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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绩足足狂奔了有三四条街,扭头再三确认那程老流氓没跟上来,这才慢慢地缓下了脚步,原地叉腰喘起粗气来。
我的天呐,这个世界上……就没见过这么混蛋的人!
缓了一会儿,陆绩这才打量了起周围的街道,但他却郁闷的发现……他迷路了!这长安城他根本就不熟,刚才为了躲那程老流氓跑得更是慌不择路,这三四条街过去了……鬼知道哪儿是哪儿啊,这条街应该离朱雀大街也不远,看起来人流涌动、车马奔驰,也是一副繁荣的景象,陆绩揉了揉肚子,已经觉得好受多了,但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决定先四处转转,待到天黑之时再偷偷溜回秦府去。
唉……兜里没钱心里也就没底啊。
在这条比较繁华、商铺林立的街道上走着,陆绩仔仔细细地反思了一下今天这些窝囊事的始末,可能是在牢里待久了吧,今天脑子就跟短路了一样,让一个浑人带着干了这么多丢脸的事儿。
污点……大大的污点。
陆绩越想越心酸,莫名有些怀念远在洛阳的丘神绩,那家伙虽然办事也很混账,但和这程老流氓比起来,丘神绩简直纯真的像个宝宝。况且有自己的智商压制着,跟丘神绩的相处基本都处在上风……但是眼前这个程老流氓又混又精,陆绩深深感觉自己的道行还不够,只有被压制的份儿。
就在这时,身后一阵急骤地马蹄声想起,陷入深刻反思的陆绩恍若未觉,仍然走在大路的中央,但身后那名骑士见状非但没有勒马减速的动作,眼神中反而暴射出了一丝狠辣的目光,狠狠在马屁股上又拍了一掌。
“小心!”就在马身刚要刮道陆绩的时候,一张大手突然从人群中伸了出来,揪着陆绩的衣领子就是一拉,陆绩这才一个趔趄堪堪躲过了擦肩而来的马身。
站稳了身子陆绩仍有些惊魂未定,抬头看了看拽他那人顿时愣住了。
“蒋渠?”
将陆绩拽至一旁的正是早早入京的蒋渠了,他冲陆绩咧嘴一笑,这才将目光扭向了那名缓缓勒马停下的骑士,拧着眉头冲那人喝道:“不会骑马还敢在城中纵马,撞死人可是要偿命的!”
“哼。”那名骑士扭头淡淡地看了二人一眼,冷声道:“多管闲事……你给我小心着!”
话罢这名骑士便一拍马屁股,策马疾驰而去,没再多说一个字,陆绩和蒋渠齐齐愣在当场,到了也没明白过来他说的这个“你”究竟是指谁。
“诶?撞人还撞出理来了?”蒋渠气不打一处来。
“好了好了,你看我也没什么,不与他计较了。”陆绩轻轻拍了拍蒋渠的肩膀,旋即有些疑惑地问道:“我今天下午才出大理寺,你怎么这么快就寻到我了?”
蒋渠四处张望了一下,低声道:“此处说话不方便,先与我回家再说。”
“家?”
“嗯,家。”
陆绩错愕,这蒋渠不是祖籍山西,家中无人了嘛,怎么在这长安城中还有房子呢?
但既然这么说了……就跟着去看看吧。
待两人渐渐消失在路口时,一名黄衣女子这才领着她的丫鬟从街的另一角走了出来,望着陆绩消失的方向,这名黄衣女子脸上的愤懑之意依旧不减。
“小姐,唐大哥失手了,没撞到……”小丫鬟懦懦地说道。
“我眼睛没瞎。”黄衣女子脸色潮红,恨恨地说道:“这登徒子……别让我再见到他。还有你啊,刚才叫那么大声做什么!若是真被人认了出来,我还有什么颜面去遴选秀女!”
