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棺材子

宸小枫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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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我和婆婆回到寨子的时候,已经是破晓时分,东边一抹红日正冉冉升起,一夜的劳累奔波,我几乎是昏昏欲睡,拖着身子回到竹林家中,我便倒床而睡。

    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傍晚,我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忙起身穿好衣裳,觉得肚子饿得不行,便在厨房里吃了些东西后,带上面纱到了厅中。

    婆婆只是简单的把昨夜的事情交代了一下,只说三姐和云鹊的尸体已经起了尸煞,现在早已不是一般的尸体,伤人更是六亲不认,而且喜神走煞之后,通常最先杀死的都是自己的家人,它们会循着气味回到自己生前的家中,加之满门屠灭。

    本来还心心念念记挂着尸体的云鹊父母一听这话,顿时就吓得瑟瑟发抖,如同筛糠一般,忙问着该怎么办。

    云婆婆叹口气说,事到如今,也只能亡羊补牢了,让各家各户晚上的时候灯火不宜点太亮,最好各家各户都要备好糯米,在门两旁都插上桃木枝。

    族长连连应允下来,回去就通知各家各户准备。

    一时,整个寨子都充满着风雨欲来的味道,一连半个月,家家户户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都是闭门不出,就连那些庄家荒在地上都没人打理,整个云家寨的人就像是突然人间蒸发了一般。

    情况一直持续到一个月后,湘西苗族的牯藏节到了,一个月的时间几乎将喜神事件的恐惧冲淡了,加之也因为牯藏节的到了,寨民们基本将这件事给抛到脑后了,除了当事的两家人,再没人记得寨子里丢失得到那两具尸体。

    牯藏节又称祭鼓节,是湘西一带苗族最隆重的祭祖仪式,牯脏节有小牯大牯之分,通常是一年小牯,十三年大牯,恰逢这次云家寨过的是大牯,极为隆重神圣,比汉族的春节更甚几分。

    通俗的来说,牯藏节就是由苗族牯脏头组织,一般在关系较密切的村寨间进行,吃牯村寨杀猪宰牛邀请亲友聚会,其间举行斗牛、吹芦笙、赛歌舞,祭祖上的活动,附近的几个寨子每年都会轮流举办,这年的牯藏节便是由云家寨作为东道主举办,邀请其他寨子的人过来。

    云家寨所在的山脉下还有其他两个寨子,分别是芦苇寨和高山寨,三个寨子之间差的很远,不停不歇的走路也要走个半天才能到,所以平时的时候不会有什么往来,只有牯藏节的时候才会聚集在一起,如同一家人般的亲密。

    按照习俗,每届的牯藏节都会从各个寨子里选出一个牯藏头,牯藏头就是这届牯藏节的负责和指挥人,成为牯藏节要符合身体健康,有儿有女,品行端正,家境殷实等条件,最后再由寨子里的德高望重的牯藏师选出牯藏头。

    牯藏师一直都是寨子里的祖阿嬷担着,但是听闻她最近病的更加严重,每日有大半天的时间都陷入昏迷之中,只怕不能负这个重任,所以这个艰巨的任务便落在了云婆婆的头上,我跟着婆婆没日没夜的忙着,尽心的筹备着这次大牯。

    经过各方挑挑选选,选出了寨子里的云三叔作为这次牯藏头,云三叔算是我们村子比较有文化的一个,家里做着小买卖,条件是我们寨子上算得上最好的。

    牯藏节开始的前一天晚上,芦苇寨和高山寨的人便已经提前到了,我和族长在寨子口迎接着,这两个寨子规模并不大,只是个小寨子,要来一百多口人人,按照族长的安排,各家各户都要腾出一个房间来接待客人。

    到黄昏,两个寨子的人都已经来齐,一共一百五十五口人,一个不差。

    正当我们准备回去的时候,远处蹒跚着走来了一个人,远看我以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近看才发现原来是一个年纪十四五岁上下的男孩,只是他看起来虽然高大,但却极其的瘦,一张眉清目秀的脸庞消瘦苍白,整个人瘦的可以用骨瘦如柴来形容他。

    “这个…;…;这个节我可以、可以参加吗?”男孩睁着一双眼睛有些战战兢兢地打量着我们一群人,一句话说的磕磕巴巴。

    我看他有些害怕的模样,便点点头答应他,问他是哪个寨子的,怎么之前没有报人头上来,他低着头说他是高山寨的,名叫高远,至于为什么之前没有报名的原因他则没说,只是拿着一双眼死死的盯着我敲瞧着。

    这时,身后一群高山寨的寨民立马上前来拦住了高远的去路,其中一个妇人指着高远嫌恶道:“不成不成,谁都可以来,唯独他不成,他这个棺材子克死了全家人,可不能让他来这么喜庆的节日,简直就是晦气!”

