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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贾知县要见他们,几个知县激动中又突然掺杂了些惶恐。
起初师爷没出来传话的时候,他们心里都巴不得早点见到贾知县,争取给这位代理知府留下些好印象但是等真到了师爷从后院回来说贾知县要见他们的时候,几个人又开始莫名慌张了,他们担心待会到了后院以后,万一小肚鸡肠的贾知县还在记恨他们,那进了屋以后可就是一场灾难了。
几个知县心里泛起了嘀咕,兴奋之情没有了,他们紧张地围着师爷问这问那。师爷不停地恳请催促,他们才不情愿地往后院走,走一步退两步,好像腿肚子里灌满了铅,慢吞吞地在后面磨,没有人愿意走在前面。
师爷不乐意了,他一个劲地在后面催促着说:“诸位大人,你们倒是快点走呀,刚开始着急忙慌的精神头咋没了?咱们这是去拜望贾大人,又不是龙潭虎穴阎王殿,总是折腾些什么?”
在师爷不停地催促之下,几个人好歹挪到了贾知县的卧房前。
师爷说:“诸位大人稍后片刻,我先进去通报一声。”
师爷在外面敲了敲门,里面传出来贾知县说话的声音,哼哼唧唧得象秋蚊一样:“进了吧。”
师爷赶紧应承推开门,走了进去。
几个知县手足无措地等候在门外头,如坐针毡一般。他们小声嘀咕着待会贾知县叫的时候谁第一个进去,都拼命推辞,最后举手表决,众口一词地推举阳谷知县。阳谷知县知道刚才自己犯了众怒,心里虽然有一万个委屈,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
不一会,师爷站在门口吆喝着说:“各位大人进屋吧,贾大人有请。”
几个人把阳谷知县拥在最前头进了屋。进了屋以后,他们看见贾知县无力地躺在床上,从头到脚浑身上下裹缠着白布,如同等待着抬进金字塔的埃及法老的干尸一样。
阳谷知县硬着头皮往床前走了两步,低三下四地说:“我们几个人听说贾大人受到伤害,今儿特地来探望贾大人,恳请贾大人这阵子安心静养,身体早日康健。”
他在前面把话说完,后面的几个人也象喜鹊一样喳喳个没完,都是些祝福贾知县的套话。
贾知县没说话,瞅也没瞅他们一眼,只是眯缝着眼睛不停地哼哼。
几个知县觉着无趣,只能相互看了一眼,然后象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不敢言语了。
贾知县把他们晾够了,觉着火候差不多了,便停止住哎呦声。他朝着门口歪了歪脑袋,斜睨了一番站在门口的几个人,然后说:“谢谢诸位大人公务繁忙,还记得专门跑到府衙来,只是我贾某身体伤得严重,不能起身,还请诸位多多原谅。”
听见贾知县说话了,几个人心里稍微踏实了点,然后纷纷答道:“贾大人初到东昌府便遭次劫难,我们都难受得要命。”
贾知县冷笑着说:“唉,要说这东昌真不是我贾某人的福地。前阵子刚被人刘知府羞辱过,那次比这次可严重多了,虽说这次搭上了只眼睛,但是心伤难愈呀!上次的事诸位大人应该都没忘吧?”
听到这里,几个知县都觉着有些难堪,阳谷知县只得干笑了两声,然后说:“贾大人,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咱们凡事都得听上级的,上次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咱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你治理你的临城,我管辖我的阳谷,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上司刘知府发话了,咱做下级的除了服从还能干什么?”
说起刘知府,贾知县又恨得牙根痒痒:“我知道是刘知府那个忘八蛋捣的鬼,上次你们助纣为虐的事情我这会暂不追究,怎么样?你们诸位也瞧见了,他姓刘的给我斗有没有好下场?”
几个知县赶紧连声称是,头点得跟啄米的鸡一样。
稍停了一会,贾知县又问道:“刺杀本府的老宋诸位认识吧?”
“他一个低等的官差,平日来府衙议事的时候倒是见到过,人实在是憨厚的要命,不知道这次犯什么病了。”有人说。
“你说他憨厚,意思就是说我贾某蛮横无理了?”贾知县瞪着他的独眼龙怒骂道。原来他左眼没瞎的时候,人看着柔弱,哪怕发怒的时候也没多少威严,如今倒平添了不少威严,让人看着瘆的慌。
说话的知县听到这里,赶紧闭上嘴,低垂下脑袋不敢说话了。
“老宋这家伙别看着软塌塌的,但是咬人的狗不叫,没准他一肚子坏水,这有谁能看的出。”另外一个知县赶紧跳出来打个圆场。
“你们竟然没有看出其中的蹊跷?”贾知县不满地问,语气重得跟铁一样。
几个知县不知贾知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面面相觑了一番,都在揣摩贾知县到的想干什么,谁也没有吭声。
“老宋和刘知府有没有亲戚?”
