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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帧第一次体会到万念俱灰是个什么感觉。
昏迷不醒的何怜月,身受重伤的凤长鸣——亦或是麒麟神,被东瘿王干掉的火麒麟,所有的战斗力在顷刻之间化为飞灰。此刻只有水麒麟孤军奋战,就像是战场上最后的战士,固执的扶持那杆象征着阵营的大旗。
梁帧扑通一声跪在那里,瞪得圆圆的眼睛开始有液体肆无忌惮地流下来,他不敢相信,甚至是不能相信。他的师父,瘫痪在废墟里,就像是被战火燃烧的碎片掩埋起来的死尸。
候封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脸上忽然漫出了一丝嘲讽的笑,他微微眯起眼睛看他,语气不乏得意:“小梁帧啊,你居然会和这种人勾结。”他伸出一个手指指向凤长鸣,突然笑出声来:“还认他做师傅。梁帧,你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梁帧不去看他,胸膛由于嗫嚅而上下起伏,就像是青蛙鸣叫时的声囊。他不说话,目无旁人地低着头,像是在忏悔,而那紧蹙的眉毛又是在抗议,抗议这世道的不公与老天的偏护。
东瘿王虽然破火麒麟退麒麟神,可是这一系列的动作也叫它元气大伤。它看着眼前的水麒麟,虽然以它现在的实力还是有资格与其一战并获胜的,可是它思考再三,还是转身对众天妖命令道:“打道回府。”
候封愣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大获全胜之时要这么急着撤退,他看着东瘿王劝慰道:“为什么现在要撤退?还有这只水麒麟呢,而且还有麒麟神,它也……”
“麒麟神的真身不在这里。”东瘿王冷冷地打断他,他面色僵冷,不知所措。东瘿王看了他一眼,道:“麒麟神只是神降于这个镇妖师的身上,如今镇妖师已死,麒麟神的神识自然消失。不过听说它在麒麟谷,我猜它可能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无法以真身出现。”
它顿了顿,煞有介事地道:“容我回去休息两日,亲自去麒麟谷会一会它。”
它的话语落去,众天妖都应声撤出洞去,只是候封的动作略显迟慢。东瘿王只是下令部下走,自己却是看着梁帧的方向未动,它想了想,又像是想通了什么似得,无奈的摇摇头,最终下定决心离去,一转身便看到犹豫不前的候封。它饶有兴致地抱起双臂,头盔后面的声音冷漠:“你在想什么?”
候封被这声话音唤回思绪,他诧异地看了下东瘿王,又狡黠地笑笑,回问道:“那妖王您又是在想什么?”
东瘿王低声哼了一声,满不在乎道:“我在想,要不要杀掉那个小孩子。”
候封心头微微颤了一下。它虽然那么风轻云淡地说杀掉一个人,可是他却亲身感受到它说话之时从魂魄中透露出来的杀意与狠厉。而且目标还是曾与自己想相处很久的梁帧,他不由得有些胆寒。然而他故作镇定,微微瞥了梁帧一眼,转向东瘿王道:“那妖王是不准备动手了?”
东瘿王倒也干脆:“那只水麒麟不来找我的麻烦正合我意。”
它回过头看向水麒麟,水麒麟站在不远处,就像一个门神一般,既不上前也不后退,秣马厉兵耸立在那里。
“虽然杀掉那只水麒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最终目的只是一个小孩子,我觉得不值当。”东瘿王淡淡道。候封不知为何忽然安了心,他微微垂着眼,低声说道:“如此,那……”
还没睡说完,他忽然注意到什么,不禁眼睛发直,隐隐露出不解的目光。东瘿王注意到他的变化,于是漫不经心地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然而,也是一愣!
早就应该死掉的凤长鸣,此刻,居然缓缓地支撑着坐了起来!?
他表情痛苦,仿佛全身上下都在流血,在东瘿王与候封的注视中,凤长鸣如同一个血人,一点一点,勉强地撑坐起来。
竟然没有死?
