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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具体什么情况?”靳西沉掀开帐篷,边走边问。
“下午收治的那个女人已经确诊是艾滋病带菌者,她的公公婆婆纠结了一批卡兰津族民众来要人,说要对她进行火刑。慕姐和朝哥已经在前面解释了,艾滋病只会通过性/交和血液传染,平常的交流是不会传染的。但作用不大。”小猴言简意赅的解释。
“肯尼亚整体文化水平偏低,尤其卡兰津族相信生病是因为上帝在惩罚他们。只有经历火刑才能赎罪。况且她的丈夫刚去世,族人相信是她的艾滋病害死了她丈夫。”靳西沉点头,语速稍快的交代:“照顾好兰亚的情绪,我去看看。”
夜幕四合,星斗升起。
火光亮如白昼,老弱妇孺强健男子都聚在围栏前,高举涂满了土制麻醉草药的长矛,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那些麻醉药效果奇佳,只需要一点点就能轻易放倒一头成年大象。
慕沐跑过来:“先生,族长坚持说如果不立刻放了兰亚,那么以后卡兰津族永远不来这里打针。肯尼亚本来排外意识就很强烈,如果卡兰津族真的和其他部族联合起来,我们的处境会很艰难。”
“嗯,交给我。”靳西沉说。
风声呼啸撕扯,火焰照着黢黑的脸庞,每一双眼睛里都迸射出兴奋及愤怒的火焰。围栏被不断的往后推,吱呀呀的几乎散架。
二朝一边护住围栏不让暴怒的卡兰津族人冲进来,一边耐心的与他们解释,一句话里夹杂无数个中文字词,急的满头大汗。
身上穿着的那件印着无国界医生五个字的白t被浸的湿透,黏糊的贴在背上。
靳西沉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站到身后去。二朝点点头,安静的听从了他的意思。
“我是这里的负责人,靳西沉。我要向你们说清楚两件事,第一:你们来这里打针是为了预防疾病的发生,就像求平安的祭礼一样。第二:兰亚得的病是肺结核。另外艾滋病是不会经过飞沫以及平常接触传染的,除非性/生活,和血液等途径传染。”
“老师,为什么骗他们?”二朝说,明显的很不理解。
“上帝创造人类不容易,每一条生命都是被眷顾的,没有人可以私自夺去别人的生命。”靳西沉没有回答二朝,而是继续和激动的卡兰津人继续说话。
不管如何,现在不是和他解释这个的好时机。
卡兰津族长高大健硕,足足有将近两米高,饶是靳西沉这样出众的身高,在他面前仍显得清瘦单薄。
“老师气场两米八,霸气全开干翻他。”小猴的思维跳脱,经常在很严肃的时候乱蹦出一些影响心情的话,好在他们听不懂,靳西沉只是瞪了他一眼。
小猴对着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大人说话,小孩不插嘴。”
“既然没有得艾滋病,那你为什么不让她回家?”族长说。
“长时间的劳累已经让她的身体很虚弱,加上不停的腹泻和皮肤溃烂,如果不配合治疗,我保证她一个星期内就会死。至于他回家的时间,等到什么时候我们将她治好,而你们也答应不再烧死她的时候,她会回家的。”靳西沉说。
“你们家里没有药,只有在我们这里才能得到最好的治疗,如果你相信我们,三个月我们就能还你一个健康的兰亚。”小猴信誓旦旦的说。
“好吧,现在不止老师会骗人,连小猴都学会了。”二朝小声嘟囔,被小猴杵了一下胳膊,才闭嘴。
“那行,就给你们三个月,如果你们不能还我们一个健康的兰亚,就请你们滚出肯尼亚。”族长说。
“如果我们治好了兰亚,不止卡兰津族,剩下的七大部族麻烦族长去宣传黑热病疫苗,同时不能排挤无国界医生行医。”靳西沉提出条件。
“好,我答应。”族长说。
这也行?他们不是来找我们麻烦的吗?怎么最后便成了和我们交换条件了?这个人也太会见缝插针的利用人了吧。
小猴和二朝皆是汗颜,不是说做医生要一板一眼,严肃板正的吗?这个人完全就是……就是……两个人就是了半天也没想好合适的词来形容靳西沉。
因为,这和传闻中不一样啊。他们俩本来是冲着靳西沉来的,清江市最年轻的病理学教授,为人清正严肃,医学知识权威,做事极有原则……
传闻都是骗人的,小猴和二朝再次泪流满面。
卡兰津族人终于退去,三人迈步往回走。
“老师,刚才您为什么不直说兰亚有艾滋,反而说肺结核?我检测过所有的显示都是阳性,绝对的艾滋病带菌者。”二朝还是没忍住,他这种经受刻板公式化教育的性格,还是不能认同。
靳西沉说:“其实不用检测,只看病征就能确定七八成,兰亚体重很轻并带有腹泻,持续发烧和皮肤溃烂,初步估计已经到了第三期,记得留痰化验。同时记住要先治好肺结核才能治艾滋病,不然很容易有并发症。在这里私自对一个人使用火刑并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如果说兰亚得了艾滋病,那么明天早上你看到的就是一具焦黑的尸体。他们对于艾滋病的认知不深,只知道无法治愈,却不知道它不会通过平常的交往而传染。兰亚自己也认为艾滋病是肮脏的病。明天中午安排兰亚和我们一起吃饭,消除卡兰津族人疑虑的同时也要让兰亚知道艾滋病不可怕。懂了么?”