有的人心里想:“刘知府到了东昌还不到一年,而老宋十年前就在府衙混了,这两人远的八竿子都打不着。”虽说他们都知道老宋和刘知府没有亲戚,倒是都没有敢说,骂不小心说错一句话再犯了贾知县的怒,那样何苦呢?
但是既然贾知县问了,他们都不说话还应付不过去,有人在后面轻轻地推了推阳谷知县,意思是让他站出来抵挡过去。
“回禀贾大人,老宋是东昌府本地人,刘知府家是江南徽州的,他们相比没有直接感谢,但是刘知府的老婆倒也是东昌府人,莫非他老婆和老宋有什么亲戚?”
贾知县皱了皱眉头说:“这事不可小视,师爷务必得嘱咐刑房的人好好查查。”
师爷赶紧应承着说一直在调查,他再去催促催促。说完以后,师爷便借故要离开去了前院。
他还没有迈开步子,贾知府叫住他说:“你先等等,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吩咐。”师爷只好停了下来。
贾知县又转过头,脸冲着几位知县说:“诸位,现在巡抚福大人已经调查清楚了刘知府就是无恶不作的割辫子党。诸位不想跟他有什么牵连吧?”
几个人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都一口咬定跟刘知府没有任何瓜葛。
“你们也看到了这次这个老宋这么疯狂地袭击本府,这个忘八蛋招招都是死手,知道为什么吗?这明摆着是同党被擒,兔死狐悲。他知道本府与刘知府有仇,所以把我贾某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诸位看是不是?”
几个人这次明白过什么味来,都连声称呼说:“大人说的对极了,这个老宋肯定是隐藏在东昌府的割辫子党。”
“嗯,既然各位大人也这么认为事情就好办多了。”贾知县长舒了口气说。
“各位大人,这次我来东昌府上任,福大人还有交代,就是彻底查清楚刘知府心存不轨的证据。我看这事还得有劳诸位大人,我看不如这样,既然今天大人们都来了,就不妨想想清楚,然后写下来,以便我马上转给巡抚大人看。”
众人相互看了看,只能点着头答应了。
“这事诸位务必要慎重,如果遗漏一丝一毫的被再被我查清楚的话,那就别怪我姓贾的不客气了。”
训完了几个知县,贾知县又对师爷说:“带着几位知县大人到前院大堂里,准备好笔墨纸砚,让他们各自把发现的刘知府徇私枉法图谋不轨的事情都说清楚。写完以后呈给我看,不得马虎应付,什么时候我看着满意了再放他们回去。”
师爷领着几个知县到了前院大堂里,知县们心里都乱了一团麻了。他们都挖空心思琢磨刘知府的事情,但是还是犯了难:“刘知府绝对不是清官,因为吃喝嫖赌之类的事情他都做过。但是要说他真有谋反这样的不赦之罪,倒真有些夸大其词。但是今天不说还不行,贾知县已经言之凿凿地说刘知府是有谋反之心的割辫子党。如果自己再说不是,那不是跟他对着干,唱对台戏吗?
正犯愁的时候,师爷吩咐人送来笔墨纸砚。几个知县长吁短叹地各自分开,琢磨着如何写刘知府图谋不轨的事情。他们慢慢腾腾地铺开宣纸,狼毫笔也蘸饱了墨,但是动手写时却实在不知道从那里动笔。
阳谷县知县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来:前阵子他到府衙办事,临到晌午时没有走,正好赶上徽州会馆的杨会长来拜访刘知府。刘知府对他也格外客气,事情办完以后,便带着他一同去了徽州会馆用膳。
刘知府走到半路,中间有事突然折回了府衙,便吩咐杨会长先带着他去徽州会馆候着。到了徽州会馆以后,杨会长领着他在会馆周围闲逛,等着刘知府到了以后再一同用膳。
他们走到徽州会馆山门旁的琉璃照壁时,杨会长指着照壁上面镌刻着的“清明”两个字说:“知县大人,这是刘知府的墨宝,这字写得妙,相信当今再也没有人能写出这么遒劲漂亮的字了。”
阳谷知县很懂得些书法鉴赏,他品头论足地把刘知府写的这两个字大大地恭维了一番。等刘知府从府衙回来,三个人进了会馆吃饭他,他也没在惦记着这事。
阳谷知县想起这事了,脑子里电光石火闪现,他突然想到了能证明刘知府有不臣之心的证据。
刘知府心里琢磨:“谁都知道如今乾隆朝文字狱厉害,没准可以从这里入手来做点文章。刘知府为什么偏偏给徽州会馆题了这两个字?把清和明这两个字连到一起这不明摆着诅咒大清王朝要和已经完蛋的大明朝一样吗?这不是谋反这是什么?”想到这里以后,刘知府文思泉涌,洋洋洒洒的围绕着刘知府题写的这两个字大作一番文章。
阳谷知县写完以后交给了师爷,师爷赶紧送给了贾知县。贾知县展开仔细看完以后,不由地心潮澎湃,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