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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南星辞职的消息,震惊了朝野。田尔耕一伙对拦路虎的离去拍手称快;东林因为丧失了吏部主导权而捶胸顿足;魏忠贤因皇上的年轻冲动而仰天长叹;齐楚浙等吃瓜党派,终于看见了曙光,开始了蠢蠢欲动。
随后,皇上的一道旨意,又让人瞠目结舌:原户部尚书李宗延改任吏部尚书,而在天启二年接连上书十二道辞呈的刘一燝,被任命为户部尚书;而今年连上十八道辞呈归去的太师史继偕,被皇上直接任命为次辅。
群臣纷纷对这一新的人事任命议论纷纷。李宗延任吏部尚书,群臣认为这是皇上进一步掌控官员任命的权力,这可以理解。加上李宗延向来不事党争,群臣认为还能勉强接受;
刘一燝本为东林成员,后在移宫案中出了大力,后来却因得罪了群臣,而被群臣联手驱逐出朝堂,如今却被直接任命为户部尚书,这让群臣不免内心戚戚;
而太师史继偕,不仅是个刺头,更是与所有党派发生过矛盾。当初也是在群臣的联合攻击下,史继偕选择了愤而去职。如今他怎么又回来了?
群臣扳起指头算了算,六大尚书之中,属于坚定保皇派的已经有了工部尚书徐光启,户部尚书刘一燝、吏部尚书李宗延三个尚书。次辅史继偕是皇帝的老师,那更是铁杆保皇派。而首辅叶向高目前的态度也很模糊,说不清会偏向谁。
目前只有礼部、兵部和刑部还在其余党派手里。其中礼部是田党的顾秉谦把持,刑部是东林的曹于汴,兵部的董汉儒谁都不得罪。群臣这才发现,皇上不经意间,已经将原有的朝堂格局彻底打破。如今保皇派成了第一大势力。
而且更让群臣想不通的就是,刘一燝和史继偕在圣旨颁布的第二天,就出现在了朝堂上,那这两人摆明了早就来到了京城。群臣忽然有了一种被皇上愚弄的感觉,搞了半天我们为了红丸案后的权力真空斗得你死我活,皇上却这么轻描淡写地就摘了果子,这不讲道理啊!!
而户部尚书刘一燝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彻底清查六部资金的使用。这六部资金的使用也是能查的?结果上任仅仅一天的刘一燝,就与诸臣在朝堂上发生了冲突。许多朝臣愤怒的指责刘一燝因为当年被驱逐一事心怀怨恨,因而公报私仇。
当次辅史继偕呈上清理庸员的奏折时,群臣再次爆发了。因为早在万历四十六年(1618),史继偕就曾经这么干过一次,那一次也是弄得满堂风雨。后来阮大铖用他出色的编剧才能,向皇上报告说,史继偕的儿子在外面当海盗。史继偕一怒之下,连上十八道辞呈而去。
当朝臣们被这两个难缠的新任尚书,弄得来焦头烂额之际。一间最普通不过的小酒馆内,科学院教喻韩爌,正在与即将归乡的赵南星小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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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南星一直喋喋不休地抒发着心里的郁闷,韩爌则是津津有味地吃着一碟茴香豆。见韩爌对于自己的牢骚没有兴趣,赵南星有些不满地说道:“象云(韩爌字)老弟,为何你对于皇上这样的做法,没有一点看法?这可不像你的作风啊。”
韩爌呵呵笑着,端起酒杯“呲溜”吸了一口道:“老哥,我们两人也相识了几十年了。这朝堂上的风风雨雨也经历了不少。可是,老哥你仔细想想,我们这几十年来,真正做成功了什么事情没有?”
赵南星闻言捋了捋胡子,皱着眉头想了一下道:“这几十年来,你我殚精竭虑地为皇上分忧,又与朝堂之上的奸佞搏斗不止。这难道不算做成了什么事?”
韩爌闻言也不答话,从怀里掏了一颗模样怪异的东西出来。赵南星定睛一看,捏着须根想了想说道:“这东西,老夫见过。好像叫做土豆?”
“哈哈,这东西叫做红薯。来,尝尝。”韩爌笑着用一把小刀将红薯切成了两半。然后赵南星就学着韩爌的动作,用小刀将红薯去皮后,放了一块到嘴里,感觉味道微甜,吃起来好像有点难以嚼烂,味道很一般。
这时,店小二将一盘子烤得黑黢黢的东西端上了桌,一股粮食特有的味道飘了过来,空气中充满了甜糯的味道,令人食欲大开。
店小二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客官,您刚才让小的把这东西埋在灰烬里,小的事情一多就忘了。这不,等闻着香味的时候,才发现都有点烤糊了。客官,您这是什么食材啊?怎么闻起来这么香,小的在肚子的馋虫都打了几个滚了。”
韩爌见店小二嘴边一抹红色的印记都没擦去,想是刚才便已经偷吃了。不过韩爌并不介意,他拿起一块烫手的烤红薯道:“拿去尝尝吧,这东西叫红薯,在南边很多,在京城倒也是个稀罕的玩意儿。”
见小二千恩万谢的离开后,满脸狐疑地赵南星又学着韩爌的样子。拿起一块烤得流油的红薯,只轻轻一掰:一股浓香伴着热气就冲了出来,里面软糯的东西,就像一块红色的羊脂玉。赵南星轻轻咬了一口,顿时暗暗称奇,嘴里的动作也越来越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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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爌笑着擦去了手上的黑渍道:“梦白(赵南星字)兄,此物味道如何?”
赵南星感慨道:“确实不错,如果作为一门粮食,当是最好不过,只是这东西好栽培吗?”
