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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枫在心中衡量再三,见剑神将目光淡然地放在自己身上许久,便是知晓了他的用意,无奈只得咬了咬牙,流星大步迈开迅速离开了此地。程秀见状正要随之一同撤离,剑神却是一个转身便拦在他面前:“你可愿意随老夫走一遭?料想以老夫之能,也许能将你体内的‘乾墨’之毒除去。”箫梁闻言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明白了为何程秀这般的剑术高手会屈居灵枫手下。
乾墨,乃是西域达摩教为了炼制死奴而研究出来的一种特殊药物。一旦喂人吃下了乾墨,那人便不得不对主人言听计从。稍有违逆主人意愿,若是因此得不到乾墨的解药,便会浑身剧痛不止,意志不坚定者便会在两个时辰之内生生痛死;即便服下解药,那药力也最多维持不过十二个时辰。药力一过,生不如死的折磨又会再度袭来,故而此等药物往往能够获得一大批忠心耿耿的奴隶。极少数心志坚韧之人才能够撑过那阵撕心裂肺的痛苦,待乾墨之毒在体内逐渐消散,最终重获自由之身。
然而拥有这般心性的人可谓万里挑一,那些妄图摆脱痛苦的人基本都是无法忍受折磨,只得替施药人卖命以求获得一日生命。此等方式可谓残忍至极,即便在达摩教,这等炼奴之法也只有少数人有权利可以施用。
程秀听得剑神这般说道自然大喜过望,当下便作揖恭声道:“若是前辈能助我除去体内乾墨之毒,晚辈自当为前辈做牛做马以为报答!”胡啸天闻言眼中掠过一丝难明笑意,随即浅笑道:“那便随老夫走吧。”言罢脚步迈开。他脚步虽慢,身形却在一瞬间便移到了一丈开外,程秀见状忙施展轻功跟上,两人的身影顷刻间便消失在了竹林深处。
箫梁目送二人远去,心中的疑虑挥之不去:剑神前辈既然早已到了天人合一的最高境界,怎么会有闲情特地来此干涉这等凡尘俗事呢?难不成只是来解救身中乾墨之毒的程秀的?还有灵枫口中的“她”究竟是何方神圣,竟值得灵枫这般痛恨自己?数个疑虑缭绕心头,他苦思半晌未果,只得将之放到一边。感受到体内传来阵阵的疼痛,他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该死,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应当赶紧治疗免得落下什么病根。”这般说着,他的眼神飘向不远处那个昏死在地上的紫衣女子。
“喂,醒醒。”箫梁上前拍了拍她的脸颊,见她依旧昏迷着,便掐了其人中,不消片刻她便缓缓张开了眼睛。箫梁见她神情迷茫,便问道:“姑娘,你还记得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方才?”轩紫雨神色有些痛苦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回忆道:“方才我在熬药,突然听到门被推开,我还以为是你又回来了呢。结果回头看去,就见一个男子二话不说朝着我就是一掌……”这般说着,她将嘴角的血迹用袖口擦拭干净,接道,“我被那一掌击中全身疼痛,眼前也一阵阵发黑,在昏过去前好像听到他说‘看在你用处多多的份上,先留你一条小命’,然后我就没知觉了。”
箫梁不用脑袋想也猜到那人肯定就是灵枫了。一想到因为自己的缘故,这么一个弱女子被卷入了江湖仇杀,他心中颇不是滋味。轩紫雨并不知道他的想法,一边揉着脑袋一边站起身来,环视了一下四周道:“这里还是紫竹山嘛,不管怎么样我先回家去了。看样子你又添了新伤,要不你也一起来,本姑娘就勉为其难再施援手帮你一次吧。”
见箫梁只是沉默,她悻悻地撇了撇嘴咕哝道:“难得本姑娘发发善心,不去算了……”又试探性地走了几步,见箫梁依旧没有跟上来的意思,她暗暗咬了咬嘴角,继而一声冷哼,便是大步迈开须臾远去了。
轩紫雨有些失意地走在熟悉的道路上,忽的若有所觉翩然回首。视线中,那个白衣男子正不紧不慢地朝着此处走来。她大喜过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迅速敛起表情,待得他走进才冷冷道:“你不是不来么?”箫梁丝毫不觉得窘迫,只是笑了笑也不作出回答,绕过她朝着那位于紫竹山山顶的农舍走去。
身后,轩紫雨不着痕迹地微微一笑,突然听得前方的箫梁急声道:“你看山顶!”
