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屈突仲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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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丘神绩拉着屈突仲翔入了席,把他往蒲团上一按,摩搓着手掌道:“那事态紧急,哥哥也不跟你客套了,我一个兄弟出了点儿麻烦,就是那个在百花坊力挫长孙孝政的陆绩,现在反被那群鳖儿子诬陷私贩军盐,已经被关在了伏牛山的大营了,你爹是折冲都尉,这军盐之事本来就归他管,你回去帮我和他老人家说一下,让他想把我兄弟给放出来,然后再好好审一下这案子,如何?”

    “这……”屈突仲翔显得有些犹豫。

    还不待屈突仲翔把话说完,被丘神绩拉来起哄架秧子的一群纨绔子弟就群情激奋,喷着口水兴义愤填膺喝道:“长孙孝政那家伙向来瞧不起咱们武将子弟,陆兄弟替我们教训了他,我们现在岂能弃他不管!”

    屈突仲翔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合着你们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自己的老爹自己最清楚,他是刚正不阿不假,可关键在于自己说话在他面前根本就没分量啊,他丝毫不怀疑,自己这么一群纨绔子弟直接找到老爹为那陆绩求情,老爹不仅不会相信,反而会更加笃定这陆绩跟自己这群人是一路货色……

    丘神绩见屈突仲翔面色阴晴不定,以为他不愿意帮忙,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他从小在长安长大,本来就不属于洛阳这个圈子,最近一年多之所以能在洛阳混得风生水起,那多半是因为他大大咧咧又有些自来熟的性格,可真要办起事来,他还真没有这些本地权贵有人脉和关系,这也是他直接找到屈突仲翔的原因。

    丘神绩一只手搭在了屈突仲翔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抄起了一盏酒,咧嘴笑道:“小玉郎,哥哥来洛阳这么久,可从来没请你办过什么事吧?是不是我今天请酒的排场还不够大?”

    屈突仲翔看着丘神绩一副不答应就灌酒的架势,心里直泛苦,刚才喉咙如刀割一般的疼痛他仍记忆犹新,下意识的就吞咽了一口口水。

    “这……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

    傍晚时分,蝉声如织。

    屈突仲翔在屈突寿书房的门口已经转悠了很久,屈突寿早就从营中归来,可屈突仲翔还在犹豫不决。

    究竟该如何开口呢?若是真的闯门进去为陆绩求情,依着自己对父亲的了解,九成九是先臭骂自己一顿,然后再交代手下人直接严惩陆绩。

    屈突仲翔为难的摇了摇头,挨一顿骂倒是无所谓,要是那陆绩出了什么事,自己还不得让丘神绩给撕了。

    屈突仲翔越想越烦,就在这时,家中的老管家端着一碗粥走了过来,看着屈突仲翔不停地在房门口踱步,走了过来疑惑道:“少爷,您在这儿干嘛呢?有事儿干嘛不进屋啊。”

    “啊。”屈突仲翔回过神来,看了看老管家道:“我……我没事儿,张伯你找我爹有事儿啊。”

    老管家乐呵呵的一举手上的粥道:“二夫人担心老爷白天里来回奔波受了热,特意煮了绿灯汤吩咐我给送过来,二夫人特意嘱咐给少爷你也送一碗,估摸着下人这会儿也送到您房间了,加了冰的,少爷快回去喝一口吧。”

    “二娘……二娘真是心细。”屈突仲翔愁眉苦脸的脸上也慢慢展开了一些笑容。

    咦?

    屈突仲翔突然眼睛一亮,心中顿时琢磨出了一个办法,虽然爹从来都不信我的话,可是他对二娘却向来是言听计从啊,我若是能说动二娘去向爹求情,这事儿多半就没什么问题了!

    屈突仲翔一想通,也顾不得再和老管家搭话,直接拔腿就向内院跑去,边跑边琢磨对策,二娘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从不干预爹的事情,况且二娘的出身不好,为人处世向来谨小慎微,生怕给人落下话柄,要说动二娘为陆绩求情,恐怕也非易事。

    蒋国公府很大,单单是屈突寿住的西院就错综复杂、庭院纵深,再加上是秋初,天气尚有些闷热,屈突仲翔这一路跑的是大汗淋漓,待到了内院的时候,屈突仲翔反倒停下来了脚步,对着旁边的池塘里的倒影,把自己的头发又抓散了几缕,松了松衣领和腰带,沾了几滴池塘里的清水抹在眼角。

    屈突仲翔调整了一下神情,哭丧起了一张脸,快步冲向了内院,一把推开了二娘吴芸的房门,边哭边嚎道:“娘啊,娘,你快救救我吧,儿子没脸活在这世上了。”

    一名约莫四十岁左右的美**人正在屋里纳鞋垫,见屈突仲翔狼狈不堪、边哭边叫的跑了进来吓了一跳,针尖一下就扎破了手指,她也顾不得指尖上的疼痛,连忙上前扶着屈突仲翔,关切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幅模样?是不是在外面闯什么祸事了?”

    “娘啊,儿子没闯祸,但这件事您要是不帮忙,我豁出命去,也要闯一闯祸了!”

