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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人在街上游荡。
她是个有着古典相貌的妇女,身上沉淀着股与生俱来的贵族气息。殷实的家世和登对的婚姻给她整个人罩上了一层自信的光环,她应该就是那种从小被父母捧为掌上明珠、生活穷奢极侈、做派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吧。享受着衣食无忧、仆人簇拥成群的高质量生活,挥霍着丈夫雄厚的财产为自己添置各种高档奢侈品,整日在奢靡的筵席和舞会出入、摇着扇子和官家阔太太们对其他贵妇人的衣着服饰、举止打扮评头论足,偶尔和几个风度翩翩、头发梳得油光发亮的男士互相暗送秋波,调情说笑。能从这个女人的气质中想象出这些画面。好像所有让人羡慕眼红的优渥生活,天生就该被她拥有。
但是岁月待人永远一视同仁,无论你是贫是贱,是富是贵。女人的年纪已不太轻了,岁月无情地在她的脸上碾过,留下它残酷的痕迹,给了她两个沉重的大眼袋,给了她下垂的嘴角,给了她眼角无数抹不平拉不直的皱纹,给了她逐渐粗糙暗沉、不再光滑白细的肌肤,给了她随着岁数的渐长再也恢复不到青少女时期那般婀娜苗条的臃肿身材。她平时应该是浓妆艳抹的,以遮掩年长带来的憔悴。但此刻,她早已洗尽给她重铸自信的美艳妆扮,那张年华逝去的容颜,在朦胧的夜色下犹如透着十足阴气的幽灵的脸,被惨白寒冷的月光照耀,被街边的高墙树影遮蔽,若隐若现,时亮时暗。
她没有穿金戴银,仅着一条又透又薄的睡袍,她没有把头发梳齐,失去光泽的长发散乱在肩上后背,被风吹得到处乱摆。她甚至赤着双脚,连鞋都没有穿,任那双高贵的脚底直接与冰凉的、不洁净的路面接触,颓废邋遢的样子,根本看不出半点贵族的风范。
但是和脸上的神态比起来,她轻佻的穿着和诡异的行为都不算什么了。女人双眸的神色空泛,瞳孔好像不聚光,眼神如死人般涣散,却一点也不游移,直直地正视着她前进的方向。然而她脸颊的表情又很木讷,觉察不出一丝人的气息,就像空有躯壳丢了灵魂、思想被完全掏空的木偶。女人忘记了回家的路,忘记了家中的舒适和温暖,忘记了家里的丈夫,不知要去往何处,不知前行的终点在哪,只是一味地走着,走着,脚步缓慢但绝不迟疑,亦永不停止。她必定是受了什么刺激,或遭遇了某些不顺心的事,才会在霜深露重的半夜,如找不到家的孤魂野鬼般徘徊在人迹凋零的街上吧。
白日再热闹喧嚣的城市,到了深夜也都归于沉寂。阴森漆黑的路上,只有昏昏欲睡的守夜人手提两盏罩着玻璃罩子的油灯在街上巡逻。
寒风使他们哆嗦发抖,黑夜使他们哈欠连连,一胖一瘦结伴而行的两名守夜人没精打采地漫游在街上。今晚只怕又是在辛苦、乏味且不会有任何收获的巡夜工作中度过。现在,他们只想快些收工,好回家抱妻子睡觉。最好不要碰见任何敢在深更半夜上街乱窜、耽误他们下班的人……
“喂喂,你看,那里有人!”巡视到一个三叉路口的两位守夜人,瘦的那个突然拍打起同事的肩,把手指向前方。丁字路口的交叉处,垂直于二人巡逻的街道的小路上,有一个披头散发、衣襟不整的女人拖着好似鬼魂般轻飘飘的步伐,旁若无人地从二人跟前走过。“那个女人好像有点眼熟啊。”
“噢?”被瘦子猛地一拍,瞌睡劲瞬时消去大半的胖子一脸不耐烦,粗声粗气地扭头嚷嚷,“你上过她?”
