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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英气勃勃的少年站了出来,他同样单手扣肩,面容却有几分犹豫:“回主上,臣下……”
话还未说完,一虎背蜂腰、面容俊朗的青年打断道:“父王,子臣有一策!”
慕容曲感兴趣地把身体往前倾了倾:“哦?石兰有何计策,但说无妨!”
“子臣以为,当务之急,应先将我族势力渗透到中原,再谋其他!我族可在中原择一势力投靠,取信于他,倾我族之兵力辅佐他参与逐鹿,我族亦可趁此机会壮大在中原的势力!”
慕容曲边听边点头,其余人也都觉得此计可行,纷纷对青年大加赞赏!
青年以胜利者的姿态得意地瞥了刚刚那个少年一眼,对方却只是面无表情地垂下了眼帘,未见一丝情绪的波动。青年的脸色顿时便有些不好看了。
其余几位丝毫没注意到他们的眼皮官司。他们兴致盎然地拿出沙盘,就加入哪方势力进行了商讨。
首先不能太远,方便随时引援。其次投靠的人选不能太有才干太有主见,以便取得对方信任后可以更好的对其施以影响!
凭着中原耳报对各方势力的了解,他们很快把目光锁定定在了燕王身上。
“诸位以为,我部派何人去接洽燕王较为妥当?”慕容曲问道。
“回主上,臣弟以为,我们中恐怕没有人比忽尼耶更了解中原了!且他长于兵事,实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一个跟慕容曲三分相似的方脸大汉回道。
最初说话的那位须发皆黄的中年男子反对道:“主上,忽尼耶虽天分过人,但到底年轻!此事事关我族兴衰,还是要周全些好!”
“左都尉如今是越来越胆小了!”方脸大汉嗤笑道,“我鲜卑男子多得是未满十岁就跨马挥刀上战场的,何来太过年轻一说?”
“这如何能一样!”
黄须大汉还没说完,就被慕容曲挥手打断:“都别争了!”他转头看向了那名英气少年,“忽尼耶,你自己怎么看?你有把握完成这个任务吗?”
这个自刚才商讨定计起就一言未发的少年,此时却跨前一步,不顾朝他打着眼色的黄须大汉,朗声道,“下臣定不负使命!”
“哈哈哈哈……好好好!,忽尼耶果然是我慕容部最出色的少年人!”
出帐的时候,黄须大汉特意落后了两步,把少年拉到了一边,恨铁不成钢道:“忽尼耶,你傻吗?你要建功立业以你的本事何愁没有机会,何必非要参和此事?你身份敏感,若是此次任务有半点不当之处,有的是人等着编排你?何必非要授人以柄呢?”
“不管我参与不参与,都改变不了我母亲是汉女的事实,既然如此,那又何必畏首畏尾?”看黄须大汉一脸焦急,少年心中蓦地一软,“老师,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我必须要去!若我推辞,这次去的必然是石兰,石兰的手段你还不知道吗?若这次任由他去了中原,中原的百姓恐怕真要水深火热了!”
黄须大汉瞪了少年一眼:“中原百姓的死活于你有何干系?忽尼耶啊忽尼耶,你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日,就算不把自己害死也要把自己累死!”说完也不再理会他,摇了摇头,快步而去。
少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良久,亦叹息而去。
瑞庆帝的身体愈加不好了。
长安后来也没把外祖父来找过她的事,跟瑞庆帝提起过,怕引起他的不豫,更加重病情。他到底知不知道这件事长安不得而知。
瑞庆帝如今最忧心的是,自己不知还能再撑多久,子渭却还没来得及培养起自己的班底。
王太傅固然好,但到底年岁大了。年轻一辈里,璟和自不用说。其余的,以后子渭大概也只会从庶族中提拔。士族,固然有不少整日只知饮酒作乐、醉生梦死的纨绔子弟,却也同样不乏有识之士,只可惜,时不予其,生在这个时代,姓氏便是他们最大的原罪!
璟和如今已出了宫学,被任命了中书舍人。官职不高,却是天子近臣。惊掉了一干人等的下巴。
安肃侯手握重兵,人人都以为璟和必会子承父业,走武官这条路。人人都在猜测璟和出学后会从哪里的军队开始历练起。没想到人家另辟蹊径,一头扎进了文官的队伍里。
长安倒是知道他的心思,也不由的心生钦佩。人最难的是在别人看来只需锦上添花的时候,却已有着兜底保全的清醒,真真难得!
五月初五,太子在安和殿设宴,数得上号的勋贵之子皆在邀请之列。有意思的是,近几年冒头的年轻庶族官员,也通通都是座上之宾。
太子设宴的目的就引人深思了。缓和近期皇家和士族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可能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恐怕是要拉进和庶族官员的关系,同时就近观察,挑选未来的肱股之臣!
