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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这些言论是杜玉清在一篇作文中的一段话,她当时是以李白为批评的靶子,她说:李太白说:‘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古人秉烛夜游,良有以也。’这些话映射出李白的一生就是一个‘游’字,带着游戏人间的心态,或入世为官,或出仕归隐,无不带着游玩的轻狎,境遇不合便转身离去。吃不了苦,受不了委屈,李白是文学大师,他是诗词可以欣赏,他的洒脱可以艳羡,他的人生却不值得仿效。
谁人不是人世间的最不如意的那一个,比起李白,她更欣赏的是苏轼的宽厚和洒脱。
还是苏轼说的好:“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不过,这些都不适合在这里多说,杜玉清知道自己能够这样读书,这样作文,是得益于父亲的疼爱和姚先生的宽容,他们的行为在社会上实属异类,自己独乐乐就好,没有必要嚷嚷出来弄得满城风雨。倒不是杜玉清奉行逢人只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实在是多说无益。生活有很多方面,每个方面都有不同层次的认知,朋友也许在某个方面和你的认知层次相同,换一个方面却未必就能达成共识。即使再好的朋友也不可能彼此完全理解,自己和在自己还存在矛盾呢。孔子:“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自己还是不失言的好。
阿眉一面听着两位姐姐的议论,一面看着甲板上慢慢聚集的人群,心里充满了骄傲。她的姐姐从来是出类拔萃的,不过你们看到的才是姐姐露出水面的一角,姐姐的不凡远不止在诗词上。她的志向高远,她的才情甚大焉。她周围的朋友,那些身份尊贵的闺阁小姐,平时在一起议论不过是吃什么,穿什么,什么地方好玩,哪家的首饰好,哪家布料精美等等,她们是为了生活而生活的人,诗词不过是她们生活的点缀,甚至只是自己才情的表现外衣。而姐姐是以天地为家,万物为友的人,诗词、书画、武术既是她理解世界的工具,又是她对世界的表达,所以,她每天研习不辍,充分浸润孜孜以求,她的才情非一般人可以理解,她是那种扎根于生活,又超越生活的人。岂可等闲视之?
林莹玲不由地点头,“你说的真好!人身难得,不得不珍重爱惜。”她又喃喃自语念叨了一遍,然后抬起头来,朝杜玉清会心一笑,这一刻她们已经成为仿佛多年相知的老朋友了。
水流蜿蜒,曲径通幽,姑娘们或挽着手,或依靠着,一路看过远山近水,柳暗花明,不尽的美景。过了一会儿,林莹玲指指前方绯红一片,兴奋地说:“你们看!我们到了,那里就是桃花林了。”
那是一片绯红的火焰,映照天边的云成为了彩霞;燃烧得人们的心热烈起来。姑娘们还未下船,便已兴奋地跃跃欲动了。
简陋的码头上停靠着一艘船,那是同游的男子们先行到达的游船。船摆头调整角度,靠近前面的游船停了下来,姑娘们这才看见岸边三三两两站着十几位翩翩少年和英俊的公子,本来欢呼着要下船的小姐们立刻都安静了,有的反应快的小姐赶紧退回了船舱,这样一个带一个,最后所有的人都回到的船舱里。杜玉清不想显得突兀,也跟着一起回到了舱内。
哈!船舱里这下可热闹了,姑娘们这才发现刚才太过高兴了,兴高采烈间推搡打趣,衣服皱了,头发乱。船上座位有限,丫鬟们都在后面的船上。怎么办?怎么办呀?一个个慌里慌张,忙里忙叨,这个惊呼:“哎呀,我的衣裳皱了。”那个叫道:“我的簪子歪了。”还有的要哭了:“我的头发乱了,重新梳已经来不及了,怎么办,怎么办呀?!”
杜玉清不禁莞尔,谁家男子不钟情?谁家女子不怀春?《诗经》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翩翩少年,难道不也是妙龄女子所爱?所以也有既见君子,不我遐思?
杜玉清恰好站在哭丧着脸的刘小姐身边,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笑着安慰她说:“不用紧张,我帮你整理一下,保证你容光焕发,如何?”
此时的援手不啻救星一般,更何况杜玉清这般镇定自若,刘小姐忙不迭地点头。杜玉清让刘小姐坐下,她拔下自己头上插着的银篦子,沾了沾桌上的茶水,便为刘小姐梳理。她没有动她原来的发束,只在蓬乱的发上轻梳几下,又把翘起的几绺头发掖进髻中,头发便重新光亮整洁起来。杜玉清让刘小姐站起来,自己退后了两步,上下左右地看了看,又用篦子在刘小姐的两边轻轻地勾出几缕头发垂在耳鬓。神奇地,刚才纤弱平淡的刘小姐,瞬时有了一种楚楚动人的风情。
“哇!”一直在旁好奇地看着的经历司家的林丽萍脱口叫道,“真神奇,刘妹妹你变漂亮了诶?你看看,你看看!”说罢,把自己磨得铮亮的镜子慷慨地拿给刘萱看。
刘萱对着镜子左顾右盼,喜不自禁。
林丽萍也眼热了,对杜玉清热切地问道:“杜小姐,你也帮我看看,我有什么不妥吗?”杜玉清心里一动,因为要开成衣店,她最近开始研习衣裳和服饰。她找来历代服饰的记载,尝试把它们给画下来。原来她对衣裳,尤其是自己的穿着是不在意的,觉得干净整洁就好。不料对历代服饰细细专研下去,她发现里面学问实际大得很,也有了一些心得体会,何不从现在开始,好好验证一下。
杜玉清笑了笑,一边客气地谦让说:“我可不会打扮,弄得不好不要怪我。”一边退后几步,仔细地打量着林丽萍。
林丽萍哪里不明白杜玉清意思,自然打蛇随棍上,马上笑咪咪地回答道:“不怪,不怪。”她今天穿了件大红色双喜纹杭绸比甲,油绿色襕边马面裙,脖子上带着璎珞八宝串珠,真是花团锦簇,花红柳绿全堆积在了一起。
杜玉清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看旁边站着的刘萱,她今天穿的是白底淡绿色的竹叶纹对襟褙子,白色的桃线裙子,又太素净了。
“要不你们俩把褙子和比甲对换一下看看是什么效果?”
两人对视一眼,从善如流。
结果效果出奇得好。白底淡绿色的对襟褙子把林丽萍油绿色襕边马面裙压住,不仅色彩协调了,整体也变得优雅柔和了,俨然是大家闺秀的气度;刘萱改变更大,她里面原来是一件白色的襦衣,红色的比甲使得她露出的袖子和裙子颜色一致,仿佛她专门为她预先准备好的一般,淡雅之外多了几分俏丽。红色也把她原来有些苍白的面孔映衬出恍若桃花一般绯红,整个人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林丽萍、刘萱欣喜地相互赞叹,对着镜子自我欣赏。两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她们还能这么漂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