“去你的。”瘦子不满地努嘴嘀咕着,“我不跟你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胖子裂着嘴,“你也不看看几点了。这时候在外头晃悠的女人,不是拉不到生意的妓|女,就是背着丈夫和情郎私会的贵族荡|妇。”说到这儿,好像兴致突然上来了似的,胖子把油灯往女人移步的地方提,照亮了道路,满脸横肉的肥脸不怀好意地淫|笑起来,“我倒要瞧瞧是哪家的贵妇那么不要脸。大半夜的,穿着睡裙出来偷情。”
守夜人迈开小跑的步子,左转弯之后笔直跑,不一会儿就追上了还在不停往前走的女人。
出于礼貌,他们并未超到女人身前截住她的去路,而是在她身后步伐紧碎地跟着她。
“女士,”胖子换上了殷勤的脸孔,肥软的手掌搭在背对着自己的女人半|裸的香肩,笑容可掬地对她说,“您不知道深夜是不能随便上街的吗?”
听到来自身后的呼唤,以及肩头被施加的稍显强硬的力道,女人暂停脚步,缓慢地回过头,脖子扭动得无比生硬。呆滞的视线晃过制止她前进的守夜人脸上,只停留了两秒,就把头偏了回去。那空茫的眼神就好像她看到的只是虚无的空气。然后,在守夜人惊愕的注视下,女人默默地抬起她赤|裸的双脚,不畏严寒,不顾他人的狐疑和耻笑,继续茫然而又异常坚定地朝前走着,走着。
守夜人被这一幕完全怔住了。但他们吃惊的不仅是那女人匪夷所思地孤身在街上乱逛的离奇举动,更是因为她的身份。
“哎……?”揉揉眼,定神望着女人慢慢远去的背影,瘦子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场景,手背粗鲁地把眼睛又揉了一遍,终于确定了那个人影。声音颤颤巍巍,“那不是加富尔伯爵夫人吗?”
加富尔伯爵家财万贯,富得流油。他的妻子素来口碑很好,不像不检点的女人。伯爵和伯爵夫人伉俪情深,在私生活风气普遍不正的上流社会,基本没爆出过什么绯闻,算是一对感情笃厚的模范夫妻。虽然不明白伯爵夫人为何会在半夜离家外出游荡,但是夫人走丢,伯爵一定心急如焚。要是能护送伯爵夫人平安回家,爱妻心切的伯爵说不定会赏好大一笔酬谢金呢。
“快,跟上去。”胖子机灵地说。
二人再次追上前,果断地把这个在街上乱逛的女人拦截下来。
“夫人,您这是要上哪儿去呀?”瘦子面露关切之色。
“和伯爵吵架了吗?哎呀,这都是小事,您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胖子露出奉承的嘴脸,不光嘴上讨好,还把自己的外套脱下给女人披上。“您看,都这么晚了,外面多冷啊,我们送您回府可好?”
可无论守夜人怎么唤她,无论跟她说什么,神色茫然的女人一概不理。刚披上的外衣顺着她的身子滑落在地,她连看都不看,伸手拉一下都没有。无意识的视线重新向刚才行进的道路望去,女人绕过拦着她的两个男人,抬起早已经冻得发紫的双脚,一步不歇地朝着她认定的方向款款而行。
“看来是梦游了啊……”瘦子低声咕哝了一句,转过头对胖子煞有介事地说,“你知不知道,不能在一个人梦游的时候喊醒她,因为梦游者突然惊醒会被吓疯!”
“啧,那么麻烦!”胖子歪斜着脑袋问,“那我们只好在她自个儿醒过来前保护她咯?”他看见同事无奈地点点头,便气愤地朝地上啐一口痰,以示不满,“企盼她早点清醒罢!”
