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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又能教人读书,宁好古进城看房的心情,比张远还要热切几分,第二天一早就穿戴整齐,吃早饭时更是落筷如飞,还一个劲的催张远和素姐快些儿。
当听张远说还接手了书肆和古玩铺子后,宁好古激动的早饭都不吃了,又是问那书肆有多少书,又是问都是些什么书,张远无奈道:“昨日不曾仔细看,我记得总有几百本吧?”
宁好古喜得手舞足蹈。他这辈子最大的爱好,除了教书便是读书,可这年头的书都不便宜,他一个乡村私塾的教书先生,勉强温饱都不容易,哪儿还有闲钱买书看?
对他来说,书本完全就是奢侈品……
看到老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张远哪儿还坐得住?连忙起身道:“走吧,不过那些书也没长腿,能跑哪儿去?”
出门前,张远又叫了水生和另一个机灵些的伙计,和宁大舅、素姐一行五人乘船去了县城。
本来宁馨也吵着要跟来,但今天是去做正事,只怕没时间带她闲逛,所以便哄着留在了半山桥。
素姐幼时缠过足,逃难那年放开后便再未缠过,因时间短,所以并未落下什么后遗症,她又是抛头露面惯了的,并不像一般人家的女子那么娇怯。
到了地方,郝幼川已等候多时,因宁好古是张远长辈,少不得要寒暄几句,问问贵庚叙叙家常什么的。
宁好古一心想去看那书肆中的宝贝书籍,却又不好失了礼数,给张远丢人,于是认真敷衍郝幼川的同时,很是给张远使了几个眼色,那可怜巴巴、如坐针毡的样子,让张远看得又好笑又心酸。
郝幼川见状,也不禁用询问的眼神看向张远,那意思是:这位大舅怎么啦?
张远便道:“舅舅是个极爱书的人,听说我接手了郝兄的书肆,故此……”
“嗨!贤弟为何不早说?”郝幼川听了连忙起身,让书肆掌柜取钥匙开门,请宁好古自去看书。
宁好古喜滋滋地跟着书肆掌柜去了,张远苦笑道:“舅舅对我极好,可我这些日子却疏忽了此事,想来真是惭愧。”
郝幼川笑眯眯的道:“听说,远哥儿自己也是很喜欢读书的?莫非有读书科举,蟾宫折桂之意?”
“不过是喜欢看些闲书罢了。”张远摆手道:“八股文章我却是做不来的,非但做不来,看到还头疼。若是别的杂书,我见了就如同好朋友一般,自然有种亲切之感。可看到八股文章,只觉其面目可憎,酸臭难当,浑身难受,所以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他这话还真不是骗人,之前张远也曾怀着好奇的心理,看过几篇时文,奈何完全看不明白——还是西门大官人的私生活比较有趣。
“这倒是可惜了。”郝幼川叹了口气,转而又道:“可若不是为了考进士做官,纳粟入监也不错。不瞒贤弟说,愚兄如今也是个监生咧!不过是二百两银子罢了。你道那方老二是如何考中秀才的?当年的花费更少些,只一百多两便可衣巾拜客,便是个生员了。”
张远心说这特么和后世花钱买文凭有什么区别?
见张远皱眉不语,郝幼川又道:“贤弟莫要小看了这层身份,尤其是咱们经商坐铺的,遇着大大小小的刁难,这监生的身份也还有些用处。若是有什么纠纷告官,见了县太爷也不必下跪,何乐而不为?”
想不到浓眉大眼一身正气的郝幼川,竟然也搞过这种歪门邪道?
不过他这最后一句话,却打动了张远。
这个时代身份鸿沟之巨大,张远早有体会,而且可以预计,以后会遭遇更多。别的不说,这草民的身份的确让他在某些时候,感到自己如同杂草一般羸弱。
和上次赵巡检劝自己抱县令大腿以谋求秀才不同,这花钱买个监生的身份,倒不失未提升实力的快捷手段。
凭本事买的冠带,和处处被刁难的草民,该选哪个还用说吗?
于是上一秒还在为不正之风皱眉撇嘴的张远,下一秒便笑道:“却不知要纳粟的话,该如何运作?”
“这个简单!到县衙找人办理便是!”郝幼川语气轻松地说道:“如今这花花世界,中科甲的,也不过是财来财往。若贤弟舍得花银子,漫说是监生,便是想做官也不是什么难事!肯钻营多花银子,还有一两任官做,一年两载,就升你做王官。何况贤弟又不是缺银子使的。”
张远讶然道:“还真能做官?”
郝幼川一脸你太天真的道:“不然呢?贤弟以为愚兄信口雌黄不成?愚兄有个同乡,原本家里也是富户,和愚兄差不多一起纳粟做了监生,不过他花天酒地的,银子随手散漫耗尽,后来闹得连家产都要败光了。眼看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你猜他做了什么?”
没等张远猜测,郝幼川喝了口茶又道:“他四处借钱备银进京,花了几百两银子往吏部投了文书,不多时就选了福建同安县贰尹——就是县丞,不久升福建泉州府经历,又升潮州府正六品通判。不出一年,被潮州知府推荐得了府印,即刻任职!”
“这就成知府了?”张远目瞪口呆,丫这也太能钻营了吧?难道我大明的官儿,都是这路货色?
不过想想后世,他又觉得真乃我中华优秀传统延绵不绝百世不易啊……
郝幼川嘿嘿一笑,道:“他也知道得此美缺实乃幸事,并非长久之计,做满三年便告致仕,积攒了几千两银子,回乡之后还了债——当初愚兄还曾借给他二百两银——赎回家产,重又做起生意,这次愚兄所说的大买卖,便是要与他合伙的。”
“原来如此。”张远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几千两银子啊,就这么忽悠到手了?
严格说来,人家这还算是清廉的好官呢,和“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清官比起来,廉洁得简直能得个称号了。
这么想想,自己当时和方升两个,真是没把银子当银子看啊,一千两银子啊,买个监生再带跑官也差不多了吧?也不知方升当初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这世道便是如此,不过宦海险恶,便是正牌子的进士,甚至状元、探花又如何?何况咱们这种出身?所以贤弟若是纳粟入监,做个生员倒无妨。至于做官嘛,还是算了吧。”郝幼川感慨说道。
张远点头道:“这个小弟省的。”
他虽然不是学历史的,甚至算不上历史爱好者,但也知道,大明朝似乎就是从万历年间,开始走下坡路了。
结合自己穿越后的所见所闻,再想想刚才郝幼川所言,张远这才惊觉,自己身处的,已是一艘满是窟窿的大船,表面看上去太平盛世繁花似锦,可内里呢?
根子早特么已经烂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