轩紫雨恍然抬头,视线之中,此刻的紫竹山山顶正飘起一道黑烟,好像山顶有什么东西烧着了。她怔了怔,随即想到了什么慌忙加快步伐赶了上去。箫梁紧随其后,不一会儿功夫,二人便赶到了山顶。只不过原先那座简朴农舍,此刻已然被熊熊大火包围,散发出阵阵黑烟和焦臭气味。
“我…我的家……”轩紫雨惊慌失措,忙不迭要冲进屋去,却是被箫梁一把拉住:“房子随时会塌,去不得。”轩紫雨急道:“里面有奶奶的留给我的东西……你放开!”箫梁默然,任凭她如何捶打辱骂依旧紧紧攥着她的胳膊,目光却是直直注视着眼前的大火。
大火肆意延烧,明晃晃的火光深深烙印在他的瞳中,宛若当年。
披头散发的妇人慌慌张张地将孩童塞进柜子,叮嘱道:“梁儿,你记着,你要活下去,练就一身的绝世武艺为咱们箫家报仇,知道么?”
四周漫天火光,不时传来阵阵绝望的咆哮和哀嚎。孩童脸色煞白只是盯着眼前这妇人,身体因恐惧而阵阵颤抖——眼前这人,会不会像其他人一样顷刻间便命丧九泉呢?也许,她已是这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吧。
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个人!他在心中无助地呼喊着,此刻的他早已被眼前的人间炼狱吓得口不能言。
恍惚中,一柄长剑被送到了他的怀中,他顿时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搂着那柄剑。也只有这样,他才能稍稍按下心来。妇人神情慈爱地轻抚着他的发梢,尽管此刻的她脸上尽是血污:“梁儿,你一定要终生幸福快乐,可惜,娘却是看不到了……”
“灭魂乃是绝世利剑,也正是这些人的目标,你千万要好生保管,万万不能让他人夺了去。不然,娘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你明白吗?”妇人含着泪将柜子的门锁起来,轻声道了一句:“梁儿,娘爱你。”随即步伐迈开,身影冲向了远处。
良久。
外面杀戮声不知何时已然消失,仅余下不时响起的烧焦房屋倒塌的声音。孩童犹豫许久才下定决心。他咬了咬牙,用灭魂锋利的剑刃将柜子的锁一分为二,艰难地爬出了柜子。入眼处唯有一片断壁残桓、横尸遍野的凄惨景象。眼见昔日富丽堂皇的箫家竟在一夜之间沦为如此模样,孩童无助地跪了下来。
眼泪不知何时模糊了视线,一具具尸体都被烧得通体焦黑无法辨认,他悲怮地连连捶地直到双手血肉模糊,快要痛苦地死去。恍惚间,双亲的脸庞浮现在脑海之中,悲伤之余他咬牙擦了擦眼泪,也不顾鲜血侵入了双眼带来一阵阵酸痛感觉。随即他拖起沉重的灭魂,朝着废墟之外缓缓走去,瘦小的身影逐渐消失于火海之外。
火焰翻腾间,朴素的农舍终究“哗啦”一声彻底倒塌,轩紫雨见状顿时泣不成声跪倒在一旁。箫梁的思绪也是被这一声响拉了回来,才发觉自己的眼眶不知何时已是微微湿润了。他拾掇心情,片刻后面色就恢复正常,随后将轩紫雨拉起身来道:“想必这火应当是灵枫放的了。现在火势已停,我们去看看还有什么剩下能用的东西吧。”轩紫雨的清秀脸庞上依旧挂着泪珠,咬着嘴角低声道:“其实也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我只是想要回奶奶留给我的遗物。桌椅板凳没了,还可以再做;珍稀药材没了,还可以再培植;若是回忆没了,却又有什么能够弥补呢?”
