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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
月儿一见到柳惠,立即欣喜的唤她。一旁的刘婆子却上前挡在月儿面前,指着一旁二十多岁的年轻媳妇,说:“姑娘,这是秋媳妇,原是跟在二老太太身边服侍的,因她眼快心活,认个事、计个数还凑合,现今二老太太将她派给了您,您有什么指派的尽可使的。”
柳惠心里一哼,说:“老太太身边的人,我可不敢使唤。”
里面立时传来二老太太中气十足的说话声,“给你就收着,又不用你给饭吃。”
柳惠斜眼房门口,说道:“走吧。”便当先往外走去。秋媳妇悄悄的捂嘴一笑,与小月儿赶紧跟上。
因着之前二老太太就说,让家里有未订亲的都去京里观礼,又因正期在年底,大家一并决定就在京里过了年再回转,所以原定的让四房的大太太杨氏、六房的太太刘氏、长房的柳娘子三人一同管家的事也黄了。
这次去京里的人多,四房和七房、八房、九房几乎全家出动,六房的柳宗贤和刘氏两口子带着柳好、柳晶两姐妹,由柳宗明和柳宗正二人带领着一路浩浩荡荡的去,如今留在家的只有二房、三房、五房、六房的小周老太太和柳承贤两口子。
二老太太又有心要培养柳惠,便趁这个机会让她管事。
……
柳惠到了大房,先去拜见柳承德。柳承德到是很和蔼,亲切的与柳惠说了两句客气话,便让人领她去西花厅找柳媞。
路上,柳惠心里想着:不知道柳媖她们几时才能从京城回来,若是四老太太她们在家的话,自己也不会被拉来当了这不讨好的壮丁了。京都离这紫竹菀很远吗?若是柳妍的婚礼她们赶不回来,不知道是不是要到开春后才回得来了。这事可没人给她说过。
西花厅内,柳媞正端着茶盏,仪态万方的喝着。眼睛瞟见进门来的柳惠,理也不理。
柳惠木着脸给柳媞道了安,便安静的在一旁的椅上坐着。
这时已是辰时二刻,该回事、请条子的已经完事走人了,西花厅里除了几个管事和柳媞的丫环,再无旁人。
柳媞慢条斯里的品完了茶,也不看柳惠,冲着前面的空气问:“这半天了,都完事了才来,怎的不早点儿。”
柳惠没有出声,木愣愣的坐着,好似没听见似的。
柳媞也不计较,说:“你今儿才来,我就带你一天,明早我不得空,你先来看着,有为难的了待过了早响我来后再说。”
哦,是跟我说话呢。柳惠这才对着柳媞点下头,又见她正不高兴的瞪着自己,忙又补了声“知道了”。
柳媞朝柳惠看去,见她木头木脑的,心里就有气。眼睛刚有厉色想训斥她两句,就见那丫头点头,说知道了。柳媞好似觉得心里刚冒了个火头苗子,正待要旺盛起来时,却又气力不继半死不活的蔫了下去。这让柳媞心里更加气闷的难受,可又让她无处出气,所以她忍着,暗瞪眼柳惠,再不朝她看一眼。
因着年尾,族里又有好几家人家要过事,所以来请示、回话的人来往不断。
“前日铺子里送来的布料已经规整入库,这是货单,请媞姑娘过目。”
一个二十多岁,看着十分干练的女人将两张单子交予柳媞面前的丫环红樱。
红樱转手捧到柳媞的面前,柳媞只挥了挥手,便让红樱收了。
“三房、五房那边要的布料可曾送去了。”柳媞问道。
那女人忙回话,“正是来回禀姑娘,因为三老太爷要的比份例多了些,奴婢不敢独断,想求得姑娘示下。”
“他要多少。”
“各色锦缎二十匹,雪绒布三十匹,细布五十匹。还另要了红绸布三十匹。”
柳媞听了轻轻笑着,末了冷着脸,眼含讥讽的说道:“不过是为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子做周岁,尽然张大了嘴要这么些东西,也不怕压着了他,损了他的福气。”
屋子里的人有的脸上显出讥笑,有的脸上一片淡然,有的陪着笑,柳惠见了众人的模样,只觉无趣。
柳媞冷哼一声,继续与那女人吩咐,说:“往年别家是怎么领的,没有这家一个样儿,那家一个样儿的,坏了规矩不说,也得让外人看我们家的笑话。再说了,祖宗的规矩摆在这儿,我自己就是想给也给不了啊。按规矩办吧。”又将年终应分给各家各院的衣服布料子,让人去库里按人头提了,给各家送去。
