两人的发丝纠缠到了一起,层层叠叠,分不清彼此!脸庞相贴的那一刻,铜镜中的两张脸都露出了笑意,眼中却都敛着浓厚的化不开的哀伤。
这个清晨,两人第一次什么事情也没干,就是坐在一起聊天说话。仿佛两人都怕泄露自己心中的悲意,你一句我一句不停地说,都是反常的多话。
然而时间还是飞快地流逝,仿佛不过只是几句话的时间,一上午就已倏忽而过。
他们看了看日头,一直都说个不停的两人,突然间都安静了下来。一时间,空气凝滞了起来,有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良久,云起叹息道:“长安,我该走了!”
长安沉默了一会,突然笑了笑道:“用过午膳再走吧,这个点出城你要去哪里找吃的呢?”
云起似乎也松了口气,爽快地点头答应了。
长安想,这也许是云起最后一次吃她亲手做的东西了。于是牟足了劲,把她擅长、她觉得好的菜通通做了个遍,整整一大桌!这对长安来说也是第一次,她是在谷里的时候学会的做菜,但她和霁月都吃的极简单,所以也没费过这个心思。回宫后,又恢复到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只是偶尔会给两个孩子做做小点心。
云起看到后,也吃了一大惊,然后笑着调侃道:“没想到鄙人也有让一国公主为我素手做羹汤的一日啊!”
长安白了他一眼:“你很满足很得意吧?”
“必须得意啊!想必以前从没有让你费过这番心思吧?想来以后也不会再有那么个人了吧?”语气贱痞油滑,却有几分不易觉察的小心翼翼。
他原以为长安必会怼他几句,没想到她竟只是笑了笑,轻声道:“不会了!”
云起闻言眼眶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红,一时之间却不知该如何接话,他尴尬地笑了笑道:“就是太多了些,我们两个可吃不了这么多菜!”
长安笑了笑道:“以后恐怕也没有机会再做给你吃了!所以干脆就把想都的都做了!”
“那我怎么样也得全部吃完啊!”云起语气中带着笑意,却低着头,看不出神色。
两人当真一言不发地吃了起来,云起似乎还想践行他的诺言,已经远远超过他平日里的食量了还在不停地吃。
长安看得都有些惊悚了,忙把他拦了下来,他还玩笑说:“没事,这样吃一顿,晚膳都可以省了!”
用过膳,收拾好,两人之间又安静了下来,那股令人窒息的氛围又开始在两人之间蔓延。
云起叹了口气:“长安……”
刚要说话,就被长安打断了下来:“你看看你头发上,都沾上泥了,肯定是早上练刀时太用力溅的,路上不知要多久呢,洗洗再出发吧!”
“好!”云起依旧没有异议地答应了下来,他安能不知长安的心思,面色柔得能滴得下水。
长安让云起坐在小矮几上,她端了盆温水过来,坐在了云起的对面。云起散开发低下头,任长安用温水瓢一下又一下地打湿他的头发。暖暖的感觉直接熨帖到心里,却依旧无法驱散心中的湿寒。
云起一低下头,长安的眼泪终于不再压抑地喷涌而出。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等会洗完头后还能再找什么借口继续留着云起……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如今的样子!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啊!这种软弱的情绪、强烈的情感应该很久以前就已经从她身体里剥离,何以短短几日之内又全部回归?
“长安?”云起久久等不来长安的下一步,忍不住叫了她一声。
长安用手捂着嘴,用力把噎在喉间的哽咽咽了下去,感觉情绪稳定了些,才轻轻应道:“嗯,我在!”然后拿起皂角轻轻搓着云起的长发,那是一种与她的头发完全不一样的触感。云起的头发又粗又硬,用力的话手都微微有些发疼……
云起似乎知道长安的状况,也不催促,低着头,任由她慢慢地搓着他的头发恢复情绪。
只是再漫长也总有结束的时候,长安用袖子蹭干净了脸上的水渍,用清水开始给云起冲洗头发。冲净擦干后,云起扶着脖子抬起了头,唏嘘道:“可总算好了!我的脖子诶!”