守夜人拿女人没有办法,只能提着油灯跟在她后面,跟着这个仿佛被鬼迷住了心窍一般的伯爵夫人,沿被规定好的路线走着,走着,走着……离家越来越远……
一个女人步履灵动地走过清冷寂寥的街道,走进一座灯火阑珊的豪宅——在今夜的早些时候。
夜风轻抚着她透明的纱裙。摇曳的裙摆宛若雪鹭翩飞时扇动的轻盈白羽。
女人笑面如嫣,有沉鱼落雁之貌。但是比花儿还要美的笑靥,却不是由嘴唇或面部肌肉带动的,而是那双让人见了过目不忘的眼睛。虽然卸了妆,但她姣好的容貌并没有半分折损,仍然一笑倾城,足以点燃任何男人想要占有她的欲望。她的眼眸时时在笑,眼波撩动人的心弦,柔情似水。
优雅地推开铁栅栏,女人走了进去。华丽的府邸意外地无人看守,也无人出门对深夜来访的客人相迎。睡神偷偷弹奏起催眠的小夜曲,月亮羞涩地钻进云层。这个时间点理应为主人端茶送水的佣人们好像都坠入了迷幻的深渊,步调一致地提前回房上床,沉沉地睡去了。没有人为她开门,但是豪宅的黑檀木大门却敞开着,可以不受任何阻碍地往里走。女人如入无人之境,栅栏围起的铁门在她走过的身后自动关起。
无人出迎亦出人侍候的豪宅,唯有一个中年男子静坐着等候。客厅的主座正对敞开的大门。蹁跹的步伐轻如海燕,女人缓步进屋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那双泛着狂热和痴迷光芒的眼睛。伯爵如醉如痴地耽迷于女人那双会笑的美眸里,更不要说那透白纱裙下呼之欲出的胴体。女人的身材修长匀称,凹凸有致得恰到好处,该大的地方大,该瘦的地方瘦。胸部丰满,腰身纤细,能让每个男人发狂。随着轻纱裹身的女人一步步靠近,伯爵休眠的肉|欲似在苏醒。半开半合的眼睛逐步睁大,蠕动的喉部不停吞咽口水。
一声重重的闷响,关闭的黑檀木大门将外界的纷扰与只余下一双男女的室内隔绝开来。笑容满面的女人径直迎向主座上的伯爵,用慈母凝视幼儿的悯爱眼神俯视着这个视线始终紧紧地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看他的目光因她而迷失了自我,女人唇角的笑涡更深。她分腿站立,半弯下腰,手指灵巧地剥开男人的裤结,跨坐在他长满赘肉的大腿上。眼眸深处的那丛紫薇花,开得格外妖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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耐心在一点点被磨光。苏洛带着阿尔斐杰洛守在了一座能俯瞰附近的河流和湖泊的丘陵上。玉带雕主要以鱼和水禽为生,常在浅水处觅食。苏洛的选择无疑是正确的。可惜天不遂人愿,守了一个白天,两人连玉带雕的一根毛都没有见着。
虽然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闲聊解闷,神经却时时刻刻紧绷着,总担心聊得太投入,会错过目标任何的蛛丝马迹。在坚硬的岩石上精神集中地坐了一整天,阿尔斐杰洛早就浑身麻痹,腰杆子酸痛不已。眼瞅着傻等下去不会有结果,苏洛特地到下方的河边转悠了一圈,半小时后两手空空地爬上缓坡,对一脸期盼地望着他的阿尔斐杰洛摇摇头。空空的肚腹饥肠辘辘,二人啃着前些天吃剩下的鹿肉杂碎,静待夜幕的降临。
荒郊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早,时间一眨眼就到了黄昏,太阳撑不住多久就要下山,和他们告别。一天的守候眼看就要结束。
离答应火龙王的两周期限只剩三天了。阿尔斐杰洛掰着手指在心中默算。三天内要完成取得玉带雕尾羽和砍伐橡木、凑齐神杖内外材料的工作,更不要说打造的过程还要些时日。出战应该不会太久,一早就计划好要携带神杖在比萨大展神威的阿尔斐杰洛开始感到了焦躁。
不过运气却在这个逐渐心浮气躁起来的男人就快要跌落到失望的深谷的时候,突然降临在他的身边。幸运女神终于对他展露笑颜。一声高亢宏亮的、仿佛能冲破云霄的鸣叫穿透暮色轰隆传来,打断了二人进食的气氛,却点起了阿尔斐杰洛心底的希望之火。
鹰声唳嘹,是玉带雕!