听到这里,柳惠在心里骂道:原来到了过年的跟前,族里还给各家派衣服料子。那她们家往年过年时,怎么没见有人给送去过。
柳惠抬眼将立在柳媞面前的一个妇人打量一遍,见不是原先为张氏办事的那人,便压下心事,安静的坐着继续当摆设。
接下来一整个半天,都是围着族里的大小事情兜来转去的,柳惠都有些烦了。其实一些小事根本就不用报到柳媞的面前,只因现如今家里主事的是偏房的姑娘,大家都有些不定心,不敢自己拿主意,宁愿报到上面,让主子断个分明了,就是错了,主意是主子拿的,自己只是照章办事,那是再错没有,事后就是再怪罪下来,自己也不担这个责。
柳媞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不论谁来、不论什么事,她都好似极有耐心的一一了了,让来人心满意足的走。
午时,柳媞赶了那些管事,领着柳惠给在大房这边吃过午饭,让人给柳惠找了个地儿休息,她自己走了,也没说去干嘛。
下午未时正刚到,就有人来请柳惠,让她到西花厅去。
去了一看,柳媞那些人一个没在,屋里已经等了好几个回事的媳妇婆子。
“怎么回事,媞姑娘怎的没来。”
“这半天了,一个能主事的都没来,事儿还让不让人干了。”
有人见只有柳惠一人来了,便小声嘀咕开了。
柳惠听见了,当没听见似的,稳稳的在窝了一上午的椅子上坐了,又如同个木头似的不朝人看,也不说话。
又等了约一刻钟头,柳媞没来。地上站着的人开始不满起来,但都还规矩的等着。
一刻钟又很快过去,有的人等不及,压着气恼给柳惠道了安退了出去。
有人耐不住,走上前问柳惠,“惠姑娘,不知媞姑娘何时来啊。奴婢们,这里还有急事,等着主子们拿主意呢。”
柳惠抬起脸,看看眼前众人。
摇头说道:“我也没见着媞姑姑,怕是她有什么事耽搁了吧。你们要能等,就等等;要不能等,就先去忙,事后再回话也一样吧。再不然,你们就去找我大伯祖父,向他老人家回报去。”
众人面上一脸的为难,即没有出去的,也没有再上前问话,都耐着性子继续等着。
见其他人再没人上前回事,有个年青的小媳妇自人群中出来,走到柳惠近前,轻声说道:“惠姑娘,大老爷一早就吩咐奴婢们,让奴婢们向媞姑娘和您讨主意呢。”
柳惠听着。
那媳妇又露着笑讨好的说道:“小的是祥贵家里的,管着家里的小丫环子们的衣裳。”
柳惠朝她看去,听着。
祥贵家的见引起了柳惠的注意,立即来劲儿,继续说道:“按规矩,我们只管大房各屋里小丫头子们的衣裳,只是上月初的时候,妍姑娘说三房着紧,让我们帮着赶制三房的衣裳。衣料子、棉花也都是用得我们这边的料,这衣裳做得了,也交给三房了,可三房的账房到如今还没给奴婢结账。这到年底了,正是要给主子交账的时候,奴婢这账面上就差这一笔了,愁得奴婢不知如何是好,想求得主子示下。”
柳惠微皱了下眉,看着那祥贵媳妇说道:“三房收货时可有给你单据、画押。”
祥贵媳妇连忙说:“有的,有的。”
她忙从自己怀中摸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呈到柳惠面前。
柳惠自己接了过来,看了。
上面衣裳数量、大小、面料、总价等都写的清楚明白,下面签名处歪歪扭扭的写着田秀,名字上还有个红泥手印,显见得这个祥贵家的做事还算仔细。
“这田秀是什么人。”柳惠问道。
一旁一个刚进门不久的半老婆子立即回答,“是管着三房针线房的管事,也是三房四太太的身边人。”
三房四太太是柳承义的继妻田氏,柳惠对她印象不深,只知道四岁的柳媱是她的女儿。只是这个答话的女人看着眼生,不知是什么人。
柳惠朝她看去,那婆子恭敬地向柳惠福礼道:“奴婢杜生家里的,大老爷让奴婢来侍候姑娘。”
杜生,不是大伯祖父身边的大管事么。现在正管着外院的事,听说他老婆现在是内院的管事了,难道是她。
柳惠看看她,淡然的点点头。问:“可知媞姑姑在哪儿。”
“禀姑娘,媞姑娘有要紧的事,已经回去了。”
小狐狸!
