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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纯鸿送走新募骑士及家属之后,迎来了一位客人,这位客人就是总兵邓玘。
邓玘战功显赫,级别比林纯鸿高了好几级,林纯鸿不敢怠慢,连忙将邓玘迎进厅堂,吩咐成四倒茶。
成四战场厮杀是一名好手,但端茶递水显然是个外行,端来茶水后,随手就放在茶几上,连递给邓玘都忘记了。林纯鸿暗思道,幸好邓玘只是一名武夫,如果来的客人是一名名士,空惹他人耻笑。
林纯鸿微皱的眉头没有逃过邓玘的眼睛,邓玘笑道:“林游击年纪轻轻,却过那苦行僧的生活,身边没有女子,这日子如何过得?”
林纯鸿道:“军营之中,岂能带女子?”
邓玘哈哈大笑:“林游击年纪轻轻,深谙为将之道,着实让老夫佩服!既然林游击如此在乎军心,老夫也不甘其后。这次来到贵营,就是想为手下的儿郎们讨还一个公道。”
林纯鸿惊疑不定,问道:“荆州兵从未与邓总兵的川兵接触过,邓总兵何来讨还公道之说?”
邓玘抿了一口茶,不慌不忙的说道:“最近马术比武如火如荼,只要会骑马射箭,人人都可以参加,并且要自备马匹。本将的儿郎们不才,在外探查敌踪时,居然被乱民袭击,还被抢夺了马匹,本将查证后,得知这帮乱民混入到比赛中。本将希望将这些乱民抓住,明正*法典,为麾下的儿郎们出口恶气!”
林纯鸿心里暗自吃惊,邓玘的游骑可谓精锐,如果被乱民袭击,瞒都来不及,这个老家伙堂而皇之的提出,意欲何为?不管邓玘什么目的,先推脱再说。
林纯鸿道:“马术比赛乃顺德府知府黎安东主持,邓总兵应该去找黎知府啊,末将一小小游击,黎知府哪能让末将随便查?”
邓玘听了林纯鸿的推卸之辞,心里燃起一股无名之火,冷笑道:“那为何赛场内外都塞满了荆州兵?”
林纯鸿面部表情,冷声回道:“应黎知府所请,维持秩序!”
邓玘更为恼火,考虑到自己的目的,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的将火压了下去,说道:“本将手下儿郎们没用,丢了性命和马匹,怨不得别人。只是营中将士不服,纷纷要求讨个说法,本将要求也不过分,只要林游击拿出一万石粮食,帮本将消除将士的怨气!”
林纯鸿恍然大悟,原来邓玘是想分一杯羹,弄一些粮草。
弄清楚了邓玘的来意,林纯鸿反而安下心来,神定气闲的笑道:“听闻邓总兵麾下作战勇猛,甚得民心,老百姓将自己过冬的救命粮都拿出来,满足军需。而且皇上对邓总兵也赞赏有加,还拨付了五万两银子,邓总兵何故还来找末将这个穷光蛋?”
邓玘再也无法忍受心中的怒火,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指着林纯鸿骂道:“敬酒不吃吃罚酒,居然睁眼说瞎话,本将倒要看看皇上信不信你的推脱之辞!”
对于邓玘威胁上报皇上,林纯鸿一点也不放在心里,堂堂大明帝国的主宰,哪里会管丢了几匹马之事?盯着邓玘,冷声道:“邓总兵请便!”
邓玘被怒火冲昏了头脑,现在见林纯鸿根本就不把他的威胁放在眼里,方才想通此节,当下冷冷道:“贩卖人口,蛊惑良民离开故土,成为祸乱之源,不知皇上对这是否感兴趣!”
林纯鸿一点也不退让,反唇相讥道:“皇上应该对杨遇唇中伏身亡,对邓总兵坐视白杆兵被围更感兴趣!”
