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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攻过来试试。”陆危楼盯着云渊,眼神也慢慢锐利起来。他要知道眼前的人是怎样的水平,文人很少练武,但有时候武力并非无用。
云渊下一个动作让陆危楼哭笑不得。
“你在做什么?”
只见云渊双手握拳,左臂举至鼻尖前,右手靠在下颔处,眼睛紧紧盯住正前方,脚步分开,身体微向前倾。
“……摆战斗姿势啊。”难不成他理解错了?自己哪知道战场上进攻的手段。他只知道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可以灭杀妖魔,纵横家也不学怎么和敌人硬碰硬,所以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摆出了大学体育课上教的拳击架势。
“你逗我呢?”陆危楼用力揉了揉眉心,“虽然不知道你摆的什么姿势,可文人怎么可能去赤手空拳的和妖族打?”要知道妖族的身体超越人族无数倍。
“这样下去人族早灭亡了,还等到今日?”陆危楼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他算是败给这个纵横家少子了。
“你擅长什么兵器?”男人敛去笑意与荒唐,认真地问了一遍。
“剑?”云渊托着下巴,犹豫地吐出了一个字,这才反应过来陆危楼所谓的“攻击”是指什么。他吟了不少诗词,诗词出世时能引来雷霆,进士便能化雷霆之力为己用,附着在兵器上。
如今他的生命之火不比进士弱,也是可以化用雷霆的,而诗词的异象能随之凝于兵器上,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就像是游戏里的“附魔”一样。
陆危楼是想看的是这些吧。自己被雷劈的那么惨,总算是苦尽甘来,能肆意挥霍雷霆了。
云渊在对方沉凝的目光下取出一把古朴的剑,先是用力挥了挥,试试手感。在陆危楼催促之前,开始了一场盛大的表演。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用剑。当年在书院里学累了,齐光抚琴,他便尝试着练剑。他不会什么招式,但只要异象足够,谁又管你用什么招式?
青年的身姿矫健而灵敏,手腕每一次的旋动都带起声势骇人的雷霆。他长剑横着抹向喉咙之际,整片土地突然萦绕着菊花幽远的香气。那金黄色的花瓣浮空而落,每一次落地都重若千钧,暗伏杀机。此乃两年前的《赋菊》之威。
“白日生香,一举一动皆可入画。”陆危楼暗叹。
而当陆危楼用长/枪抵住青年的剑时,他感觉到他对付的不是一把剑、一个人,而是滚滚的黄河,仿佛天堑堵在身前,满溢的豪情使人意识朦胧,起了难以逾越之感。此乃当初《将进酒》之能。
他稳住身形,长/枪带起的飓风擦破了云渊的手臂,然而下一秒充满生机的曲调响起,瞬间让其恢复如初,同时青年的剑变得如飞鸟般灵活多变。此曲正是《万物生》……
云渊曲腰,长剑回旋,他奇袭之际,声势奔腾浩大,连绵不断,明明是在飞沙之间,竟有种轻云蔽月、回风舞雪之美。这般满含杀意的动作如舞蹈一般赏心悦目。
这般动作或许能惊艳得让山河动荡、天地低昂,却杀不了多少敌人。当然,若是妖族沉迷美色,束手就擒那便另当别论。
最后云渊猛然一刺,剑尖与陆危楼的长/枪相抵,漂浮的花瓣如暴风骤雨一般刺了出去,却未威胁到男人分毫。
两人都未动用自家学说的力量,竟以激烈绚烂至此。
“鬼魅有余,技巧不足。剑刺得太过温柔。”也太过华丽。
“云渊,你是去杀人,不是去惑人。”
“你不适合用剑。”陆危楼一边敛去惊艳,一边擦去脸颊边的鲜血,吐出的字句平稳有力,仿佛云渊那场倾尽才华的袭杀算不得什么。
云渊的剑术华而不实,但架不住异象奇特、雷霆猛烈。他握着长/枪的手竟有些发麻!念此,陆危楼忍不住打量了一下面无表情的云渊。
人体能化用的雷霆之力与经历雷劫的程度有关,那般的天地伟力……都是从生死边缘抢来的。没想到这般鬼才,心性坚韧至此。
饶是自己也被云渊的天赋所惊,他早知其诗才和曲才,却不曾想每首诗都萦绕着别人求而不得的异象。杀人也好、治疗也罢,应有尽有,只是用的太过稚嫩。
“妖族的寿命是人族的十倍,他们没什么别的能力,只是天赋甚为奇特。”陆危楼收回思绪,开始解释自己让他攻击的原因。
“例如蛇族,能让十里之内充斥毒雾,损人身体;例如豹族,速度奇快,能百里之内奔若雷霆,取人首级。”
“那时根本来不及念诗作曲,只能靠自己。”
“对你来说,剑太过正气,也太过显眼。试试匕首或者扇子吧。”
“毕竟你只需自保,你存有一副口舌,有时能胜过千军万马。”陆危楼说着,拖起疲惫的身体亲身示范了起来。因为他知道这小子不会全然听进去。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1……”陆危楼没有动用自己著写的兵法策论,反而运用的诗是战场上最普遍的《秦风·无衣》。这首诗攻防兼备,还有提升军队士气的功效。凡是从军之人,都耳熟能详。
他单手握着长/枪,舞时如梨花摇摆,乍一看极为简单,仔细瞧去用变化无穷,恍若虚实相生,威势摄人。光是男人的稳重大气,便胜过云渊繁华旖旎的手段。长/枪每一次破空,都带着骇人的声威,攻击时迅不可挡,回撤时有如疾风。
那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的动作,而每一次雷霆的落下,都带起一片浓重的焦色。
两人的周边不知何时已经围了一些私下锻炼的士兵,陆危楼一直在阵前摆出兵书,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近年来很少亲自舞枪弄剑了。
“将军果真厉害。明明是文人,比武人还强健。”
“你若是隔三差五就被妖族派人刺杀一次,你也这般厉害。将军在战场上可不止十年了。”
“之前和他对打的是谁?如此多的异象,那般动作和容颜,平生仅见。”
“不清楚,不过他身侧的雷霆竟比将军的还要暴躁几分,总不会天天被雷劈吧?”