“是,婢子知错了。”小丫鬟眼睛一红。
“走吧……”
…………
离朱雀大街不远的南街,有一条僻静小巷,这里位置偏幽门市很少,应该是一处供百姓居住的地带。蒋渠将陆绩引至一处青石小院,门前有一处空地,植着两排龙爪槐,这是一处三进的院子,里面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应该是刚刚修整过不久。
蒋渠一把推开了木门,他也是心大……倒是没上锁。
这院子从门外看起来倒是普普通通的,但是里面却还真大,天井里除了一口水井,中间还有一个小花圃,只不过已经荒废许久了,正前方是三间的青瓦房,看样子已经被蒋渠粗略地打扫过了一遍。
“这院子是秦大小姐他父亲进京时置办的,秦大小姐告诉了我位置,我来的时候就粗略打扫了一下……这些日子暂时就先住在这里吧。”蒋渠一把推开了摇摇欲坠的厅门,走至一旁将烛火点了起来。
陆绩看着那颤颤巍巍仿佛随时都会寿终正寝的木门,赶快心惊胆战地闪进了客厅。
“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蒋渠笑道:“我昨天就已经知道皇帝要释放你了,所以就一直在大理寺门口候着,但是你刚出大理寺就被人接走了,我也不识得是哪家的达官显贵,所以不好现身……直到你从胡国公府出来以后,我就一直跟着你,至于你做的那些事……嘿嘿嘿。”
陆绩狂汗,做了丢人事不可怕……熟人看到了才尴尬。
“呃……你是怎么知道的?”陆绩赶忙岔开话题道。
“是将仕郎李淳风告诉我的,秦姑娘交代我去找了李大人,这第二封锦囊也是给他的……至于里面写了什么,是不是他救的你,我也不太清楚。”蒋渠摇头道。
陆绩轻轻点了点头,他从程咬金那里已经得知了当日朝堂奏对的基本情况,有谁在帮他,又有谁在反对……他已有了基本的了解。但根据程咬金所说,这其中李淳风好像也掺和不进来呀,他官职不高又无实权……但秦非烟是聪明人,她既然特意给了李淳风一封锦囊,想来也是有她的用意的。
唉……最近智商欠费了,猜不透,陆绩狠狠揉了揉脑仁。
“对了,不是说还有一封锦囊是给我的吗?”陆绩突然想到。
蒋渠点了点头,从腰间摸索出了一个红色的锦囊就递给了陆绩,陆绩接过锦囊,拆开后发现里面叠着一张白色的纱布,抖开以后那娟秀的小楷顿时映入眼帘。
“长安局势,波澜诡谲。党争初现端倪,皇族与门阀争斗日盛,还有一道隐形势力在一旁虎视眈眈……你除掉了长孙敛,不仅毁去了太子的一条臂膀,同样也会被门阀世族所忌惮,还有花七背后的势力也不可小觑。处处都是漩涡,欲要自保,先救尔父,望君珍重。”
陆绩神色逐渐凝重了起来,他没有什么政治经验,但他也不是傻子,经过秦非烟这么一番提点,他才发现今日被放出了大理寺还高兴的太早了,长孙敛可谓是牵动着多方利益的一条线,这条线被他剪短了,不论是李承乾还是门阀,恐怕都会对他心怀怨愤吧……
还有那个花七,秦非烟所说的隐形势力,究竟是什么呢?
至于那句“欲要自保,先救尔父”,陆绩已大致懂得了秦非烟想要表达的深意。李世民是一个极富政治才能的君王,他在削弱门阀势力的时候,是万万不会将自己放在门阀势力的对立面的,他的做法是扶持新贵来对付世族,自己从中一步步蚕食门阀世族的力量。这或许也是李世民没有和其他开国君主一样,一上台就大肆屠戮或罢黜有功之臣的原因之一,王莽篡汉、司马家篡魏,这些门阀世族在历史上欺凌皇帝、把控朝局的例子屡见不鲜,李世民不敢妄动,他需要这么一种微妙的平衡。
而那些新贵,多是他的麾下的老臣子。
像李靖、李绩、尉迟恭、程咬金、房玄龄这些新贵,他们虽然底蕴不如七宗五姓及一些中小门阀深厚,但他们一个个却是实权派,政权、军权皆握在手中,名望也是日益高涨。这长安城里的纨绔圈子就是一个很好的彰显,和现代社会恰好相反,这里的官二代们要比富二代们高调嚣张的许多。
而这新贵当中,也细细划分了很多支脉。
这瓦岗一脉,就是新贵中很特殊的一支。以李绩、程咬金、秦琼为首的一干人等,多为绿林人士和泥腿子出身,早些年奉魏公李密为主,后来李密被王世充打败,这才聚拢了众人一并归顺了李唐,而这其中呢,自然也就包括了陆绩那个便宜老爹陆伯汉了。
只不过这陆伯汉向来以文人自居,在瓦岗时也是在给王伯当做文吏,一直觉得和瓦岗这一干绿粗野莽汉格格不入,自从归顺李唐以后,就已不怎么和这些瓦岗老人联系了,反而和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一干文臣越走越近,自贞观四年时,已官至吏部郎中。
虽然与瓦岗众人渐行渐远,但以出身来看,陆伯汉的确是属于瓦岗一脉。
所以陆绩很明白,要想扛住世族和太子的压力,就要牢牢抱住这些新贵的大腿,可自己一个毫无人脉可言的毛头小子,如何和这些开国元勋扯上关系呢?秦非烟替他指了一条路,把他这便宜的老子从大狱里救出来,进可以抱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一干文臣的大腿,退可以抱李绩、秦琼等瓦岗一脉的大腿,只要有人挡在自己的脸前,自己也就没那么危险了。
况且……据说这陆伯汉还是个太子党,总可以在李承乾那里求求情吧。
总而言之一句话,他得怂。
陆绩目光闪烁了良久,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走至了蜡烛旁边,将这份纱布燃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