顺着声音的发源地抬头远望,一只浑身被浓密的羽毛覆盖的大型猛禽正展翅高飞在夕阳似血、红霞满天的空中。阿尔斐杰洛和苏洛立刻互换眼神,踏着“幻影”猛追。引领着他们的是玉带雕穿透力极强的高唳和它在黄昏下飞翔的剪影。
这鸟尽管叫声响亮,但它起飞和降落时的声响却很小。丰满的羽翼不再勇猛地挥摆,仅凭俯冲力滑翔至平静的湖面,玉带雕降落在岸边的浅滩,停在那儿再也不动了。它灰黄色的眼睛在昏沉的天色中凶狠发光,毛色从头顶到尾部越来越深,依次呈现为黄白色、棕黄色、赭褐色和黑色。羽毛呈矛状和针状,遍布着淡棕色的条纹。圆形的尾羽中间有一条宽阔的白色横带,非常明显,一眼就能望见。它专心致志地注视着被天际染得发红的湖面,暗白色的脚和趾陷进水下的细软沙砾,看样子是准备捕猎了。它瞄准的猎物是水里的鱼,锐利的眼珠安静地审视着猎物的活动,却不知还有猎人在后。
循着鸟鸣,阿尔斐杰洛和苏洛找到那只雕的降落之处,屏息静气地停在离它有段距离的地方。阿尔斐杰洛施展空间禁锢,简简单单地封住了那鸟周围两米内的区域。确定它不能动弹之后,他和苏洛放心地跑上前,近距离观察它。即使被僵硬地定在原地,它还是那么美丽雄武,尤其是那长长的、犹如玉带般的尾羽。
阿尔斐杰洛充满怜惜地仅拔除了它十二根尾羽中的两条,小心翼翼地收入上衣口袋,就解除空间禁锢,放它自由。
夜幕悄然低垂,无论是飞走的玉带雕还是周围的山川溪流,都被荫蔽在深沉的夜色中。终于完成了这项高难度的任务的二人,在渐渐黯淡的天色下,欣然地对视而笑。只差砍橡树这个简易的任务还没完成。机械龙响应龙术士的召唤,带他们快速转移阵地。依目前的速度来看,或许能在破晓前找到。
橡树种植区很广,但是据苏洛的经验判断,地中海沿岸应该分布最多。在毗邻地中海的小亚细亚半岛沿岸的山岗,一个幽暗茂盛的密林里,苏洛甄别出了橡树的外形。
夜已经很深了,二人没有急着伐木,而是就地取材,架起火堆,在温暖的篝火旁和安全的结界里香甜地睡去了。
翌日,将最后的一点鹿肉分食掉,又摘了些树上的坚果填饱肚子后,二人在众多林立的枝繁叶茂的橡树堆里,看中了一棵树干尤其粗壮高大的。苏洛抽出佩戴在腰间的剑代替斧子,以血咒增加剑的坚硬度和锋利度,以强化魔法增强自身的臂力腕力。他没有横着把树砍倒,只是在包着深色树皮的主干最好的部位纵向切下了块一米五左右长度的木头,生生地把树干削薄了一层,从浅色的裂口处翻出的遍布着条状纹路的木头裸|露在空气中。确定砍下的木头上没有任何幼芽或树枝连着,苏洛把它递给了阿尔斐杰洛。阿尔斐杰洛埋头检查了一下,觉得很满意,两个人就离开了。
回程一律骑乘机械龙,阿尔斐杰洛必须在两天内赶回卡塔特,不能有任何耽搁。他们连续飞行了一天,到临近黄昏的时候才停下来稍事歇息,顺便吃点东西。脚尖实打实地触及到地面,阿尔斐杰洛的身形却突然僵住了,好似被钉在了原地。有一股气息被他感觉到,一股不应该在此刻此地出现的气息。虽然他们所处的荒地离阿尔卑斯山已经很近了,可是……
阿尔斐杰洛有些无法置信地转头朝苏洛看去,苏洛的脸上也显示出好像觉察到什么的神色。阿尔斐杰洛最终确定了气息源自于谁,源自于哪里,凌厉的目光如一道射线。被他视线投注的地方,一抹又长又卷的海蓝色头发在风中飘摇。
“尼克……勒斯?”