    蒋国公府,西园内院。

    吴芸坐在堂前,眉头暗皱,似乎在想些什么,屈突仲翔就蹲在吴芸的腿前,一副泪眼婆娑的模样,再加上他天生就生的唇红齿白,看起来更显得十分乖巧,这也难怪丘神绩等人经常调笑他是“小玉郎”。

    “仲翔,不是二娘不帮你,我身位一介女流,实在不便插手你爹的军务,那陆绩既然是无辜蒙冤,官府定然会查清楚此事,你爹也会秉公办理,你就不要担心了。”

    屈突仲翔心中一紧,他其实早就想到二娘生性谨慎,从不插手他爹的政事军事,可这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无论如何他都得再劝劝试试,只得道:“娘,周宪那群人既然敢嫁祸陆绩,那定然是做足了证据、打通了关系的,况且现在人在他们手里,他们若是屈打成招或者直接定罪,那可就来不及了,我知道娘你从不干预爹的政事,可儿子是为了救人啊,不是做什么坏事,娘你就帮我这一次吧。”

    吴芸轻轻叹了一口,摸了摸屈突仲翔的头,屈突仲翔虽然不是她亲生的,可从他三岁的时候自己就开始带着他,他亲生母亲去世的早,吴芸多年以来也没有子嗣,真的就把他当成亲儿子一样抚养,现在怎么忍心拒绝他。

    “他究竟是什么人?你平日里好像从没有和哪个平民有交情,怎么对他倒这么上心?”

    屈突仲翔脸上一红,他可不好意思说是因为害怕丘神绩的威逼才来求情,只得挠了挠头道:“这……这陆绩就是前几日在百花坊留下三连绝令、螃蟹咏的人,我救他是……是因为我敬佩他的才华,他只是因为得罪长孙孝政就被安了这么大的罪名,实在太让人生气了。”

    话一说完,屈突仲翔的脸更红了,他一个整日里游手好闲的权贵子弟,仰慕才华?这恐怕是这辈子说的最荒谬的谎话了。

    可是母亲对于儿子的信任总是无理由的,她们最了解自己的儿子,却也最容易被自己的儿子蒙蔽…………

    吴芸欣慰的点了点头,摸着屈突仲翔的脑袋道:“你能不像之前那样玩闹最好,多和这样的人接触接触,这样你爹也能少骂你几句,下回就不用再找二娘出马了。”

    屈突仲翔眼睛一亮,喜道:“这么说娘是答应我了!”

    “你呀……二娘答应了,只要你不胡闹,二娘什么事都答应你。”吴芸笑着拍了拍屈突仲翔。

    屈突仲翔眼圈慢慢有些红肿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他这是发自真心的,他从一出生就没有见过自己的亲娘,从小就是被吴芸抚养长大的,吴芸对他的照顾无微不至,向来都是有求必应,虽然吴芸是出身自青楼,可对他而言,吴芸就是他的母亲。

    “百花坊……”吴芸轻喃道,似乎想起了什么。

    “对,对,说起来百花坊也是咱家的产业,也算和他有一段渊源。”屈突仲翔点头道。

    吴芸笑了笑,轻轻拢了拢头发吟道:“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就是他写的诗吗?洛阳可很久没出现过这样的才子了,仲翔,你可莫要成为他说的这种人哦……”

    屈突仲翔一脸尴尬,要是真的这么形容自己的话,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娘啊,你打算怎么去求我爹干预此事?我爹那个老顽固我最清楚了,他平日里忙的从来不会过问这些事情,你有什么法子吗?我也好帮你参详参详。”屈突仲翔盘腿问道。

    吴芸眉毛微蹙,沉思了片刻,神情黯然道:“我十七岁时,家中贫苦,兄长家的独子吴田感染风寒久治不愈,我爹为了救家中的独苗,就把我偷偷捆起来卖到了城里的青楼,换钱买药……”说到这儿,吴芸似是想起了当年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眼中泛起了泪花,声音也开始哽咽了起来。

    “娘,孩儿不孝,让你……”屈突仲翔心里也很难受,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说起,只能紧紧握住了吴芸的手。

    “无妨,无妨。”吴芸抹了抹眼泪,继续道:“这些年我怨恨我爹,怨恨我哥,从来没有回过家,在街上只要看到熟识的乡亲,我就匆匆避开,每次都怕他们知道我那几年的肮脏事,可是我还有一个姐姐,她过得也不好,她为一个负心的男人生下了一个孩子,早早就被我爹给扫地出门了,我记得那个孩子恰巧也姓陆,我走的时候他才一岁多,还是牙牙学语的年纪,姐姐一直唤他‘三郎’,现在也该二十二、三岁了,跟你说的那陆绩年纪倒是相仿,我或许能借此做做文章。”

    屈突仲翔思忖了片刻,复又担心道:“可是娘,爹只要一审就露馅了,他万一要是怪罪你怎么办?”

    吴芸笑了,摸着屈突仲翔的脑袋道:“傻孩子,那陆绩倘若真的无罪的话,他只要能见到将军就行了,你爹自会为他做主,至于是不是我那侄儿,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个由头罢了。”

    屈突仲翔点了点头,这倒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