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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鹊明心下一横,举杯站起身来,朝邢姜方向示意,一饮而尽。
没有一句话,但众人心下皆是了然。
张书鄂虽位高权重,但已年过五十,早已不再带兵打仗。而那邢姜却是年轻有为,虽说出身不甚好,可皇上都重用了,还怕往后攒不下战功?如今晁鹊明表了这态,再以后,只怕朝堂上的风向要变了呢。
群臣心里各有各的合计,却都隐藏不提,众人重新开始畅饮闲谈,仿佛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
只有张书鄂和胡玉甫两人面色若铁。
桑春被晁维带了下去,离开宴席前,桑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邢姜。她发现邢姜正与他人错杯交影,满面春风,毫无闲暇顾她一眼。
再看一眼身边欢喜的晁维,桑春很难相信,邢姜只比其大了五岁。
同晁维的温润谦和且真诚热情相比,桑春只记得自己在人后看到的邢姜的阴沉、算计、野心,甚至凶狠。
可人前的邢姜,表现出的却只是一副得意到显得轻狂的年轻将领,丝毫叫人看不出他的另外一面。
桑春心里有忐忑。和这样的人合作,仿佛是在同魔鬼做交易。但这忐忑,也只是一丝丝罢了。如今的自己除了仇恨一无所有,只要邢姜能帮她将母亲的仇报了,自己又有什么好不能牺牲的呢?
“春子,这段时间我和少爷都快难过死啦!我们还以为你死不见尸了呢!”回到晁维的居所,来不及过问桑春这段时间的经历和刚才宴席上的情况,晁维和万顺皆是喜笑颜开。
只有桑春笑得勉强。
晁维听了万顺的话,哭笑不得:“万顺,你若是说不出什么好听的,就别出声了行吗?”
万顺嘿嘿笑着挠头,又想起来什么似的:“你的伤好了没?我亲眼看见那剑从你后背戳进去的,你快脱了上衣让我和少爷看看那伤怎么样了!”
“万顺!”晁维一把拍掉万顺伸向桑春衣襟的手,却又不敢让万顺发现自己是在遮掩桑春的女儿身:“你……你也不看看什么天气了!都入秋了,春子本就体弱,还受了伤,若是脱了衣再着凉,你说要不要怪你?”
万顺听了点头如捣蒜。晁维趁机又吩咐他:“春子午饭肯定还没吃,我也没吃饱,你快去后厨叫他们额外准备些来吧。”
万顺颠颠的去了,一时间,房内晁维和桑春都安静无话。
“你还在为你娘的事怪我?”晁维温柔又担忧的开口问桑春。
桑春觉得面上有些发热,她避开晁维的眼神:“那与你无关……”
“可是与我娘有关,不是吗?”晁维一步迈到桑春面前,直望进她眼睛里:“春儿,我不想回避这个事实,以后我会想办法让你恢复女儿身,同你在一起的,所以,我不希望这件事成为我们两人之间的刺。”
“想办法?能有什么办法呢?”桑春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里带了些暗哑,听起来十分苦涩。
“春儿,你要相信我!”晁维着急起来:“下个月我就要参加东宫秋试了,我有信心能通过!做了几年太子伴读后,是不用通过科举殿试便可直接入仕的!到那时,我自然有能力给到你一个新的身份!”
晁维眼中有亮闪闪的期待:“我说过,我要娶你,而且我只要你。既然如此,我希望你谅解我娘,并且我会尽最大力让我娘接受你。你愿意和我一起努力吗?春儿?”
桑春抬头看向晁维,脸上的热度褪去,连心也一点一点的冷了起来:“你让我原谅她?”
晁维赶紧解释:“春儿,我知道这很难,但是我保证,我娘的敌意不是针对你娘也不是针对你,她……她只是不愿有人来同她分享我爹,而且她可能并不想做成这样的,可能她只是没有吩咐清楚……”
眼前有潮气泛起,桑春狠狠抬起袖子抹掉:“你娘让人活活打死了我娘,你叫我原谅她?”
泪水好像抹不干净一般,粒粒掉下来,打湿桑春煞白的脸。她心中的绝望不比在黄坡林上发现母亲尸身的那一刻要少。
那个照顾自己,体贴自己,说着要永远保护自己的少爷,此刻却希望自己原谅杀害了母亲的凶手。
桑春此刻才悟过来,晁维的温和与包容,并不是对自己一个人的,对待亲人,他的温和与包容,只会多不会少。
看到望向自己眼神越来越陌生的桑春,晁维喉头发紧:“春儿,我知道现在时日还短,你一时不能想通,但未来是我们两人的呀!若是你娘……她一定也希望你能幸福的!”
门外突然有个丫鬟轻轻叩门:“少爷,夫人**子去一趟。”
晁维扬声问:“可有说什么事?”
“没有。”门外的丫鬟应着:“夫人吩咐春子独自过去。”
这就是让晁维不要插手了。
桑春站起来朝门外走去,身后晁维还是忍不住好声好语的开口:“春儿,我知道你有气,但是你对我娘尊敬些,她便一定不会为难你的!”
尊敬?
自己心头挂着一把恨的尖刀,可晁维却要她原谅、尊敬仇人。
桑春憋着泪冷笑,不去回头看他,径直走了。
来通报的丫鬟领着桑春,朝后院的水榭处去了。
后院的水榭距离今日宴会的位置很近,但中间隔了座假山,两相不得见。
晁府的蟹宴此刻还未结束,被带到水榭中的桑春隐约还能听见宴会上的人声鼎沸。
想来是张斯瑶作为晁府的女主人,不好在宴席没结束时就离席,便挑了这离宴会极近的水榭,好出来见桑春一面。
桑春默默在水榭中等着,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身后传来了一阵急促地脚步声。
桑春转过身来,发现来人正是晁鹊明的夫人,张斯瑶。
今日因是晁府招待宾客,张斯瑶穿着打扮算得上隆重。
可她身上那件天青色长裙,却衬不出她的丝毫温婉,反而与她此刻脸上一副阴狠鄙夷的表情对比鲜明。
桑春一向知道张斯瑶在晁府的霸道和骄纵,以前因为自己母亲的嘱咐,向来对张斯瑶能避则避。此时对着张斯瑶本人,桑春想着邢姜对自己说过的,报仇的目标并不能一步达成,便努力摁下心头的悲愤,弯腰行礼:“夫人……”
啪的一声。
桑春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张斯瑶一记耳光,狠狠的甩在桑春脸上。
桑春下意识捂住面颊,手中潮湿温热的,是张斯瑶的尖尖指甲划破了脸,渗出的鲜红的血。
张斯瑶从身边的丫鬟手中接过帕子,嫌恶的擦了擦打了桑春耳光的手,咬牙切齿吐出一句:
“贱种就是贱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