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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
南郊的一处民宅里,哀声阵阵。
若是寿终正寝那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可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场景,难免会有些许的凄凉。
这栋民宅的主人叫王大伟,27岁的精壮小伙子,死的人是他妻子杨秀。
大伟早上出门的时候妻子还好好的,给他做饭,嘱咐他路上小心点,中午回来却见妻子倒在卧室的地上,儿子趴在她身边哇哇地哭。
120过来后,当场就说人已经死了,准备后事吧。
大伟不信,妻子平时好好的,连个头疼脑热都没有,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死了?
他疯狂地推搡着护士,硬是把妻子抱进了救护车。
到医院检查为原发心源性猝死,意思就是心脏突然停止了跳动,原因太多,已不可考究。
大伟带妻子的遗体回家,亲戚老少聚集一堂,哀悼哭闹。
这就是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或许死因另有其他,却也无处言说。
按照当地习俗,不管土葬还是火葬,都需要停尸三天。
说来“搁三朝”的习俗已有千年之久,《礼记·问丧》有载:“三日而后殓者,以俟其生也。三日而不生,亦不生矣。”
说白了就是古代医学不发达,经常有休克或者假死的人被误判为死亡,有的入土前会醒过来,有的被封在棺中真的永世长眠了。
所以才有了“搁三朝”的习俗,死后停尸三天,如果人没苏醒,那就是真的死了。
这是现代人对“搁三朝”习俗由来的科学解释,或许古人还有别的什么原因吧……
这夜,是守灵的第一夜。
老人去世子女守灵,子女去世老人是不守灵的,特别是意外死亡的人,家里会请专业人士前来守灵,称为“守夜人”。
而这夜,杨秀的灵床边只有大伟一个人,醉得一塌糊涂,喝了至少一斤白酒,男人表达痛苦的方式也只有酒精了。
大伟本就是一名守夜人,祖上以此为生,一般替人守三天夜可换来几斗米,直到大伟这一代,守夜已经变成了副业,平时有自己的工作,基本不给人守夜。
大伟怎么都想不到,平生第一次守夜,守的竟然是自己的结发妻。
后半夜,大伟酒意渐醒,看了眼灵床上的妻子,眼泪不觉又湿了眼眶,他深爱杨秀,此刻却“恨之入骨”。
恨她抛下爷俩撒手西去,连声招呼都不打。
案台上的油灯已快燃尽,大伟挑了挑灯蕊,便起身取灯油。
据说死人怕电灯,又怕黑,点一盏油灯放在灵床边,终夜不能熄灭,这是守夜人的职责之一。
大伟取来灯油,还未走近案台,一道黑影闪过,油灯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窗外月光如水,屋内并不黑。
“喵——”
一只黑猫从案台上蹿了下来,直扑灵床。
大伟不愧是祖传守夜人,见势大吼一声:“哪来的黑鬼,滚回草堂!”,喊话间大伟扑身而去,趁猫咪被吓愣的半秒钟一把抓住了它的尾巴。
即刻手臂一甩,猫被扔飞出灵堂,窜上了远处的房顶。
“再来就把你炖了吃!”大伟又愤愤一句,方才解气。
北方的习俗里有“猫顶死”的说法,相传猫能把死人给唤醒,表现为“诈尸”,虽有科学解释说是磁场原因,却也着实牵强。
南方的习俗里虽然没有这一套完整的说法,人们也是有耳闻的,起码像大伟这样的守夜人是知道“狗通人性、猫通灵性”的道理。
说来也怪,平时不管谁家死人了,晚上几乎都能听到猫叫,这是科学解释不了的事实,赶猫亦是守夜人的职责之一。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是大伟的真实心境。
第一夜就这样过去,旭日东升,大伟带着沉重的心情入睡。
第二夜,大伟仍是一瓶白酒,醉倒在灵床旁。
依然是后半夜渐醒,油灯微弱即将燃尽。
守夜是不关房门的,寓意死者灵魂随时都能回来,大伟取灯油的时候,门外跌跌撞撞走来一个小身影,在跨过门槛的时候被绊趴在地上。
小身影双手扒着门槛爬进屋,抬头轻唤:“妈妈——妈妈——”
大伟一个激灵差点闪了腰,回头看见儿子爬过门槛朝灵床而去。
“小田,妈妈睡着了,不要吵醒妈妈……”大伟箭步上前抱起儿子,胸口一阵痛,不觉眼泪又要流出。
儿子被他这一抱,哇哇大哭,跟发情的猫叫一样瘆人,特别是在这种场合,就连大伟这样的守夜人都起了层鸡皮疙瘩。
这时大伟的母亲惺忪着眼睛跑来:“大伟!小田他……哎呀,吓死我了,咋跑这里了!”