士兵们暗中讨论着,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希望能学上几招。
“人族在战场上如何战斗?挥舞兵器,各自融入异象?”云渊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四周,大多数的军人是秀才和童生,不像化用雷霆,以一敌百之辈。
“他们学习前人的诗词歌赋,虽不如你这般的原作威力大,却也能保护自己。”
“举人之上的军人便是用圣道手段。比如我,我祭出兵书,在纸上写下布局,若是此计可行,上天便会产生异象,让我有俯瞰战场的能力。那时我便能以战场为棋局,千里之外指挥行动,兵家圣道之力会分散在各个军人身上。”
“而法家能在战场上构建法律规则,言出法随,能禁锢制约妖族片刻。”
“手段多样,你哪日一观便知。”陆危楼见青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再多说。诗词引出异象难,兵法谋略引出异象,难上加难。他十年间也不过出现过两次而已。
“和尘,你过来。”夕阳已落,陆危楼看了看天空,决定今日到此为止。他挥手招了招角落的一个瘦小身影,示意他上前。
“从今日起,你就跟着他吧。”他吩咐着和尘,对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云渊好说歹说也有个军职,派一个人跟着也不算违规。陆危楼虽说心怀大义,也有自己的思量。
他不想此等天资之人早逝。人族那般年轻的天骄,理当被护好。
“和尘这几日可是很勇猛,跟着将军出生入死。将军派他跟着对方,看来很是赏识那个青年?”士兵们几日都在备战,可不知道明珠大比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无双榜第一人是何模样,所以暗自猜测着云渊的身份。
“在下和尘。”陆危楼吩咐玩便离开了,他事情良多,叔父今天率兵小胜一场,震慑住对方。他却总觉得不安。
被留在原地的两人目光相对,和尘看着云渊,腼腆地笑了起来。
“你真好看。”他毫不掩饰地赞美道,说完就低下了头。
“和尘……”云渊挑着眉念着这个名字,“和光同尘?好名字。”
和尘看上去挺年轻,听到云衣的夸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没有接话。
“我带你去你的营帐吧。”过了会儿,他局促地看着云渊,一副不太会与人相处的模样。
“嗯。”云渊没太在意,便跟着对方走了,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
“为什么军队千年前突然禁酒?古籍上,记载进士翰林饮酒的诗词不在少数吧。”他也没想得到什么明确的答案,只是对方在军中混的,应该多少知道一些?
“……”和尘走在前面的脚步微不可见地停顿了一下,然后用小小的声音回答:
“因为千年前发生了一件事。”
“那天人族刚打了一场胜仗。本来将军们文位都不低,很难醉倒,上面又一向只禁止文位低的士兵饮酒,将军们根本不在其列。”
“那片战场上,军职最高的将军向来好酒,有人劝诫过他,他一笑而过,不当回事。而当夜庆祝之时,妖族的奸细将酒换成了特意酿造的陈年美酒,同时举兵偷袭,将军喝了不知道多少坛,早已烂醉如泥。”
“白天的胜果还未收获,晚上便是一场惨败。”
“战斗持续了一夜,人族挣扎了一夜。那夜死的人不计其数,一度有人称其为‘血夜’。”
“听说将军最后逃出来了,手下除了一个正三品的参将,其他都死光了。”
“半圣不能随意出手,他们收到传书,连夜又派了两个大儒亲临战场,勉强稳住局势。”
“苦战一夜的参将在战后向百家阁传书,请求严惩大醉之人。毕竟死了太多袍泽。”
“但因为法家并未规定战场不能饮酒,军职最高的将军又是大儒,太过稀少,加之被妖族算计的原因。结果就是罪魁祸首没被处死,而是被罚去主战场出生入死,斩杀妖族,终生不得归来,以赎其罪。参将裁决后,便失踪了。”
“战斗那般痛苦,一下子禁酒实在太难。法家自那时起,提出了军队里的将军每日饮酒不能超过三杯的规定。现在过去千年,战场上直接下令禁酒也很多,没什么人反对了。”
和尘缓缓地诉说着,没有注意到云渊略显诧异地一瞥。
这段历史明显是隐秘的,没想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人,所知甚多。军队还真是卧虎藏龙?
“那个正三品参将叫什么名字?”云渊感兴趣地问着。
“……忘记了。只听说他原是道家的少子,名字好像出自《道德经》。”
和尘一语带过,那双害羞的眸子里流露的,却是复杂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