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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Z、M两国边境绵长的热带雨林区。
元锦西如新生的婴儿般蜷缩在一株粗大的热带乔木后,颤抖的双手如铁钳一般紧紧的捂着口鼻,不让自己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修剪的整整齐齐的指甲甚至陷入皮肉里,细嫩的皮肤渗出斑斑殷红。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保持冷静。
牺牲四名边防战友的生命才换来她的片刻喘息,她绝对不能让战友们的血白流。
“嘭”,冰冷的子弹穿过细密的雨帘楔入旁边一棵大树的树干上。
元锦西的身子又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担忧的朝旁边看去。
那棵树的后面,也躲着一名士兵。
他左大腿中枪,流了很多血,幸亏有雨水稀释,要不然突兀的血红肯定会让他暴露。
士兵的情况很不好,阖着双眼,面色发白。若不是他也和元锦西一样抖的厉害,她都要以为他也牺牲了。
他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年纪,比她还要小好几岁,若不是被她牵连,他现在兴许已经回到营房写家信,告诉父母他的军营生活是多么的美好。
不光是他,牺牲的四名士兵也都很年轻。
他们是一个班的,在班长的带领下像以往一样巡视他们的责任区,不同的是他们在责任区里遇见了前来慰问演出结果不小心跟大部队走散的文艺兵元锦西。
班长没有因为元锦西是漂亮的小姑娘就对她和颜悦色,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没脑子。
现下ZM两国局势紧张,边境线一带常常发生小规模军事冲突,M国更是让边防军人化妆成毒贩向Z方挑衅。
骂完她,班长还是心软的带着五名士兵送她去安全的驻防营地。
就在往驻防营地赶的时候,他们和一伙毒贩相遇。
毒贩全副武装,遭遇之后二话不说就开枪,两名士兵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射杀。在之后的激战中,又有两名士兵中枪牺牲。
班长拼死带着她和一名士兵逃离敌人的重火力区,抵达距离Z方营区比较近的地方。班长护着他们躲在大树后面,自己却慢了一步,被敌人的狙击手打中,倒在树旁。
士兵见状冲出去救班长,结果自己的腿也中了一枪。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元锦西说什么也不会相信在自己的国土上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多想自己手里也有一杆枪,跟那些人拼一拼,哪怕是死了,也叫那些人知道在别人家家门口作恶多端是要付出代价的。
可她手里没有枪,在战友危难以及敌人不断的挑衅之下,她除了躲在掩体后面瑟瑟发抖外什么都做不了。
她恨自己是个没用的文艺兵,哪怕歌声悠扬舞姿翩跹,都抵不过敌人的一颗子弹。
“嘭”,又是一枪,没有打在树上,元锦西还是不自禁剧烈的颤抖了一下。
“你别怕,这里距离营区不远,战友们听到枪声会来救我们,你别害怕,我们会没事的”,旁边的士兵微微抬起眼皮,看着她虚弱的说道。
她想说自己不害怕,一点儿也不害怕,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出的眼泪出卖了她的内心。
“你也要撑……”
话还没说完,枪声再度响起,伴随着枪声的,还有闷闷的痛呼声。
元锦西和士兵几乎同时朝树后看去,又几乎同时喊道:“班长……”
班长还活着!
班长中枪之后一直没有发出声音,她和士兵都以为班长牺牲了,刚才敌人的子弹又打在他身上,他没忍住又呼出声音。
“别,别管我”,班长倒在血泊里,虚弱的说道:“他们知道你们躲在树后,不敢过来,就想把你们吸引出去,不要上当”。
刚才他一直忍着痛不发出声音,就是怕元锦西和士兵知道他还活着拼命出来救他,同时也可以迷惑敌人的狙击手。
可现在,他暴露了!
“嘭”,一发子弹穿透仿似凝滞的空气射入他的大腿。
不致命的一枪,却让人更痛苦。
还没完,敌人好像在玩猫斗老鼠的游戏,用手中的一杆枪戏耍三只可怜兮兮的老鼠接连三发子弹打在班长身上,没有一枪致命,却让人生不如死。
他是想一滴一滴的耗尽班长身上的血,这已经不仅仅是折磨,简直是侮辱。
任何一个有血性的人都不能允许别人这样侮辱自己的战友。
元锦西和士兵几乎同时动作,她站起身,士兵双手抓地,准备拖着一条伤腿爬过去。
“不要动”,班长突然怒吼一声,淋漓鲜血自嘴角喷涌而出,呛的他咳了好一会儿,“我命令你们,不要动!”
“班长……”元锦西哭着呼喊道。
士兵也哭了,一手抓地一手握拳一下一下的往地上捶,手捶出了血,他却没有感觉到疼痛。
“小张,帮我转告你嫂子,我对不起她。让她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孩子,以后遇到更好的人别犹豫……让我爸妈别难过,他们的儿子是为国捐躯,给他们争光了……”
声音渐渐微弱下来,到最后,只能看到他的沾血的唇在翕动再听不到一点声音。
“班长,以后你爸妈就是我爸妈,我一定照顾好他们,照顾好嫂子和孩子”,士兵哭着低低的说道。
元锦西也想给班长一个承诺,只是还不等她开口,便有沙沙的声响传过来,紧接着,枪声像点燃的鞭炮噼噼啪啪在湿漉漉的丛林里炸开。
战斗只持续了几分钟,敌人被Z方赶来救援的战士击退。
战士们兵分两路,一路继续追击敌人,一路护送伤员回营区救治。
元锦西跌跌撞撞的从树后冲到班长身边,跟她年纪差不多大的班长已经没有鼻息,他到底没有撑到最后。
悲恸惊恐之下,她只觉眼前一黑,直直的朝地上栽去。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还在想如果这只是一场梦该多好,她没有看到那么多年轻的生命离开,他们都好好的活在世上,忙忙碌碌的做着普通的士兵做的事情。而她,继续当她的文艺兵,唱歌跳舞去各个偏远的哨所慰问演出,最大的梦想就是出名或者嫁给某个看得上她脾气好年纪又不很大的首长。
可当她苏醒过来,从二十四岁的文工团普通的文艺女兵变成同名同姓却明显不同人的女婴,本该混沌的头脑清晰的记得雨林里发生的种种,她便知道,这些,都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