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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让我也看看,是谁在灯火阑珊处呀?”说话的,却是个扎着双环髻的少女,小脸只巴掌大,戴着两个金灯笼坠子,带着紫销金箍儿,穿着蓝绫对襟袄儿,下着鹅黄缎子裙。
她一惊一乍的,看着只有十四五岁年纪,身条还未长开,快步走到窗前,就要探头张望。
那妙龄女子连忙伸手去拦,口中笑道:“不过是随口说说,哪里有谁了?”
“咦?那不是张记火锅的张店主吗?”小姑娘眼尖,一眼就认出了张远,转过头笑道:“原来姐姐约了他么?只可惜这里没有柳树,不然……”
“不然什么?小小年纪倒学会打趣我了,看我不撕烂你的嘴!”女子作势要从软榻上起身,就听那少女叫道:“好姐姐我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啦!”
女子莞尔一笑,说道:“我却不信。”
她虽然只比妹妹大两岁,却已出落得亭亭玉立,眉敛春山,含烟如笑,脸上淡淡腮红,艳若桃花。
稍有不足之处,便是右眼下方,有个淡淡的泪痣,虽平添了几分俏丽,却终究让人有些担心她的命运。
实际上她也的确命运多舛。
她名叫陆眉,原是好人家出身,因家中突遭变故,她只好携妹妹陆婉一起,在南京应天府出卖色艺。
陆眉自幼习得百家诸艺,音律诗词、丝竹琵琶无一不通,尤擅南曲,歌声甜润。只是她卖艺不卖身,得罪了南京城里的权贵,因此被卖到了昆山县媚香苑,成了苑里唯一的清倌人。
之所以认识张远,也是因为她前几天听说半山桥出了个很有名的暖锅店,曾带着妹妹一同去过。
“呀?怎么突然吵起来了?”陆婉本还想说什么,瞥见桥上的动静不由叫道。
陆眉将信将疑的转头看去,见桥上张远将素姐护在身后,和两个嬉皮笑脸的无赖子对峙。
方才正是这两个家伙,在人群中挤来挤去,看到貌美的妇人或是女子,便偷偷伸出脏爪子揩油,或是偷个荷包,摸个钱袋,如鱼得水不亦乐乎之时,远远看到了素姐。
素姐本来颜色就好,今天出来看灯,又稍加打扮,穿着件通袖对衿的玉色云缎袄,围着洁白的貂鼠披肩,愈发衬得她眉目如画、清丽脱俗。
那两个家伙见了,登时如见了鲜花的野蜂,吭哧吭哧的挤过来,那石桥本就狭窄,哪里禁得起他们这般挤?所以素姐才会被前面的人撞到,倒在张远怀里。
待他俩挤到近前,张远警惕的将素姐护到身后,他二人并不认识张远,见状便出言调戏。
张远是不惹事但也绝不怕事的性子,见其中一人伸出手指点着自己,嚣张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当下也不多言,抬手就抓住了他的食指,往下一拉,那人手上吃疼,顺着劲噗通一声,不由自主地跪在了石板上,磕得膝盖生疼,额头上立时渗出冷汗。
另一个见状,就要上来厮打,却听旁边有人低吼着,一头撞在他的胸口,猝不及防之下,被撞得靠在了石桥栏杆上。
撞他的人,自然是南胖子,他虽然才只是十六岁的少年,却占着体重上的便宜,那无赖被他压得喘不过气,胡乱挥着胳膊去打南胖子。
张远反手攥着那人的手指,却暗搓搓的出脚狠狠踹到那人的肚子下面,就听“嗷”的一声,那人鼻涕眼泪齐出,如同虾米一般蜷缩着身子,只是手指还被张远抓着,就像是张远提着的木偶一般。
周围的人因怕遭受池鱼之殃,都往旁边闪躲,空出不大点地方,却又舍不得就走,围成一圈伸长脖子看热闹。
“呀,看不出来,他倒是挺会怜香惜玉的。只是这一脚也真够阴险,怕是要断子绝孙呢!”陆婉半个身子都快探出窗外,被陆眉硬生生拉了回来。
她二人并不认识素姐,只是看样子也知道,必然和张远很是亲密。
“小小年纪混说什么?那种话是你该说的吗?”陆眉在妹妹腰里拧了一把,想起张远那一脚,自己却噗嗤笑了。
姐妹两个正笑闹间,桥下却来了两个巡街的皂隶,挎着腰刀威风凛凛的赶开人群,口中喊道:“什么人当街斗殴?还不快放手?”
张远哼了一声,松开那人的指头,那家伙呲牙咧嘴的弓着腰爬起来,旁边南胖子也放开另一个无赖,走过来站到张远身旁。
只是之前胡龙和舅舅一家不知道被挤到何处,现在也未曾露面。
那两个无赖子,显然和这两个皂隶认识,四个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不时瞥一眼张远。
“你,还有你!”其中一个肥头大耳的皂隶,对张远和南胖子呵斥道:“你们二人无故滋事,殴打良善,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良善?他俩要是良善,那这世上只怕就没好人了。张远心中暗自腹诽,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倒要看看,对方还打算玩什么花招。也不知这两个无赖子和皂隶,会不会是方升和他二叔指使的,若是那样的话,倒有些麻烦。
南胖子涨红了脸辩解道:“是他们先挑事的!”
猪头皂隶厉声道:“有什么话,跟我们到衙门说去!哼!先锁起来关上三五天,看你们还敢不敢闹事!”
另一个皂隶阴阳怪气的道:“啧啧,那大牢可是好坐的?只怕进去之后,出来就没个人样了。这样吧,你们两个赔上些银子,我再与苦主说几句话好话,这事儿就揭过一边,可好?”
南胖子气的跳脚,张远却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
原来是调戏不成又来讹钱,似乎和方家没什么关系?看样子这两个无赖,和皂隶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或者说,这俩皂隶根本就是他们为非作歹的保护伞。
即便如此,张远也不打算就这么低头妥协。
这事儿说到底是自己站理,若真是一时软弱赔了银子,看上去是息事宁人,花钱买了个平安,可无疑承认了对方的说辞,任圆任扁还不是由着他们揉搓?这种蠢事张远才不打算干呢。
“两位官差这话可就不对了。”张远沉住气,淡然说道:“他们两个是什么人,想必二位也很清楚,就算一时不察,被他们蒙蔽,可这里这么多人,难道都是瞎子不成?”
胖皂隶很是意外的看着张远,心说这昆山县,什么时候冒出这么个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