邓玘气的脸色通红,指着林纯鸿道:“咱们走着瞧……”
说完,头也不回,大踏步而去。
邓玘走后,林纯鸿依然气愤难平,对这等无耻的将领,林纯鸿鄙薄不已,这老家伙不仅公然抢掠老百姓,坐视友军被围无动于衷,还厚着脸皮想分一杯羹,简直无耻到了极点。
林纯鸿断不会拿出一万石粮食给邓玘,反正是得罪邓玘,还不如彻底闹翻,免得这个老家伙恬不知耻再来sao扰自己。
而且他还知道:温体仁蓄谋已久的阴谋已经发动了,朝堂面临着大地震,哪有心思管这些小事?原来紫金梁窜入林县后,左良玉欺负紫金梁和罗汝才新败,实力大损,跑到林县攻打二人,想占便宜,结果便宜没占到,却中了紫金梁的换旗之计,被杀得大败亏输,往涉县逃奔而去。紫金梁和罗汝才合兵一处,一直南下,进入了河南辉县。
温体仁接到战报后,趁着朱由检大怒,立即指使党羽弹劾周延儒接受神一魁贿赂,导致贼寇久剿不灭。朝堂由此陷入了混乱之中,双方唇枪舌剑,互不相让。温体仁紧接着又指使太监王坤抛出周延儒曾言朱由检是“羲皇上人”之事,周延儒辩无可辩,只好递辞呈,以退为进,指望朱由检挽留他。
朱由检彻底的对周延儒失去了信心,准了周延儒的辞呈,自此,坐了三年内阁首辅位置的周延儒下台,由温体仁接着坐。
林纯鸿第一次尝到了打探朝堂消息的好处,对军情司的工作赞许不已,吩咐军情司目前重点打听温体仁的动态以及朝廷人事变动。
周延儒下台,要说对林纯鸿还是有影响,毕竟林纯鸿目前属于瞿式耜、侯恂那条线。对温体仁这条线,林纯鸿虽说不至于敌对,但从未接触过。
林纯鸿寻思,不论谁上台,总需要一帮将领去围剿乱民,自己连胜三仗,可以说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既然自己有价值,应该会成为各方势力拉拢的目标,温体仁不会傻到一上台就对一个将领进行打压。
※※※※
邓玘在荆州大营受辱后,越想越气,发誓要报一箭之仇。也难怪,堂堂总兵居然被一小小游击羞辱,任谁也无法忍受。虽然邓玘心胸狭窄,但为将多年,好歹有点政治头脑,当下心里不停的琢磨林纯鸿为何有恃无恐。
如果林纯鸿是个愣头青,何以在辽州、吾儿峪和官庄大放异彩?再说荆州府断不可派出一个白痴北上丢人。
难道林纯鸿朝中有人,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不对啊,自己只听闻林纯鸿受侯恂举荐,方从荆州赶到北方剿匪,应该与自己和左良玉是一条线啊?联想到最近温体仁上台,难道这小子抛弃了侯恂等东林元老,准备投靠温体仁与梁廷栋了?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甚为可惧!这林纯鸿嘴上的毛都未长齐,居然有这等见风使舵的本事,自己甘拜下风!
这些都是邓玘自己的猜测,他自己也不敢确信是否真是这样。
正当邓玘百思不得其解时,下属汇报,荆州军骠骑营指挥使盛坤山率着新募之兵,正拿着林纯鸿游击将军的通关蝶文,请求通过黄榆关。
邓玘心念一转,这是个好机会,正好可以报一箭之仇,更可以借此机会试探一下朝中诸公对自己的态度!
邓玘大叫:“杨明楷,率本部精锐杀光伪装成官兵的乱民!”
杨明楷大惊,问道:“难道盛坤山是贼寇?”
邓玘大笑道:“正是,不要留任何活口!”
……
盛坤山这次收获颇丰,不仅征集了五百名技艺精湛的骑兵,还收罗了几百匹马,虽然马匹不算良驹,好歹也让每位骑士能人人有马骑。盛坤山屯兵于关前,只等着邓玘在通关碟文上盖了章,就率人马通过。
幸亏大都督想得深远,令我们带够了足够的银两,否则如何能够买到马匹?盛坤山寻思着,目光瞅向身边的范成志。当初在大同附近招募人马时,范成志就如影随形的跟了上来,说自己有马卖,与盛坤山一拍即合,现在更是随同盛坤山南下,准备与林纯鸿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
可是,盛坤山在关前等待了两个多时辰,通关碟文依然未下来,不由得焦躁起来,骂道:“邓玘他娘的怎么回事?难道在军中生娃?”
此话粗俗,让盛坤山的老乡们哈哈大笑,韩可胜笑道:“他邓玘要是有大都督一半的效率,杨遇唇如何中伏身亡?”