“没事,孩子和父母有心灵感应很正常,您早点休息吧。”大伟把儿子抱给母亲,转身去给油灯添油。
他不知道,杨秀的胸口变热了。
或许是母爱,或许是其他……
第二夜,就这样过去,没有什么反常,经过这两天的守夜独处,大伟也逐渐看开,生老病死乃人间常态。
而变故,发生在第三夜。
这晚大伟和往常一样六点准时前来灵堂为妻子守夜,日落方守,日出方休。
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买醉,想在这最后一晚陪妻子聊聊天,亲手“送西天”。
(守夜结束尸体入殓前,亲人会扎一顶纸轿,连通死者生前衣物一起烧掉,俗称“烧床柴”,亦作“送西天”。)
大伟走到妻子灵床旁坐下,看着那张安详的俏脸,不觉伸手抚了上去:
“秀秀,陪你这两天让我明白一个事儿,人真的是可笑啊,生前不好好陪伴,死后却彻夜相守。”
“秀秀,我已经想好了,这颗心为你留到来世,今世它已随你而死。”
“秀秀,你安心去吧,我……”
大伟第三句话没说完,突然定在了那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杨秀胸前,衣领的扣子扣错位了。
还没到净身入殓的时候,谁动了杨秀的衣服?
记得昨晚还是好好的。
大伟不解,同时火气直冒,心说肯定是白天谁动了杨秀,而他在睡觉并不知情。解人妻子的衣领本就是大不敬,况且还是个死去的人。
大伟越想越气,跑出灵堂询问原由。
此时才六点多,天还大亮,院子里聚集着很多亲戚,都是来吃大锅饭的,顺便帮忙准备一下凌晨三点入土的用品。
“你们谁进过灵堂?”大伟高喊一声,院子里的人齐刷刷看过来,都在摇头。
“谁没事往灵堂跑啊!”
“就是啊,让我去我也不敢!”
这些亲戚一个个理直气壮,言语中没有一点对死者的悲痛和敬意,因为早有迷信传言,说是大伟祖上替别人守夜欠下不少阴债,媳妇被厉鬼抓去冲了喜。
真是什么谣言都有人信的。
杨秀打小是个孤儿,娘家没有亲人前来送葬,更不会有人来动她的遗体。大伟觉得很怪,想到昨晚儿子那怪异的举动,心里一紧,便去了母亲的屋。
母亲正在扎纸轿,小田坐在边上两眼无光地看着,一岁的小孩肯定什么都不懂,并不知妈妈已离开。
“妈,你说……”大伟进门却不知该如何问。
“不守夜了?”大伟母亲抬眼问道。
大伟迟疑一下,诺诺开口:“小田他……今天吃饭了吗?”
“小田啊,你还别说,我发现这孩子真的跟妈妈有感应!这两天小田几乎是滴水不进,为了让他喝几口奶粉水,我是费了很大的劲啊,才喂进去那么一点点!”
“你是说小田他知道妈妈去世了,所以才不吃东西?哦……”大伟虽自问自答,心里早已起了层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