韩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喝了口茶涮涮嘴道:“梦白兄,老弟我想问问,这东西本来可以作为一门粮食,却为何无人知晓?或者说,根本没人在意这个。你我之前都醉心于朝堂杀伐,却根本没有拿百姓的性命当回事啊。”
赵南星奇道:“我等在朝中与贪官污吏斗争,不正是为了给百姓一条活路吗?”
韩爌笑了笑夹起一快猪头肉扔进嘴里道:“老哥的回答,果然和皇上说的一样。皇上说,这天下最搞笑的事情,莫过于一帮子人在朝堂上斗得你死我活,然后对着灾民说,看,我把贪官打倒了,你们可以回家吃饱饭了。可特么粮食在哪儿呢?你倒是给灾民捣腾出来啊?”
赵南星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对这话他是一个喷嚏都打不出来。他沉着脸,将酒杯一饮而尽,然后鼻孔里向外喷着粗气,如同一头见了红布,随时准备发作的公牛。
韩爌的指节敲着桌子道:“我的老哥哥,皇上的话可是一点没错啊。皇上说,天下所有的政治斗争,都得有一个前提,那就是百姓能吃饱穿暖,有气力拍着桌子骂娘。任何不以这个为前提的政治斗争,都是耍流氓,是为官者最恶毒的一种行为。”
赵南星闻言,干脆把脸转到一边去,他根本不想再和韩爌说下去。
韩爌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道:“老哥,我们在朝堂上杀伐了半天,有谁真正了解过民间百姓需要什么?我们真的做到了以百姓为中心?皇上说过,我们东林不过是以…”
“够了,老夫不想再听。东林党这几年付出了多大代价,死了多少人?你还不知道吧,皇上借助南京铸币司假钱一案,开口就要东林缴纳三千万两白银赎罪啊,三千万两,这是要逼反江浙吗?”赵南星低声咆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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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爌毫不示弱地说道:“东林死了多少人?呵呵,那百姓这几年死了多少人?老哥,我查阅了户部的档案,天启元年以来,仅仅三年时间各地便有三十万户消失了,那是一两百万人啊。这户部的统计向来糊涂,实际死亡的人数可能更多。你我可曾关注过?朝堂里谁关注过?
至于三千万两白银,又不是让百姓出,那是让那些吃的脑满肠肥之人出。怎么,他们还想借着这事做文章?那他们可以去做,还可以放手去做。魏忠贤那条老狗早就等着这机会大开杀戒。东林如果想从此消失,可以继续像以前一样。”
赵南星狠狠地说道:“为何百姓之死要怪罪在东林头上?皇上为何如此痛恨东林?”
韩爌嘿嘿一笑:“老哥哥,你说错了。皇上是恨朝堂诸公,从来不做实事,只知道高谈阔论。他并不痛恨东林,而是感到痛心。皇上说过,东林本是一股清流,可惜沾染了铜臭。结果沦落成了一股泥石流,走到哪儿,就灭了哪儿。”
接着韩爌摆摆手,示意赵南星听自己说:“皇上对于朝堂之上的人已经死心,因此安排了刘一燝和史继偕回来。就是让他们与朝堂之人耍嘴皮子,而皇上自己则暗中安排人手,继续着自己要做的事情。而能进入这个圈子的人,都是来自科学院的人。”
赵南星闻言,脸色一变道:“你是说,皇上准备将朝堂之人撇开,另外成立内阁?”
韩爌点点头道:“正是如此。礼部、兵部和刑部的人,之所以没有更换,是皇上认为,没有更换的必要。礼部执掌的事情在皇上看来,根本是莫名其妙;至于兵部的人,皇上早就失去了兴趣,都懒得搭理他们;而刑部在皇上看来,只要是个正直的人就行,无关党派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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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南星皱着眉头想了想:“皇上掌握了吏部、工部和户部,就是为接下来的事做准备的?兵部可是掌控全国兵权啊,皇上为何也不要?”
韩爌笑道:“老哥知道皇家科学院的全称是什么吗?是皇家军事科学工程学院。里面所有的学员,明面上是学生,实际都是军官。
至于这些都是什么样的军官,我相信老哥不久就会看到,因为山西有一百五十名学子正在来京的路上。皇家军事科学工程学院,不久还会面向全国招生,只招16岁以上,24岁以下的学子,有无学问均可,关键是要有一技之长。”
赵南星吃惊地问道:“皇上这是要干什么???皇上准备领兵出征?”
韩爌意味深长地说道:“难道不行吗?咱大明成祖皇帝,可是早就定下了北狩的规矩啊。”
赵南星大惊失色道:“北狩?那可停止一两百年了。皇上这是要效仿成祖?”
韩爌点点头道:“老哥,皇权要开始恢复了。”
“那你为何不阻止皇上?这要出大乱子啊。”赵南星急道。
韩爌也不答话,只是沉声低吟道:“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渔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随后,韩爌站起身来,走到窗口前,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道:“老哥哥,这首词,就是皇上的志向。老夫闻之,痛哭状若孩童。这才是我大明的皇上啊,老哥!!”
赵南星不知所措地坐在椅子上,他万万想不到皇上竟有如此雄心壮志,也万万想不到,皇上竟然在暗中做了这么多事。
原来,所谓重审红丸一案,不过是皇上为了自己的雄心壮志,而布下的一颗棋子。可笑朝堂中人,为了皇上布下的诱饵,争得你死我活。却不知道,皇上早已把他们排除在了未来的新内阁之外…
赵南星喝了一口酒,感觉寡淡无味,他叹口气苦笑道:“老夫终于懂了。也罢,此番归去,当个闲云野鹤,再不问朝堂之事。”
韩爌诡异地一笑:“想走?老哥哪也去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