这次外宴,长安也被要求参加,这是长安第一次以正式身份出现在外臣面前,也是史料记载中,济阳公主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出场。
太子坐在上首,济阳公主坐在太子的左下,右下的位子空置。
赴宴者中士族子弟有不少都曾是长安的同窗、玩伴,对她可谓是知之甚深。
当初长安突然不去宫学了,接着便是好长时间不曾听到她的消息,一度有传言说是济阳公主犯了大错失了圣宠!
长安回来后,因瑞庆帝身体原因和对她的有心栽培,日日伴驾,也没有再回宫学。
时隔那么久,突然在这样的场合再一次看到长安,世家子们都不禁面露诧异。
长安一改往日的丫髻素衣,头梳十字髻,身着玄色深衣式长袍,端然跪坐于几榻之上,面色静肃,目光粼粼。让人明知她年龄尚小也丝毫不敢小瞧。
时光在她身上刻下了那么深刻的印记,那个爱着红裳热情张扬的顽皮孩子完全在她身上褪去了痕迹,仿佛一夜之间长大。
整个明阳殿正殿灯火通明,亮如白昼。两列案几相对而排,从上首座下一路排到殿门口。每张案几上都呈着五色彩粽,摆着雄黄美酒,挂着艾叶菖蒲。
宾客们各自为群,世家公子们坐在一列,庶族官员们坐在另一列,泾渭分明。
太子笑笑,只当没注意到,举杯开席。
果不其然,席上太子对世家子弟淡淡,却与庶族官员们相谈甚欢。有几个特别得太子青眼,尤其是一个叫杨遥疆的年轻将领。
这位庶族将领的经历说起来也颇为传奇。他出身军户,十三岁便接替父亲入了行伍。六年来,他凭着过人的军事才能在征西军中一路从无名小兵升至步兵校尉,引起了瑞庆帝的注意。瑞庆帝早已有扶持庶族将领之心,为了就近观察,把他调入了中军,暂领宿卫军越骑校尉之职。
明眼人一看,这分明就是第二个安肃侯了。
长安也忍不住好奇地打量他。
这位已成名多年的武将如今才不过堪堪及冠,年轻的不可思议。他身材高大、肤色黝黑,棱角分明的下颚微微冒着青茬,虽不甚俊美却英气逼人,带着从西北战场滚滚而来的粗粝凛烈和铁血气息,与时下贵族名流那套衣带当风,熏香敷粉的做派全然不同,却看得长安倍感亲切。
几年的行伍生涯使他对目光的刺探十分的敏感,感觉到有人在不停的打量他,他目光一扫,却是个琉璃娃娃一般的小姑娘。她目光含笑地看着他,带着几分好奇。
而他目光扫过来的一瞬,长安只觉得有一种近乎实质的悍然杀气,即使瞬间即收,仍激得她寒毛直立。
杨遥疆被她看得有些赧然,他轻声问坐在旁边的人:“这位姑娘是何人?是哪家的贵女还是太子的女眷?“
坐在旁边的正是璟和。他看了看长安,垂眸道:“她是济阳公主!”
“她就是济阳公主?”杨遥疆一脸惊愕,过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道“倒是与传言不太一样!”
璟和又看了长安一眼,笑笑不语。
宴席近半,气氛开始热烈了起来。
时下的士族名流,要么涂脂抹粉、华衣美服,要么不修边幅、追求自然,宴饮聚会之时更是崇尚精神超俗、放达,袒胸露腹、食五石散都极为常见。
宫廷的御宴,自然不敢如此放肆。但谈性一起,也就不复刚开宴时的拘谨。
只是,士庶间依旧泾渭分明,丝毫没有要相互搭理的意思。
而杨遥疆这样出身军户的世兵子弟,更是尴尬。当朝的兵役制度是世兵制,凡为兵者除了出身世家的高级将领,其余皆入军籍,军户的地位甚至较普通民户更低。所以别说是士族名流了,即使是庶族的很多读书人也是耻于与其相交的。
璟和倒是全无门户之见。他心中对杨遥疆极为欣赏,从宴席一开始,就陪坐一侧,时有交流。
子渭不是孤芳自赏的上位者,杨遥疆是他一早就准备要拉拢亲近的对象,自然不会放不下身段。他已观察了他许久,时机一到,就领着长安下了主位,上去攀谈。
子渭上去就对着他一通好夸,诸如“少年英才”、“年少有为”之类的成语更是不要钱一样的往他身上扔。
他虽面上依旧恭敬,但武人毕竟耿直,不擅长做面皮文章,于是就呈现出一种语气动作恭敬无比,脸上的每一寸肌肉却都在不耐烦地叫嚣着“好烦啊”、“有完没完了啊”的诡异表情。
长安努力憋着笑意,看了子渭一眼,发现他和璟和也都是面色古怪的样子,知道阿兄多半是在逗着他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