阿尔斐杰洛犹疑着叫了声逐渐朝自己走近的从者的名字。和尼克勒斯一起来的,还有苏洛的从者许普斯以及守护者艾德里安。
“你们怎么来了?”紫眸谨慎地打量着三人。
艾德里安谦卑地朝问话的首席鞠躬行礼,刚要应答,尼克勒斯抢在了他前头。
“我负责带路,他负责传话。”尼克勒斯看也不看艾德里安,视线在阿尔斐杰洛和苏洛之间游移不定,一个尖酸刻薄的笑在纤薄的唇角勾起,说话声鼻音极重,“不过真没想到啊,你们俩竟然还腻在一起。”
阿尔斐杰洛久久不回卡塔特,艾德里安奉命下界寻找。寻找行迹不明的首席,需要一个向导,能通过人龙契约的主从关系感应到阿尔斐杰洛气息的尼克勒斯便是最佳人选。许普斯离开了苏洛一周多,也准备下界回主人身边去了。双方出发的时间恰好相撞,但也不会再有交集,却没想到最后还是找到了同一个地方。会有这样的结果,三个人也是挺吃惊的。
对于尼克勒斯粗鲁的打断,艾德里安并没有介意。蜂蜜色的发丝垂下,艾德里安恭敬地朝尼克勒斯低头致礼,然后将身子和视线正对他的主人,“龙王大人决定两日后的正午十二点出战,到时龙术士们会在比萨城东的山丘集合。”
“两天后吗?那么急?”这样的话,岂不是两周期限一到就要出征?阿尔斐杰洛原以为自己至少还有一周的时间的。那我的神杖……
“是的。”艾德里安恭顺地点头说,“还请首席大人速速回去,做好备战事宜。”
阿尔斐杰洛漠然地嗯了一声。艾德里安的态度彬彬有礼,举止谦逊敦厚,可阿尔斐杰洛就是没法说服自己热切地对待他,端详着他的冰冷眼神里始终透着一丝警戒。不能给予守护者太多的信任。自己对克莱茵的坦诚换来的却不是等价的忠诚,而是虚伪和恶意。同样的错误,阿尔斐杰洛不会去犯第二次。何况艾德里安和克莱茵的关系貌似还算不错,经常能看见他们在一起聊天……还有迪特里希。每个守护者都不能小看,必须慎重提防,阿尔斐杰洛在心底告诫自己。
有一股视线,被烦闷的情绪占据了头脑的阿尔斐杰洛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不同于艾德里安的谦恭和温和、尼克勒斯的傲慢和轻蔑,许普斯凝视着阿尔斐杰洛的眼神,正如后者看艾德里安的眼神那般,警惕而冰冷。
艾德里安的目光落在阿尔斐杰洛手里的木料,首席下界所为何事,他亦早有耳闻。“请工匠打造神杖可不是一两天就能完成的。还是尽快送回卡塔特吧。两位族长已经等不及想要见您了。实不相瞒,我还真没想到首席大人您会真的……在人界待那么久。”青碧色的眸光无比正直,还有一抹很容易觉察出来的担忧。
艾德里安话中有话,聪明人自然听得出来。火龙王看似大方地给了阿尔斐杰洛两周的时间,心里却希望他能尽早赶回,而不是真的把两个星期都耗光,等时间已经紧巴巴了的时候再回来。艾德里安似乎是琢磨到了这一点,才会好心地提醒有贪恋人间之嫌疑的首席。但是在阿尔斐杰洛看来,他却固执地认为艾德里安的提醒绝非出于善意,而是带着警告和暗讽的意味,间接地表达龙王的不满。
“我们已经尽量往回赶了。”苏洛插了一句。他清楚地意识到阿尔斐杰洛会在人界逗留那么久,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旅途一开始就选择召唤机械龙带他们飞,而不是骑马慢悠悠地跑跑停停,就不会浪费那么多宝贵的时间了。
“早就说了叫你一个人去找。”许普斯出人意料地突然开口,“那样的话肯定比现在要快。龙王也不必特地派人来接应你了。”他的脸冷得就像冰山,语气更冷。一双凌眸紧咬住阿尔斐杰洛的脸庞,其他的人包括苏洛都不在他的视线里。他冷傲不逊的态度就像他头上竖起的短针状蓝发,根根带刺。
许普斯一席话过后,各人神态各异。苏洛猛然皱起眉头,扭头朝从者看去。尼克勒斯低声窃笑,眼珠子在许普斯、苏洛和阿尔斐杰洛三者间打转。艾德里安满脸困惑,不解地歪头看着诸位大人们。阿尔斐杰洛正面凝视许普斯,脸上不带一丝表情。
紫罗兰色的眼瞳里装着强烈的怀疑和用以掩饰怀疑的镇定。许普斯不是雅麦斯,不是尼克勒斯,他不会无理由地厌恶人类。以前的他虽然对自己也挺冷淡,但好歹还能正常交流。他如今变得如此难以相处,几次三番地和自己作对,无缘无故地敌视自己,其中必有隐情。但是别指望他会老老实实地坦诚相告。不过没关系,阿尔斐杰洛默默地想,因为我早晚会查出来。
强咽下许普斯的刁难,也不去接他的话,阿尔斐杰洛转而向艾德里安询问起迫在眉睫的战斗的人员部署。“艾德里安,跟我一起去比萨的龙术士有多少?”
