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罡风在天地间肆虐,荡开阴云露出一轮弯月。树涛阵阵时远时近,声若波翻浪涌潮退潮进。
估摸着已近午夜时分,路云风又饥又渴的在山野里穿行。黄铜木与拽山倒组合成的竹弓已经提在了手里,箭囊悬挂于右胯,快速的行进中仍然耳目并用,密切观察着周围的动静,时时都在准备应变,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黄土原的夜晚,危机四伏。
昼伏夜出的野豹可能在任何角落里窥探着,准备发动起致命的一击。它们与土豹虽然面目相似,但体形和伤害力完全不是同一个等级。
成群结队的荒原狼四处游弋,仿佛阴云一般笼罩四野,这片土地上,大股的狼群是真正的王者,它们形体硕大而且机警狡诈,狼王一旦确定己方的优势发出袭击指令,悍不畏死的攻击便如惊涛拍岸,直到把猎物完全撕碎才能停止。
在冬夜的荒原里赶路,当真不算个多好的选择。
对路途的估算和预想中有了一些偏差,路云风到了横澜河边的时候,天色就已经渐暗,原本也想沿河边找个合适的地方再熬上一晚。但是夜间风起云彩消散,显出弯月似钩高挂于天穹,泼洒下来的这点光亮,别人或许干不了什么,可在路云风眼里,用来赶路与白昼并无多大的差别。
其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可笑。
在山里的时候,朝思暮想着出山去大展拳脚,可真的出去了之后,却又时时牵挂着这里。到六里铺至今不过个把月,当回家的决定一旦做出,心里马上就有些迫不及待,竟是丝毫也不愿意耽搁。
夜风带来了远处若有若无的狼嚎,路云风甚感亲切的聆听着,脚步轻快的攀上熟悉的小山包,简陋的村寨便在山下展露了出来,凄冷的月光之下,拥有着一种寒风也带不走的温暖感觉。
老爷子们应该早就睡下,扰人清梦恐怕是免不了了。
树干扎起的栅栏门紧闭,为防止野兽进入,地面上掘有一个深坑充当门闩,路云风双臂用力把它抬了起来,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吱嘎声迈进了熟悉的小院。
有些意外的是,预想中“十斤”的狂吠并没有响起,右手房门却被迅速的推开,昏暗的火光映照下,路老爷子衣衫俱全,手持杆棒的当门而立,嘴中轻喝:“是谁?”
“爷,是我!”
路云风应答着回身关上大门,有些奇怪的走到近前,“爷,你怎么还没睡?不会是知道我要回来吧?”
“娃子,赶着夜路回来的?你可真能耐啊你。”
老爷子神色欢喜中带着责备,轻捶着孙儿的胳膊,脸上随即泛出苦笑,“成,你回来的真是时候,先进屋,吃饭了没?”
“没呢,就快饿死了,爷,有吃的赶紧给我整点。”
狭裹着一身寒气,路云风满心欢喜的进了屋,红山正躺在床上酣睡,闹出的这些声响仿佛一点也没影响到他,左边的床铺上空无一人,莽虎子跟黑狗都不见了踪影。
路云风有些诧异,但还是轻手轻脚的来到木桌旁坐下,解开一直背着的小包裹,把给几人带的东西取了出来。
老爷子没一会就端着吊锅走了进来,火塘里扔了几根柴将锅挂好,走到桌旁慈祥又欣慰的看着孙儿,“再忍一忍吧,一会儿就好。”
“爷,给您带的烟叶,正宗的秋山红,就是不小心挤碎了。这是两条驼毛裤,贴身穿暖和。给虎子哥的“累倒马”......”路云风略有些兴奋的一样样解说着,然后问道:“虎子哥呢?”
老爷子神情一黯,强笑着拿起一片烟叶放到鼻子底下嗅闻,“嗯,味儿香劲儿足,是好叶子。娃子,先吃饭,吃完了我再跟你说,唉......”
兴奋之情一点一点的消褪了下去,老爷子掩不住的担忧之色,几乎用鼻子也能闻到那股焦灼的味道,路云风心中大惊霍然站起。
“爷,出了什么事?虎子哥去那里了?十斤呢?”
老爷子难过的看着他。
“十斤......,死了。”
“你虎子哥,也......下落不明,好像......给人抓走了。”
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冷的刺骨,寒的透心。全身的血液似乎顷刻间凝成了坚冰,连带着呼吸也停顿了下来。甚至来不及去讶异为何会有人无缘无故的掳走莽虎子,只在心底的极深处,一颗狂暴的种子迅速生根勃然兴起,浩浩荡荡的肆意张扬开来。
路云风面容酷历,牙关紧咬,“抓走了?爷,谁来抓走虎子哥?”