“……”小猴已经惊呆了。
“有的时候,善意的谎言,比正直更能救一个人的命。”靳西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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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到半夜,温瞳突然被冻醒,凝神听了会,没有脚步声。
于是蹑手蹑脚的走到桌子边,拉开抽屉。
里面有个方方正正的木质盒子,端正的摆在抽屉里。她打开盒子,里面果然放着一沓厚厚的照片。
温瞳坐在椅子上,一张张翻起来。
瓦砾满地,房屋倾倒,人被埋在废墟里,可见的身体部位都是鲜血。双眼无神,却又带着深刻的绝望。
一只套着医用手套的手,和满是血污的手交握,镜头精准的捕捉到了伤者眼眶中蓄出的泪水。
有时候,仅仅只是一个握手,都胜过千言万语。
武装分子举枪交火,在一个简陋的帐篷中,靳西沉穿着满是血污的白大褂,医用口罩遮住了半张脸,只留一双专注无比的狭长凤眸。手中的手术刀稳稳的握在手中。
病床上痛苦□□的女人和孩子,绝望的看向镜头。
刚失去父母的女孩,明明满脸血污却仍露出洁白的牙齿,只有这张照片上配了文字:“瑞思:叔叔,你能帮我把爸爸妈妈挖出来吗?”
温瞳把照片一把塞进木盒中,用力盖上,深深呼吸了几下,太沉重了这些记忆。
原以为这是他在救人时,或者是完成每一项任务时的留影,却没想到是这样血淋淋的记忆。
每一张照片都承载着生命的重量,这个盒子里都是逝去的灵魂,他们渴望生存,比任何人都渴望,但却没有珍惜的机会。
靳西沉这几年,生活的环境就是这样的吗,枪林弹雨,血腥危难!
想起慕沐说的,他站在炸弹上救了一天一夜的病人,子弹穿过手臂,没有麻醉药,硬生生挖出子弹,随便包扎一下又去救人。
……
温瞳不敢再看下去了,小心的收好每一张照片,郑重的把盒子放回去,然后撑着仍有些昏沉的脑袋出了帐篷。
“靳西沉。”温瞳跑到他前面蹲着:“有没有厕所,一分钟都等不了了,用你最快的速度告诉我厕所在哪儿,不然你就会见到世界上第一个被尿憋死的人。”
“这边。”靳西沉说。
可能不太想搭理她?温瞳也知道,估计是他气还没消,所以索性也不去找他不痛快,就安安静静的跟在他后面。
终于到了一个茅草搭成的两米宽小屋前,应该就是厕所了,她迈腿就往里冲,手腕被扣住往后一带,差点儿来个仰面摔。
“怎……怎么了?”温瞳紧张的看着他。
他表情不变,依旧是有点冷冷的,然后抄起一边靠着的木棍,走回来。
“等会啊靳叔,我先解决一下民生问题你再清理门户不迟,现在先别冲动。”温瞳说。
靳西沉没理她,手中的木棒只是用力往厕所敲了几下,然后就放了回去。
果然还是在生气么……不打她,打厕所消气?这个减压的方式,有点特别啊。
不过温瞳也能理解他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因为刚才看了那些照片,她才突然明白为什么靳西沉会对这么生气,因为只有真正经历过死亡的人,才知道生命的可贵吧。
其实那些极限运动她都先做过危险评估,基本上都是有惊无险,但看他一脸阴沉,温瞳还是软声扯了扯他的袖子:“靳叔,你别生气了呗。”
他没答话,温瞳又凑到他面前,闭眼伸手:“您要是实在心情不好,那你打我得了,跟厕所置什么气。回头你给砸塌了,我们连厕所都没法上了。”
“这地方多蛇虫鼠蚁,上厕所之前先拿棍子敲敲吓走它们。”他转过身,背对着简易厕所的门。
听完解释,她窘迫的钻进厕所里,很快解决了出来。
结果一抬头,发现他居然还没走,而是静静的靠在一边的树上,背对着厕所的方向。
温瞳也站住了,没有出声。孤远清冷的背影仿佛是座黑暗中的孤岛,四周都是沉沉的海面,他过不来,也没人过的去。
他有他的寂寞,无人可以分享。
“对不起啊靳叔。”温瞳说。
“其实我爸爸对你也没多大恩情,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现在我成年了,具备对自己行为负责的能力。你不用觉得对不起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
他还是不搭理她,温瞳坐在他旁边也觉得挺无趣的。
对月对星,相顾无言。
就在温瞳以为两人要这么坐到天亮时,靳西沉却不知从哪里摸出两块糖来,朝她摊开手掌:“吃糖么?”
掌心之上,糖果的包装颜色漂亮,靳西沉的表情还是那样,只是眼睛好像不一样了,好像有星光蹦出来,温瞳像是被迷惑住了一样,就这么拿了一颗过来。
剥开糖纸,直接丢进嘴里,霎时间,浓浓的榴莲味在嘴里散开。
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反胃想吐,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榴莲的味道,真的是太……臭了。
靳西沉一脸淡定的剥开另一颗糖纸,把圆球塞进嘴里,温瞳飞速吐出嘴里的榴莲糖,结果看见他吃的分明是颗巧克力!
想象着滑细的巧克力,她真的感觉到,嘴里的臭味仿佛更浓了。
不是故意的吧?他应该也不知道那颗糖是榴莲味的吧?靳西沉的手指灵活,很快便用糖纸折成了一个小小的千纸鹤,递给她。
“味道怎么样?”靳西沉说。
“……”好的,温瞳相信他是故意的了,这个人记起仇来,比她还像个小孩,真不知道是谁年长谁九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