“这个……”飞快地瞄了瞄苏洛后偏回视线,艾德里安的脸色有些尴尬,差点又要给阿尔斐杰洛鞠躬了。“还是请首席大人您先回去再说吧。”
阿尔斐杰洛打量了面露难色的守护者两眼,“好吧。”他的目光在众人之间几番游弋,最终停留在许普斯脸上。那头历来没什么护主观念的海龙已经移到了苏洛身畔紧贴着他,比自己离他还要近。
“许普斯,我想和你的主人说声告别,你能先走开一下吗?”虽然作出了请求的姿态,但是语调却很生硬。
许普斯当然拒绝了。“告别当着大家的面就可以,用不着说悄悄话吧?”不仅以言辞拒绝,他还站在了苏洛的身前,示威般地和阿尔斐杰洛面对面。
许普斯的举动如此反常,连尼克勒斯都感受到了气氛的僵持,装满了疑惑的蓝眸不明所以地看着同族男子。艾德里安也是一脸茫然。
“许普斯……”从者就这样护在自己的身前与阿尔斐杰洛对峙了很久很久,久到连苏洛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言化解,“你就先退下吧。”
被如此要求的海龙神色有些不满。虽然主人下达了命令,但是许普斯并没有服软。他不再像以前经常做的那样,一不想和人类交流就躲到主人后颈的魔法阵的异世界里,享受孤寂但自由的个人时光。脚底抬离地面往左边挪动,走到几步外的地方站住,权当这就是遵照主人的命令退下了。许普斯凝然转身回头,眼神依然一刻不放松地盯紧阿尔斐杰洛。在这么近的距离,根本不可能说得上悄悄话。
但是看着许普斯一脸阴霾地慢慢移步出去给自己让位,阿尔斐杰洛已经心满意足。他一点也不想当着苏洛的面和许普斯置气,把矛盾激化。
阿尔斐杰洛近身到离苏洛咫尺之间的距离,侧头附上他的右耳。在这临别之际,想要对他说的话何止千万,到了嘴边却只凝结成一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我保证。”
“……”听完阿尔斐杰洛附在耳边的轻喃,苏洛默然以对。脸上依然端着那副他独有的孤傲表情,但是他的眼神暴露了他的思想。
佯装着冷漠的灰绿色眸底有一瞬间的惊奇。不是惊愕,而是惊奇。观测到这个区别很有必要,阿尔斐杰洛非常确定。因为惊奇和惊喜之间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暂别了,苏洛,或许我们很快就能再见!”阿尔斐杰洛笑得很开心。
在他看不到的角度,早就知道这次出战的龙术士人选的尼克勒斯坏坏地对许普斯挤眉弄眼,咧嘴偷笑。后者没有理会。
最后朝苏洛望了一眼,阿尔斐杰洛背过身,步子极大速度极快地往阿尔卑斯山走去,把肯定不会答应驮着他飞回卡塔特的从者扔在身后。
“我管我飞,你和艾德里安去找上山的隧道吧!”
留下这句话,尼克勒斯摇身一变,以深海巨龙的本体形态转眼飞上了天。
随你的便吧。阿尔斐杰洛一记眼刀狠狠地飞向空中,瞪着从者大模大样离去的身影,在心里吼着。
好像通过了世上最困难的试炼一般,艾德里安长吁了一大口气。给苏洛和许普斯行了个端庄的告别礼后,转身跟上追风逐电般大跨步而去的首席。
苏洛落寞地站在原地,沐浴在夕阳的余晕下,凝视着红金发男子愈发缩小的背影。淡漠的眼神里难掩寂寞,更是融了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柔软。
那双始终冷眼旁观着世界的灰绿色眸子,眼底的冰雪在消融。主人望向阿尔斐杰洛的背影消失在远方山地间的阴影里的目光,越发带上了几分柔和,信赖,及期盼的光芒。许普斯静立在侧,用冰凉刺骨的话声收回他的注意力,“该走了。”
暗自叹息一声,苏洛的视线在从者冷肃的脸上虚晃了一下,又无着落地移向半空,“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