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故人相见 下

羽羽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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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几何时她在他面前还笑的那么腼腆,有时候甚至只是微微抿住嘴唇,那就代表她十分开心了。如今她笑地这样明媚,那是从未有过的快乐,见到他的柔昙究竟是怎样的开心呢?

    “太好了,我、我终于见到你了长鸣,我以为你生我的气,永远都不会理我了。”她委屈地看着他,模样十分可人。凤长鸣看着她的样子就自然而然地想到她即将消失的这个事实,心中顿时酸楚难当,可是他又不忍心将这个残忍的事实告诉她,他假装若无其事地勉强笑笑,温柔地抱住她,柔声道:“怎么会,柔昙姐,你是我的姐姐啊,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

    柔昙的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双手揽着他的后背,微微地点点头,欣慰道:“嗯,长鸣,听你这么说我真的好高兴,我真的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有一天一个白虫子叼着你的笛子来找我,我很害怕,以为你出了意外,那时候我恨死自己了,于是和白虫子一起出来找你,后来我和白虫子找到了你,那时候我老远就看到你,正想过去,可是你和白虫子忽然就消失了。我很伤心,以为是你不想见我了,可是你今天居然来看我了,这些日子我真的好想你啊!”

    凤长鸣纹丝不动,静静听她诉说着,其实心里早就疼如刀绞。他哪里是不想见她,那个时候他当真是无时无刻不想见到她啊!

    他想着,默默地将她向自己怀里紧了紧,她的香气萦绕在他鼻尖,叫他心旌摇曳。柔昙心满意足地枕在他的肩膀上,微微合上眼睛,她轻轻地,像是怕打扰到他似得:“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如今都已经长得这般高了。”

    凤长鸣思绪烦乱,虽然心中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是此时此刻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就像被馒头噎住喉咙似得。

    柔昙的头从他肩膀上离开,微微倾离了他,拉开一段距离以便能够清楚地看见他的脸。凤长鸣面儿上装的有模有样,可是毕竟在好的演技也难掩心中的苦痛,柔昙的目光如一缕丝绢,柔柔地落在他的脸上,悄无声息地四处游荡,最后停顿在他的瞳孔里。她的眼睛好漂亮,玲珑剔透宛如清水浸泡的明珠。她脸上浮现出疑惑地表情,幽幽道:“长鸣?你不开心么?”

    凤长鸣依旧抱着她,手掌沁出了一层薄汗,眼睁睁地看她从自己的怀中挣脱。她煞有介事地,仿若自责的口气:“若是我哪里不好了,惹你不开心了,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已经失去阿尧了,我不想再失去你了。”

    如此单纯的愿望却偏偏遇到不可逆转的现实,她就要消失,彻彻底底从这个世界上抹杀掉,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这并不是他想离开她,其实他好想她这样,永远年轻自由地活下去,可是现实来的太残酷,就像刑场上午时三刻的钢刀,对准犯人的脖子一刀斩落,一丝动容都不会有。

    气氛太尴尬,往往就会暴露出深藏的伤感,而伤感蔓延开常常又会反过来使尴尬加剧。在这尴尬地气氛中凤长鸣想不出什么方法留住她,如果是有人欺负柔昙,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挡在他身前,就像那个雨夜他曾经做过的事情一样,宁肯同归于尽也绝不姑息。可是现在不同,柔昙的消失不是人力可以逆转的,就好像冬雪春雷一样,凡人生老病死一样,他阻止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他只能把这个看做是一个生命的寿终正寝,可是这个寿终正寝的对象叫他无比心酸。

    为了不让柔昙看出端倪,他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他说他想喝醉舌蜜,于是柔昙就满心欢喜地去给他拿。凤长鸣看她兴奋的忙碌样子十分心安,他知道在这一刻柔昙是十分幸福的,虽然她不久就要离去,但是他能在这最后一程叫她如此幸福,他整个人也跟着欣慰起来。

    当柔昙将大碗的醉舌蜜端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沐浴在醉舌蜜的香甜之中,空气中挤满了醉舌蜜的诱人味道。凤长鸣宝贝地端着碗,情不自禁的扫了柔昙的脚边——一朵朵七色的小花迎风盛开,宛如彩虹般多彩绚丽。凤长鸣未着急喝,却被她脚边的花朵吸引住了,他从未见过一朵花上能开出七种颜色花瓣的,于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朵朵小花,忍不住问她:“柔昙姐,你脚边的小花很漂亮呐,七种颜色?是什么啊?”

    柔昙闻言低头看了看,也是一愣,随即诧异道:“七色堇?我的脚边从来不会出现七色堇的啊?”