    “是啊,云族长你们有所不知,这个高远可是个棺材子,一出生就把他娘给克死了,很不吉利的,我们也是考虑到这些原因,才没有上报他的名字。”高山寨的族长说道,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嫌弃之情。

    族长在听完他们的言语之后,也不由得有些犹豫,对我道:“云月,你看咱们寨子也没地方给安排人住了,各家各户都住满了人,要不…;…;”

    高远听到他们的议论声,头越来越低,转身几乎就要走,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却对族长说:“竹林里还能住人,既然云家寨容不下他,那他就在竹林和我们一起住下,也不算晦气了寨子吧。”说罢,我拉着高远就走了,也不理会族长他们在身后的议论和劝慰。

    不知为何,我此刻回去帮这么一个陌生的男孩,也许是因为他悲哀和落寞的眼神,也许是因为他和我的身世有一些相同,我和他,好像都是被寨子丢弃的人,同样都是不详之人,人人都嫌恶。

    或许是出于这一点,我才动了心。

    去竹林的一路上,高远陆陆续续的和我说了关于他的事情,原来他是七月早产下来的早产儿,他娘亲拼尽最后一口气将他生下来便撒手人寰了,出世的那一刻他还朝着接生婆撒了一泡尿,吓得接生婆脐带都没帮他减就跑了。

    在我们这里,小孩子出世撒尿是一种极为不详的预兆,预示着这个孩子是克父克母之命,也称之命中挽弓箭,撒出来的那一泡尿就如同一支箭矢,会克死所有亲近之人,果不其然,高远三岁那年,上山打猎的父亲也因失足摔到山崖下而死。

    无奈高远只能寄托给爷爷奶奶抚养,但想不到在他八岁那年,二老也接连逝世,家中的其他叔伯亲戚根本不敢收养他,只是分了个破屋给他,扔他自生自灭,就这样他从八岁就开始自己生活,一直到今天,只是高山寨的寨民依旧将他视作瘟神,私下里都称他为棺材子,好几次差点没将他赶出寨子去。

    我一路上都是听着他诉说没有出声,想不到他的命运比我还要坎坷一些,起码小时候我不曾吃这么多的苦头,高远问我,我这么帮他,不怕被他也给克死吗,我只是笑了笑摇摇头,我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怕什么。

    高原说,他太希望参加牯藏节了,可是每年一届的小牯,他都是被寨子遗忘的人,他太孤单,所以才忍不住跑到云家寨,希望可以完整的过一次牯藏节,这时,他又问我,为什么我一直带着面纱,是因为脸受伤了吗,能不能取下来给他看看。

    我点头,没有否认,却并不打算取下面纱。

    带着他回到竹林屋子后,我将偏屋的一个杂物间收拾出来,腾出来给高远住着,云婆婆知晓了这件事也没有多问,算是默认让高远暂时住下了。

    半夜,我睡的不是很踏实,感觉窗外有些亮,便起来穿好衣裳带上面纱,出了房门发现是高远的房间灯光亮了,在这沉寂的黑夜里显得有些刺眼。

    怎么回事?难不成高原一夜未眠?

    我敲了敲门,没人应我,半响之后,里头依旧静悄悄的,我心下咯噔一声,预感不好,用力直接推开了门,入眼一看,只见此刻的高远脸色苍白,毫无意识的躺在床上,整个却在不断的轻微抽搐颤抖,如同中了风一般。

    见此,我赶忙去叫醒了云婆婆,婆婆起身前来一看,探了探高远的鼻息,又翻开他的眼皮查看,发现他的一双瞳孔都在涣散,婆婆说高原这是魂魄出窍了,别说能不能叫醒他,就算他现在少了只胳膊他都不会醒来,没有任何知觉。

    我闻言惊讶无比道,好好的人睡着觉,怎么可能好好端的就自己魂魄出窍了?

    云婆婆摇摇头告诉我,常人的魂魄自然没那么大的本事自己出窍,这是有东西在作祟,意图勾走高远的魂魄,这才导致他魂魄游离出体,若是天亮前不能将他的魂魄召回,三魂七魄要么在灰飞烟灭,要么永远回不到身体,成为孤魂野鬼。

    我忙问道,那该怎么办,高远这才住这一晚上,万不能就这么毙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