柳惠暗骂。看着屋子里站着的人,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早就知道她们没安好心,等着看自己笑话呢。
当下,柳惠也不再理会柳媞的去向,向那个祥贵媳妇说道:“即是有凭有据,你怕什么。这样的事以前家里就没出过,你们就不知道怎么办了,非得事事请问、事事回禀。当你们是在出考题,等着主子做答,你们一点儿脑子都不用的。”
地上众管事听了,都是一脸的尴尬,有仗着自己身份的,当即将头转向一边,不悦之色明摆在脸上。祥贵媳妇满脸胀红,站在当地羞臊难堪。心里想着,自己真是莽撞了,怎么不等等,等媞姑娘来了再说这事呢。这下好了,给了这些人现眼瞧的,可不让她们好笑话了。
柳惠将手里的单据还给一脸尴尬的祥贵媳妇,说道:“三房即是没钱给,那就将下一季的衣料子扣了抵账,什么时候扣完了,什么时候再让三房做丫环们的衣裳。”
祥贵媳妇一听,立即喜笑眉开。
“谁是账房管账的。”柳惠问道。
“是奴婢。”一个手捧账册和算盘,打扮的干净利落的媳妇走到柳惠面前。蹲身福礼,“奴婢月枝,见过姑娘。”
“将三房丫环们下季的衣料子扣了,抵账,什么时候扣完了算了。”
“是。”那月枝有些不安,朝杜生家的看了眼,见她只低着头木头样的站在柳惠身旁,无奈退到一边。借着桌上的笔墨,将柳惠吩咐的在账本子上勾上。
柳惠悄悄看了眼一旁站着的杜生家的。这位内院总管,一直静静地站着,神态恭敬的很,一点没有要难为自己的意思。她知道,三房的老太太是个不好惹的,自己一个小辈扣了她家的东西,只怕到时解这个结还得是大伯祖父给解。可要让她含糊过去,她才不干呢!
再说了,这事上本就是三房理亏,没有继续让她们占便宜的道理。想想自家,不要说丫环、仆妇的四季衣裳,就是父母和她们姐妹俩的,又有谁过问过。凭什么三房连丫环仆妇的衣裳都给做,偏忘了她们家。不说给衣裳布料了,就是线头子都没见着根过。
祥贵媳妇没想到柳惠这样简单的就把事情给了了,既然如此,自己就没什么好担心的。见自己的事了了,忙恭敬地倒退着出去了。
其他人见有了开头的,加上内大管事杜燕又在一旁守着,便规矩的一一上前回事。
……
柳妍的婚期定在冬月二十六,现在已是冬月初三,婚期将近,柳承德为了顾全柳妍的情面,提前解了胡氏的禁锢。
胡氏自小佛堂回来后,整个人看上去暮气沉沉,衣着也不如以前的明艳、招摇,待人也温和了许多。
家事仍旧由柳媞和柳惠共理,除了筹备柳妍的亲事胡氏根本不过问家事,这让柳惠感到非常的诧异,生怕胡氏背地里冲自己使什么阴招,时时提防着不敢有一点懈怠。
冬月初八,是表姑婆家的四表姐接儿媳妇。初五的时候,表姑婆家就来人专请了主宅的人去观礼,还特意又请了柳惠一次。
因着几房人去了京城参加柳宗霈的婚礼,大房这边柳妍又不能出门,胡氏因病推脱,柳娘子又要在家安胎不能去观礼,尽然只有柳惠一人做代表了。头三天表姑婆派了她家姑爷来主宅请客,还专来请了柳惠,柳惠盛情难却,答应初八日会早早的去。
表姑婆家在紫竹菀的西南的一处村子里,她女儿就嫁在村里,如今又要接新媳妇,两家隔得近,亲事办的非常热闹。
