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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兰斯洛特的晕倒让众人的心一下悬了起来。不过，经过伊西丝和司徒的检查，最终确认不过是圣泉灵息耗竭后的虚脱。伊西丝从他的背包里找出一剂营养剂给他灌下，片刻后，他睁开了眼。
“好了，没事了。”伊西丝温柔地说，“不过，你连续两次耗竭灵息，对圣泉已经有所影响。我建议你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最好不要再动用灵息了。”
说到最后，伊西丝无声地叹了口气。
此刻，大家身在地下不知多深处。能不能安全返回还是个未知数。何况，这里可是秘境，不动用圣泉灵息，怎么对付秘境里的危险。
兰斯洛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没有多说，只是“嗯”了一声，算是对医嘱的尊重。
这处深不见底的坑洞，直径与上方的洞穴相同。大家所在的这条环绕洞穴一周的崖边小路很明显是人工开凿的，一米来宽，边缘已经有明显的破碎。沿着小路顺时针走出不到九十度处，有一个黑黢黢的山洞。
“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我们尽快离开这里。”司徒抬头望向甲虫所在的那处洞穴。
血红的光线暗了下来。
“你们看。”兰斯洛特低声说道。
沿着八根金属支架，灰色的岩石从四周的岩壁上生长出来，慢慢向内合拢。光线越来越弱，甲虫们匍匐的身影也渐渐从众人的视线里消失。
在过去的时光里，在甲虫那看似荒唐却有雄壮的战舞后，不知有多少生命将血洒在那处洞穴里，不知有多少残躯碎骨，洒落在下方无底的深坑中。
祭祀。
献给神的祭祀。
方逸想起了昆仑山中的那座古老宏伟的神庙，在那里，他曾被当作祭品献给神。
他感到一阵困惑。
赵老板说，将他献祭给神，能开启通往“众神之国”的道路。但以他最近对阿希达文明的了解，献祭这种事实在太low，完全不像阿希达文明会做出的事。
据说，在神庙降临祖星之初，曾允许人类进行人牲祭祀。
方逸能够理解这种行为。因为，相比于神庙，那时的人类文明只能称为落后和蛮荒。在他们眼中，世间最珍贵的东西莫过于生命，把生命献给众神，是对众神最虔诚的信仰。神庙以此来巩固人类对自己的臣服，强化人类作为追随者和仆丛文明的地位。用人祭祀虽然残忍，从策略上讲，却是最粗暴有效的。
但是，阿希达文明要征服的是古神，而不是区区人类。
昆仑山中的神庙是阿希达文明与人类的唯一交集，他们既没有提升人类，也没有想与人类发生任何关系。他们为什么要留下一个需要人类之血才能开启的神台呢？
一阵细沙流注的声音结束后，生长的岩石将上方的洞穴封闭起来。甲虫们在漫长的孤寂中等待新的祭祀品，而在下方的这个坑洞里，光亮并没有完全消失。
幽暗的荧光从坑洞深处隐隐透来。
它太暗了，以至于当全息光球的血色光芒照下时，完全掩盖了它的存在。
司徒将一根照明棒点亮后扔进了坑洞。
在雪白有如流星般光芒的映照下，坑洞的深处现了它的真容：洞壁不再是灰扑扑的岩石。一种令人作哎的腐肉般的物质占据了那里，布满了藤条状的青色筋脉，随着那无法察觉的脉动，一张一缩。从腐肉中生长出的肉刺像水草一般，无意识地扭动着。那里不像是一个坑洞，更像是某个庞大无比的怪物的食道。
看到这样诡异恐怖的场面，方逸感到一阵恶心，脊背一紧，汗毛全都竖了起来。他宁可在寒鸦沼泽上与古妖异兽决战而死，也不想被这样恶心的东西吞食。
死在这种地方，只怕连灵魂都会被一起吃掉吧？
“夏夏……”
当方逸下意识念出这个名字时，他惊讶地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古怪沙哑，带着“喀喀”的喉音，完全不像是一个人在说话。随即，他意识他在用阿古那虫族的方式发音。
每一种语言都有它内在的规则，它是意识的映射，是一种外在的表达方式。
当方逸以阿古那虫族的语言念出“夏夏”一词时，声音反向投射到意识，让他在刹那间掌握了阿古那虫族的意识模式。
换句话说，他通晓了这种以声音形式传递的语言模型。
意识深处的图书馆里，《阿古那文字初探》一书列出了阿古那文所有的语法模型和拼写规则，并把眼前的这一幕完整地记录了下来。
夏夏，深渊主宰者。
古神。
随着这个关键词汇的破解，那首刻在遗迹入口门框上、并在甲虫跳起战舞时吟唱的长歌也立刻被解读了出来。