老爷子叹息着摇摇头,“还不知道,你红山老爹昏迷了大半天,现在也没醒。唉,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只能等他醒了问一问究竟,先吃饭吧。”说着起身去拿锅里的食物。
路云风快步走到床前,只见红山老汉双眼紧闭脸色灰败,呼吸虽有些紧促,却还算得上是平稳。路云风心下稍安,知道自家老爷子稍懂点医术,红山应该是没什么大碍,可转念再想到十斤,心里顿时就是一痛。
虽然只是头畜生,但它聪明伶俐极通人性,朝夕陪伴了六年之久,已如家中的成员一般不可缺少。
强自压抑着心里的悲伤与愤怒,路云风勉强镇定住情绪,接过老爷子递来的窝头,问道:“爷,红山老爹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今儿个中午,红山想要去看看陷坑,领着你虎子哥和十斤出门了,可临傍晚也没回来,我就找了过去......”老爷子脸色难看的轻声述说着事情的始末。
离着村寨不到十里地,有一个不算大的苦盐湖,天旱的时候就成了湿地沼泽,荒原里的兽类,时常会去那里舔舐饮水,路云风跟莽虎子分辨着兽径,常会在湖边掘几个陷坑,每隔一两日便去查看一番,时不时就能有一点收获。
昨日的午饭过后天气稍晴,红山便跟莽虎子出门去巡视,这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举动,老爷子也没在意,可一直到太阳西沉也没等到他们回来,老爷子终于坐不住赶去寻找。
苦盐湖的陷坑处一片狼藉,红山爬卧在地没有了知觉,十斤脖颈被砍开了一半,浑身血肉模糊早已经断气,莽虎子则不知所踪......
老爷子心思缜密,虽惊却不慌,仔细查看了周围的痕迹,因红山亟待救治而分身乏术,只能带着他匆匆返回。
“我去的时候,十斤已经僵硬,有山鼠在啃噬它的血肉,死了至少有两个时辰,没引来狼群,也算是红山命不该绝。”老爷子面色阴沉,轻叹了一口气。
“地面上蹄印脚步杂乱,至少有七八个人的痕迹,莽虎子的跺脚坑入共有四处,显然是拼命相搏了,可那孩子......唉!蹄印一路向北,好像是朝着横澜河方向去了。”
路云风应声而起,拿竹弓挎箭囊,立刻就往门外走,嘴里咬牙切齿的发狠,“爷,月色尚明,我这就去追,上天入地我也把虎子哥追回来。”
老爷子一把拽住他,“娃子,急不得。午后不久出的事,至少过了五六个时辰,你往哪儿追呀?听爷的,等红山醒来问个究竟再作打算。”
荒原雪地留有的蹄印,不被风雪泯没的话,路云风自忖有把握觅迹而追,但横澜河两岸均有砖窑的车马通行,间隔了这么久的时间,对方走出去多远已经没办法估计。追上的可能性似乎不高,但不追却又心有不甘,路云风怔愣着站在原地委实难绝,胸中一股怨气不断的翻腾膨胀,仿佛马上就要炸裂开来。
“啊......”
满腔的郁气化为狂吼迸发了出来,犹如负伤之兽般声震屋瓦。
“呃......”床上的红山猛的一抖,发出了悠长的呻吟,仿佛大梦初醒般睁开了双眼。
爷孙两大喜过望,一起抢了过去,老爷子示意路云风去倒碗水,自己坐到床边轻抚他的胸膛,“红山,你总算醒了。身子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妥?”
红山老汉褶皱密布的脸上满是迷茫,浑浊的两眼空洞的盯着老爷子,下意识的握住了他的手,眼神接触到端着水送来的路云风,面上立刻喜意涌现,强撑着就要坐起来,身子起到一半,又露出痛苦之色,手捂着胸口软了下去。
老爷子扯着被褥垫到床后,搀扶着红山半坐了起来,接过碗凑到他嘴边,“来,先喝口水。红山,今儿怎么回事?”
大口的吞咽着,红山渐渐恢复了神智,一碗水涓滴不留的喝完后,一把紧紧抓住老爷子的胳膊,神情惊恐而且焦灼,口中咿呀作响的很是急迫。
“红山老爹,昨天碰到什么人了?知道来路不?他们为什么抓走虎子哥?”路云风蹲下身子,握住老汉的另一只手,口中急不可耐。
“你别急,我来问。”老爷子严肃的吩咐着,拉起红山的手轻拍,“红山,你也别着急,咱们慢慢弄清楚。我问你,莽虎子被人带走你知道不?”
纵横的老泪划过脸庞,红山痛苦的闭上双眼,重重点了点头。
“出事的地方我去看过,知道最少有七八个人,都有骑马也带着弓,你看他们的装扮,像是马客......猎户......窑场的工头?”
老爷子每问一处来路就停顿一下,红山不断的摇着头,抽回被两人握住的双手,同时比出一个八字,然后食指外撇,大拇指指尖靠拢,颤抖着举到了前额。
牛角!在红山的手语里,这个代表蛮人。
爷孙两互望了一眼,都是有些迷惑。
躲冬的蛮民部落不少,但村寨方圆几十里内,蛮村不会超过三个,彼此间的关系不说多么亲密,几年来至少也能秋毫无犯,蛮民带走莽虎子,所为何来?
“你是说,游牧部族抓了他?”老爷子眉头轻皱,沉吟着问道。
红山再次摇了摇头,双手从额上移开,然后,并拢在一起做捆缚状伸了出来。
“不是蛮人?”眼神紧紧盯住红山的面孔,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老爷子脸色大变,“是蛮人被捆住了?然后,他们又绑走了莽虎子?”
双手颓然落下,泪水沿着皱纹不断的蔓延,红山无力的点了点头,完成了某项使命一般闭上了双眼。
面容恍若寒冰,坚硬而且冷酷,老爷子一字一顿的低语声中,带着一股掩不住的疲惫与萧瑟。
“我......明白了,猎、奴、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