长安脸上微微一红,也有几分不好意思。
云起看着她,轻声道:“时辰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宫吧!”
长安抿了抿嘴,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你不必送我!就在这里告别吧!若是真的要送,就像上次一样,用你的箫声送送我吧!”
云起知道长安的意思,事到如今,怀着离别的心情每多一刻相处都是残忍。
长安拿出了两件折叠好的衣裳,递给云起:“这是答应你的,我手艺不太好,你莫要嫌弃!”说着便调侃道,“看,你如今不但让一国公主亲手为你做了羹汤,还让她亲手为你缝制了衣裳,前无古人了!”
云起却意外地没有跟她贫嘴,他轻轻接过长安手上衣裳,针脚不算太好,但也不差了,一看就做的极用心!五天做完了两件衣裳,看见是日夜赶制的。想到长安夜夜在油灯下为他缝制衣裳的场景,云起的心如同浸泡在酪浆里又甜又酸又软。
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长安道:“我知道不可能,却还是不甘心,想再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长安未置可否,只是道:“那你愿意跟我走吗,离开鲜卑,留在建邺。你愿意吗?”
云起不禁脸上一红,意识到自己看似深情的问题,其实是自私了。世上任何一种爱都该有底线。长安或许舍不得他、放不下他,可他如何能够忍心要求她为了他放下民族大义、国仇家恨,去跟那些与她有着亡国之仇、杀亲之恨的人日夜相对?
“对不起,长安,对不起……”他跨前一步紧紧抱住了长安,那力度几乎要把长安揉碎在身体里,“我收回那日的话,我不再求共此余生的可能!你也不要再想着我了,若是有人真心爱你,你便……不要再以我为念!”
长安惊讶地看着他,不知他为何突然会这么说。
云起抚着她的脸道:“我不愿你嫁于旁人!却更不愿你一辈子守着一个无法实现的可能,那太苦也太绝望了!我如何忍心?”
长安用力咬着唇,不然泪水流出眼眶,伸出手紧紧回抱住云起,良久良久,如同下定了决心一般,用力推开了他,转身而去。
刚刚走出院子,屋里便传出了箫声,正是当年他吹奏过的那一曲。而曲词的意思她如今也已知晓。
郎在十重楼,女在九重阁,郎非黄鹞子,那得云中雀?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接着大步而去,箫声却一直跟着她。不知是不是老天也洞悉了她心中的痛苦,终于放晴的天空又开始乌云密布,不一会,雷声大作,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长安却一点也没有要躲雨的意思。反而觉得这场雨来得太是时候!她再也不需要压抑自己的情绪,水顺着她的头发沿着她的脸庞淌下,再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眼泪。再后来,她甚至不再压抑自己的声音,再雷声的掩护下,放声大哭。
她慢慢地走到路边,靠着墙缓缓蹲了下去,哭得撕心力竭。她从来不曾这样哭过,五年前,国破家亡之时也没有,她其实是习惯压抑的!她害怕一旦泄了心口一直支撑着她的这口气就再也振作不起来了!今日的事是一根□□,使她压抑多年的情绪,她的苦痛,她的悲伤,她的恐惧,她的压力,她的求而不得……在这场大雨的掩护和纵容下如同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她哭她国家的分崩离析,哭她家人的生离死别,也哭她爱情的求而不得!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身体被掏空了一样,再也流不出一滴泪。她依旧一动不动地蹲在那里,脚已经麻得动弹不得,眼睛干疼的有些睁不开。
她慢慢地抬起头,却看到前面站了个人。再一看,几乎以为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原以为早该北去的人,如今却站在她前面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不知他在这里已站了多久,浑身上下,与她一样,能拧得出水,脸上淌着的也同样不知是水还是泪。
对方向她缓缓伸出手:“长安,跟我走吧,我们不去鲜卑,也不留建邺!不等海晏河清也别管家国天下了!现在、此刻,我们便远走天涯好不好?”
长安微微抬着头久久凝视着他,依旧不停的有水线自她脸上淌下,这一刻,时间如同静止了一般,哗哗的雨声也渐渐沦为了背景音,两人的呼吸声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