“我们诞生于荒古深渊，我们从寂静长眠中醒来，诸神之母夏夏，深渊的至高主宰，请听阿古那族的吟唱。我们从遥远的故乡而来，向你献上通向那里的星图。这是阿古那虔诚的敬意，期待您光耀的身影……”
阿古那虫族在长歌里讲述了它们的历史。
在方逸看来，所谓荒古深渊，指的应该是阿古那母星的荒芜冷清，而寂静长眠，则是文明觉醒前的蒙昧。阿古那虫族认为，是古神夏夏开启了它们的心智，让它们踏上了崛起的道路。不过，长歌里并没有提及夏夏是怎么提升了这个文明。当阿古那族成为一个强大的星空文明后，它们建造星门和飞船，寻找古神夏夏。
终于，它们来到了阿戈洛维秘境。
阿古那虫族认定阿戈洛维秘境是夏夏的诞生地。古老的母巢蜇伏在地底的深处。于是，它们在这里修建了祭坛，留下了星图，盼望夏夏归来时，能根据星图找到阿古那母星。
它们表达了为夏夏战斗的决心，但没有提到战斗的对象是谁。
这就是夏夏的母巢吗？
阿古那虫族修建了上方的神殿和祭坛，谁又修建了脚下这条岩石的小路呢？
在秘境里，方逸已经看到了两个文明的遗迹。他不禁想，当这两个文明到底谁先来到这里，后来者有没有发现先到者的遗迹？
地底传来阵阵蠕动的声响，像是某种东西正在穿过肠道。众人打了一个寒战，不敢再过多停留，沿着岩壁上的小路，走进附近的山洞。
狭长的洞穴弯弯曲曲，一不留神就会撞到脑袋。
一行人在洞穴中穿梭，每逢岔路，就选择向上的方向。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想离开这里，就算往上走。
半机甲的优势体现出来。
行走辅助装置对于地面的快速适应，让方逸三人能在没有灵息的助力下快速前进。
一路上，他们遇见了一些栖息在地下的异兽，但在几人的火力打击下，都很快四散溃逃。两位灵药师不忘采集异兽身上有用部位，留作日后研究灵药所用。
大多数时候，猫都蹲在何轩的肩头，充分发挥了猫族的夜视能力和灵药师的野外探险专长，从容指点着前进的方向：
“……向左……不，向右……呃，等等……我再考虑一下……”
“芬格顿！”众人抗议。
最后，还是伊西丝的建议下，走了右边的岔道。
这些岔道的岩石上都有着清晰的刀斧凿砸过的痕迹。地面上，先是零星的白骨，到了后来，当众人进入一个宽敞的洞穴里时，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了。
整个山洞，全是森森白骨。一层层白骨铺叠在地上，很多骨头上都留着深深浅浅的伤痕。放眼望去，像一座巨大的墓地。
这些生物的体形和猴子差不多，低矮的前额，突出的鼻孔，前臂很长，只有一只眼，位于额头正中。它们已经会打制和使用工具，骨堆里随处可见石斧和石刀，以及明显被打磨加工过的宝石和骨制首饰。
“芬格顿，不要碰任何东西！”司徒在发现猫爪伸向宝石的刹那，高声提醒。
“明白。”猫连忙收回爪子，装做没事儿人一样。
“它们应该是秘境的土著。”方逸小心地跨过一个头骨，观看岩壁上简陋的图画。赫石、朱砂、白垩，都是很原始的颜料。“这个深坑应该代表夏夏的母巢——”
“母巢？”司徒目光一抬，惊讶地说道，“你不会……”
“是的。我已经能够解读阿古那语言了。”方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自大，把长歌的内容给众人大致讲了一遍，“阿古那虫族称那里为古神夏夏的母巢，但最先发现的，应该是这些生物。”他的手虚拂过岩石上的图画，一边想，一边说，“你们看，在阿古那虫族到来之前，这些生物就已经找到了通往母巢的道路——就是咱们目前所在的这条洞穴隧道——开始献祭。”
“它们好像向洞里扔的是自己人？”何轩问道。
“没错。把最宝贵的生命献给神，才能得到神的恩赏。”方逸点点头，“大部分原始文明都有这样的习俗。”
司徒的目光又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
原始文明？这个词司徒没有听过。
当然，他知道“原始”和“文明”分别代表什么意思。但对于帝国而言，文明指的是受到众神眷顾的种族。
开荒军在星际上发现一个新的宜居行星，首先会判断它是否具有时光屏障。
如果有，说明这是一个受到神庙眷顾并处于观察期的文明，不能开荒。开荒军的舰队会撤离这个星域，寻找下一个目标。
如果没有，那么说明这是“神赐之地”，可以征服。至于上面是不是有这种会使用工具的种族，根本就不成问题，平推即可。谁也不会在意这个种族的习俗。
但方逸却说，原始文明都有向神献祭生命的习俗，就好像他曾经亲眼见过一样。
这个少年藏着太多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