因着柳惠是代表大房来的,现今又代管着家事,众人都免不了上前巴结。村里的小姑娘、小媳妇见着柳惠一身锦衣华服,小小的人儿,一脸的正板模样,就不由得觉得有趣,或捧了红枣、花生,或捧了芝麻切糖、麻薯糖棍来给她吃,逗她玩笑。
柳惠坐在这些女孩们中间,不知说什么好,只接了东西,静静的吃着。
辰时正刻,就听见外面骤然响起爆竹声,小姑娘们惊叫着,一边捂着耳朵、一边躲闪着跑到外面去看新娘子。
柳惠也好奇地站起身来,凑到外面,踮着脚、透过人缝朝外望去。
新娘子被个身材高大的媳妇背着送到堂屋,由新郎用红绸牵了站在正堂前拜了天地,然后在一众青年的哄笑声中送入了洞房。四表姐家的闺女来寻柳惠,拉她一同挤去新房,正好看见新郎拿了用红纸包着的秤杆挑开新娘的红盖头,就看见新娘一张娇羞、柔美的脸庞。
柳惠怔怔的看着,心里想着,原来,古时结婚是这样的。
新郎被七大姑八大姨赶出新房,女孩子们就兴奋的围着新娘子说话,年纪大的妇人们站在外围笑着。
“这是你小姑姑惠姐。”一个很活泼的嫂子拉了柳惠的手,站到新娘子面前说道。
新娘子有些疑惑,看看身旁的人,不知与柳惠说什么,便又羞涩的低下头。
“让让,让让。”
新娘子正宗的小姑子柳惠的表妹四妹儿端了盆水来,举到新娘子面前,乐呵呵的叫着:“嫂子,净面,净面。”
周围的人都哄笑起来,一人拉着四妹儿笑说:“贪财迷!那有这时端水的,你得明儿早上端是正礼啊!”
四妹儿不管,只管举着盆让新娘子洗脸。新娘子宠溺的看着四妹儿,从袖子里抽出手来,将一把铜钱丢在盆中,四妹儿乐得直唤嫂子。又是将众人惹得笑不可仰。
……
吃饭时,柳惠被安排在首席上坐了,因着同桌的都是年长的,柳惠只安分的坐着吃饭。
席间总有人悄声打听柳惠,知道她是代表柳家长房来观礼的,都对她报以十分讨好的笑容。
女人多的地方,总是会听到些闲话。
柳惠原先还隐约听见她们悄悄的议论柳家的事,不知怎么转头就说起她紫菱州外祖家的话来。
“原是听人说,衙门叫人给堵了,后来不知怎么一下子抓了二、三十人,当天就被砍了摆着示众……”
“哎哎,这大喜的日子,快别说这些了,小心人听见。”
立时,再无人说一个字。
柳惠听了,满心不安。这些她一直没听人说起,不知紫菱州出的事,是否和外祖父有关。
因着心里惦记着,柳惠没有多呆,吃过午宴就与众人告别回了柳家老宅。
想要打探紫菱州的事情,只有问负责外面的管事,柳惠让人请了杜生来,问他。
“听说是一帮军汉,不知因着何事,在同知衙门闹事,扬同知老爷劝解无用,才将人绑了。谁知那些军汉不服,在衙门里大打出手,扬老爷才将那伙闹事的抓了当众打了几十军棍。后来都司那边又有军汉来闹,叫毛大人给绑了回去,这才息事。至于到底如何,小的也不知实情,这些也都是听当时旁观的人传的。”
“没有砍人脑袋吗?那就好。”柳惠拍拍胸脯,那样的场景她不敢想像。
“砍了,不过不是外面传的砍的卫所的军士,砍的是一些在江上专干劫道营生的水匪。”
柳惠听了,心里更加担忧。
外祖父那边只怕是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