    她话音刚刚落去,那些腰杆笔直的七色堇忽然抖了一抖,一个一个都想被霜打了般,顿时蔫儿了起来。柔昙百思不得其解,愣怔的看着脚边的萎靡的七色堇道:“怎么回事啊,怎么一瞬间……”

    话未说完,身边的花藤吊椅忽然掉下来,砰地一声巨响砸在地上,吓了柔昙一跳,她惊恐地看过去,牵引花藤吊椅的牵牛花藤仿佛被人为地撕扯开,露出骇人的断茎,打蔫的牵牛花垂着头,厚密的叶子微微泛出枯黄。

    柔昙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她皱着眉不解地看着那跌落在地上,花瓣儿散落一地的花藤吊椅,脸上浮现出迷茫而不知所措的表情。

    凤长鸣心里咯噔一下,端着醉舌蜜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两抖,洒出几来。

    这是……已经开始了么?柔昙控制草木的能力渐渐消失,这是不是说明她……

    “柔昙姐。”他唤她,她却呆呆地看着那吊椅,眼神空洞,没吱声。

    “柔昙姐?”他微微加重了语气,眉目间隐隐有些担心。她这才恍然般地转过头来,错愕地将凤长鸣望着,余惊未平地眨眨眼,明显是被眼前的事情震惊到,还没有完全缓过来。

    凤长鸣将醉舌蜜小心地放在桌子上,眉宇间错落着点点忧伤,他眼前的柔昙美得如同一束紫罗兰,她神情恍惚,面色憔悴,仿佛一瞬间就老了下去,可是这丝毫不影响她的漂亮,反而让她多了一丝病态美。

    凤长鸣心疼她,想为她做些什么,于是问她:“柔昙姐,你有没有什么愿望,或者想做却没有做的事情,你告诉我,我帮你做。”

    “你帮我?愿望?”柔昙有些吃惊,她看着他的眼睛,无端的笑出来,那笑容挂在她的嘴角,就好像在那里盛开了一朵昙花,她摇摇头,心满意足的道:“没有了,我没什么想做的事情。以前我想去找阿尧,这件事你已经帮我做了,虽然没有找到,可是我还是挺心安的,他不见我,想是他也有自己的苦衷吧,如果他想见我,一定也会像你这样来寻我的。阿尧之后我就想念你,想看到你,如今也看到了,所以,我就真的没什么愿望了。”

    凤长鸣有些不甘心,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也临死亡越来越近,对一个不知情的人来说这可能没有什么,可是对于一个知情人来讲,每一分一秒都是煎熬。他担惊受怕,提心吊胆,总是害怕下一秒她就不在了。

    这份难过一直挨到夜晚。

    还好这一个下午,柔昙都还好端端的活着,只是精气神明显呈现出颓唐之势,那双眼睛依然清澈,只是不再明亮,眼底极深的地方浮上来一层黯淡,遮住她的眼睛,就好像蒙了一层灰色的纱。

    桌子上摆着一碟水果,凤长鸣挑了一个大的,小心翼翼地削好,递给撑着额头的柔昙,柔昙面色憔悴,及其疲倦地摇摇头,懒懒地开口道:“我没胃口,长鸣,我有些乏,想回去歇息。”

    凤长鸣看着她的样子心如刀绞,她从来没这么虚弱过,像是蜡皮做的,他看着心疼,却强装笑颜,附和道:“嗯,我陪你。”

    柔昙及其虚弱,脸眼神也有些迷离,却还是笑的开心,柔柔道:“好啊。”

    柔昙的屋子宛如梦幻,地上铺着一层鸟语和花瓣,白羽吊床被藤蔓牵着挂在吊顶。这些他还记得,可是如今送柔昙回屋歇息,推开门的瞬间,眼前的一幕彻底叫凤长鸣大吃一惊。那些地上的花瓣此刻都已经干枯暗黄,瑟缩成瘪瘪的样子,像是老人褶皱的皮肤。她的吊床也静悄悄地侧歪在地,周围散落凋零的破碎黄叶,白色的羽毛仿佛被天使遗弃,低贱地落在地上,染了一层薄薄的灰。

    “这……”凤长鸣神色紧张,看着眼前的一幕本能地挡在柔昙面前,不想让她看到。这里早已不是当初的圣洁美丽,破败的样子仿佛是被强盗洗劫了一般,到处都充斥着死亡和肮脏的气息。

    凤长鸣这一挡并没有如愿以偿挡住柔昙柔昙的视线,柔昙没有他个子高,透过他肩膀上面,眼前的物事一五一十地投进她的眼睛里,她登时瞪大了眼睛,眉毛轻轻拧着,就像在看着一个极为令人糟心的东西。

    “怎么会这样?”柔昙难以置信,看着自己的房间变成这样她心中难以平复,于是急慌慌地想走进去一探究竟,然而只走了两步不到,眼前就忽然一黑,就像是被人蒙住了双眼,她一脚下去软绵绵地,也不知道踩到了哪里,整个身体瞬间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