正说着,突然关门开启,四五百个精锐步卒打着一个大大的“杨”字大旗,从盛坤山队伍的左边径直往北而去。四五百人的行军吸引了新募之兵,纷纷对着步卒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盛坤山也不在意,以为那是正常的兵力调动。
哪想到不到一刻钟,另一队步卒从城门出来,准备从盛坤山队伍的右边往北而去。
盛坤山盯着这队人马,暗自精惕,寻思道,太行山以东,从北至南,没听说哪里有大股的贼寇,这邓玘为何源源不断的调兵北上?这里肯定有鬼!
从尸山血海中滚爬出来的盛坤山对危险有着敏锐的感觉,再加上林纯鸿一直强调任何时候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友军身上,他当即厉声下令道:“所有人等立即上马,后退二十里!”
盛坤山带来的二十多个骠骑营的勇士毫不迟疑,立即翻身上马,而新募之兵则迟疑不决,不明白盛坤山为何要后退。
盛坤山喝道:“此乃军令,敢有违抗者斩立决!”
新募之兵上马之后,盛坤山一马当先,骑士们如同滚滚洪流,紧随着盛坤山的步伐,哒哒的往北奔去。
话说第二拨步卒将领见参将大人所说的乱民往北狂奔,当即下令追袭,盛坤山心里更是笃定:这邓玘真是要置自己于死地!
刚奔过二里地,盛坤山发现第一批出发的步卒正严阵以待,堵塞在官道上,所有弓箭手拈弓搭箭,指着疾步前行的将士们。
杨明楷越众上前,大喊道:“哪里来的贼寇,投降者免死!”
盛坤山根本不把挡道的兵丁放在眼里,仅凭步卒,如何挡得住骑兵的脚步。当下喝问道:“我们乃荆州弓兵,奉林游击之命返回临洺关,关防碟文一应俱全,不知为何被视为贼寇?”
杨明楷哈哈大笑:“凭你们如何奸猾,如何瞒得过精明的邓总兵?你们的奸计已经被邓总兵识破,还不快快下马受降!”
盛坤山大怒道:“你们公然围困官兵,意欲何为?难道想造反吗?”
杨明楷情知自己的千余步卒根本无法拦住盛坤山,眼珠一转,大叫道:“既然你们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贼寇,那就随本将一起至邓总兵面前分辩,邓总兵明察秋毫,当能一眼识别!”
盛坤山哪里肯上当,冷冷的盯着杨明楷,暗思对策。
韩可胜愤懑于胸,道:“指挥使,不若我们冲阵,眼前的几百步卒肯定挡不住我们!”
盛坤山转眼看了看周围身不着甲、武器杂乱、堪称一盘散沙的新募之兵,叹了口气道:“这样损失太大了,再说目前我们不知道大都督与邓玘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事情闹大了,也不知会造成什么后果,我们绕行吧!”
正说着,左侧山岗后冒出两百多个骑兵,盛坤山大惊:娘的邓玘真舍得下血本,把宝贵的探马都派出来了!
盛坤山更不迟疑,立即令道:“韩可胜,带着新募人马从右侧绕行!骠骑营,随我断后!”
二十多个骠骑营将士整齐的应了一声“诺”,纷纷从腰间拿出钢弩,熟练的上弦。
随着一声呼哨,新募之兵杂乱的随着韩可胜纵马东驰,只留下二十多个勇士冷冷的盯着飞驰而来的骑兵。
韩可胜的兵马一动,杨明楷令麾下立即追袭。两百多个骑兵更是惟恐落后,拼命的催逼马匹往盛坤山而来。
眼见着骑兵进入了三百步的距离,盛坤山大喝道:“我们走!”
“驾……驾……”的声音此起彼伏,骠骑营缓步加速,待到马匹速度加快,方才回身瞄准后面的追兵。一轮弩箭射出,后面的追兵落马几人,才将追势减缓,眼睁睁的看着盛坤山等人扬长而去。
邓玘听闻盛坤山反应敏捷,在合围之前带着骑兵纵马而去,心里对林纯鸿更是高看了一眼,暗道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一个小小的营指挥使就如此难以对付。邓玘估计林纯鸿会强忍下此事,万不会因为此事大起波澜。虽然自己的两个目的都没有达到,但好歹让林纯鸿吞下了一只苍蝇,心里也觉得快意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