箫梁闻言一阵苦笑,道:“回忆本当存于脑海,若是存在有形的物事上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那恐怕才是真正的痛苦吧。”轩紫雨微怒道:“你懂什么?你根本不知道我和奶奶之间的感情,凭什么在这里直说风凉话?”箫梁闻言垂下眼睑,显然不想再和她起争执:“去找找还有什么剩下的东西,然后稍微准备准备跟我走吧。”
“跟你走,我为什么要跟你走?”轩紫雨连忙和他拉开一阵距离,显然依旧对他保持着戒心。箫梁道:“我并不想打扰你的生活,可是现在你因为救过我的关系被邪教盯上了,你要知道……”轩紫雨冷冷截道:“你我不过萍水相逢,原本就不是同一类人,自当你走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现在却忽然要我随你走,这事你不觉得很荒唐么?”
箫梁闻言只能耐下心来,道:“可你要知道达摩教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轩紫雨冷笑道:“那又怎样?本姑娘的性命是自己的,是生是死和你全然没有干系。”说着将眼角泪水擦干净,随即摆出冷漠神情。
箫梁极少碰到这种不可理喻的人,此时眉头不禁皱了起来:“轩姑娘,我是为了你好……”轩紫雨不屑道:“你若真的为我好,就赶紧从姑奶奶面前消失,省得碍眼。”箫梁见说理无用,深深吸一口气道:“得罪了。”出手便将她的穴道封住,并扛在肩上。纵然轩紫雨如何谩骂,他也权当没听见。箫梁在农舍的废墟之中仔细寻找了一会儿,除了一只小巧箱子外其他都已被大火烧得残破不堪。
“这箱子不知是何材质所做,在大火之中居然无恙……”箫梁拿起那箱子放到轩紫雨眼前,“这是什么?”
“呀!”轩紫雨一见那箱子激动万分,连忙催促箫梁解开她的穴道,接着急忙打开箱子,只见里面一排细密银针和若干书籍静静躺着,全然没有受到大火的影响。“幸好,我以为这些书籍肯定被大火烧成灰烬了呢。”轩紫雨拍拍胸脯,随即目光凝视在箱子上面:“奶奶,你留给丫头的东西丫头一定时时刻刻地带在身上,再也不会让人有机会毁掉。”
“原来这就是你奶奶的遗物。如今这东西还在,当真是再好不过了,”箫梁见轩紫雨破涕为笑,自己也是高兴了起来,“不知你还愿意和我一起走么?”轩紫雨此刻心情大好,自然也不会那般死脑筋:“要本姑娘随你一起也不是不行,不过你要答应我几件事。”箫梁见她终于松口心中大石终于落地,于是便放任她提要求。轩紫雨也不客气一口气说了许多,无非是不能让她对她大呼小叫,不能图谋不轨,不可限制她的自由等等。箫梁实在是有些受不了,只得连连道:“好好好,我都听你的。”心里也是颇为无奈——感情自己竟是认了个姑奶奶么?
“还有最后一件事,”轩紫雨全然无视箫梁已经有些不耐烦的神情,指着变为废墟的农舍道:“给本姑娘再想办法重新建一座房屋起来。”虽说这要求依旧有些过分,但是相对于前面那些条条框框,箫梁还是更乐意完成最后这件事,遂道:“没问题,给我一个时辰。”说着他正要有所举动,却是忽的瞥见她腰际挂有一支短小笛子,不禁笑道:“你还会奏笛?”
“要……要你管!”轩紫雨忙将笛子攥在手中,催道,“还不快快干活儿?”
一个时辰后。
轩紫雨一把推开竹质的门,随即环视了宽阔的屋子各处,喜不自胜,赞道:“这竹屋当真不错。疯子,你是怎么做到的?”箫梁被她这般称呼虽然颇为不喜,却也懒得和她计较,道:“这山上尽是紫竹,取材倒也方便。如今这紫竹小屋比起你原来那家农舍,应当是好了数倍吧?”轩紫雨捉狭一笑,道:“是啊,这竹屋要是住起来一定舒服得不得了,本姑娘都不想走了呢。”见箫梁闻言立即沉下来的脸色,她也知道这个玩笑开得不合时宜,忙道:“那你总要告诉我,我们接下来去哪里;还有,我总不能一辈子跟着你吧,要过多久我才能回来?”
“等这段风声过了,达摩教不再注意你的时候,你就可以回来了吧;至于现在,我们要去苏州,那儿有人在等我。”说到这儿,箫梁的目光变得宁和而又温柔,“她……是个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人。”
箫梁目光的改变,自然落入了轩紫雨的眼中。她的眼神即刻变得复杂难明,好半晌才恢复到之前的清澈:“好啦好啦,要走趁早,否则天就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