可笑,这点伤痛对于在麒麟谷的历练,可还差得远呢!
梁帧听到那边有异响,于是不解地抬起头,却看到凤长鸣正吃力地挣扎爬起,他吓坏了,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于是狠劲揉了揉眼睛,发现凤长鸣已经坐了起来兀自喘息,他仍是不敢相信,声音由于激动而变得颤抖:“师……傅?”
凤长鸣的头发从两侧披落下来,明明已经筋疲力尽行将就木,却还是固执地用抖如筛糠的手臂向地下一撑,整个人颤颤巍巍地立起来。
从他开始决定站起来,自始至终目光都锁定在何怜月的身上。她平静地躺在那里,就如同西方童话里的睡美人。凤长鸣摇摇晃晃蹭过去,到她身边之后又缓缓地蹲下来。他目光中带着一股歉意,就像是带给何怜月的罪魁祸首是自己一样,他眼角微微有泪花闪动,手指颤抖地抚上她鼻子下面,良久,那沧桑凝重的脸上忽然漫上一丝如愿,于是他缓缓地将胸口积压的一口气排解出来,眼角轻轻地扬了上去。
候封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猛然脱口道:“凤长鸣?你居然还没有死?”
凤长鸣转头看他,痞里痞气地笑笑:“这点儿伤简直是在挠痒痒。”
“找死。”东瘿王怒不可遏,猛的就要扑过来,而它不动水麒麟不动,它刚刚有了上前的冲动水麒麟立马挡了过来,汹汹地和东瘿王对峙。东瘿王顿时迟疑了一下,毕竟它对付水麒麟还是要费些功夫的。
候封想不战而屈人之兵,打算摧毁他心理,于是道:“凤长鸣,如今的你已不是麒麟神,麒麟神尚且不是妖王的对手,况且你一个凡人?呵呵,你若头像乖乖前来受死,我定会给你个痛快,若是抵抗那么最后是怎么个折磨死法可就尚未可知了。”
凤长鸣微微笑笑,是那种特别娟狂的笑。他回手将何怜月的玄妃剑抄在手里,低眉细细打量它的剑身,那些绯色粒子盘旋在它身侧,是何怜月的鲜血。
他仿佛自言自语:“麒麟神那个混蛋,若是怜月死了,我这辈子都跟它没完。”他仰起头,看向候封,一边起身一边自我辩解道:“我和麒麟神不一样,我只是想叫怜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而麒麟神却霸占我的身体,意在与东瘿王决一雌雄。”他一步步走过来,蹒跚的步伐就像是喝醉了一般,可是眼神却是坚定无比,好像带着极其强大的力量:“我不喜欢杀戮,也不怕被杀,你们可以将我千刀万剐,可是你们不该伤害怜月。”
候封看着一步步逼来的凤长鸣,洗脱嫌疑道:“赤月教教主是自讨没趣螳臂当车,和我们无甚关系。妖王已经说放她一马了,她是为了你而死的,你可怪不到我们。”
凤长鸣情绪低沉,仍是一步步过来,眼睛里是满满的职责与悔恨。他忽然无由地伤感起来,连声音都嗫嚅开:“是我的错,我知道。在窘迫与绝望的时候,怪不得天也怪不得命,只是,我还是不够强大。”
水麒麟见到凤长鸣一步步过来,忽然重拾信心,变守为攻,极其疯狂地冲向东瘿王,东瘿王眼疾手快,迅速回防。这期间凤长鸣面不改色,玄妃剑斜斜地指向地面,磅礴的剑气忽然腾起,就像是沸腾的水花,他的声音无比坚定和狂傲:“我要变得强大,我会变得强大。从今往后,任何人伤不得我背后之人;如若不然,犹如此石!”
他猛地一挥剑,玄妃剑铮的一声厉响,宛如高空中苍鹰哀鸣,红色的剑气刷的一下激飞出去,霎时将洞顶悬垂下来的锥形石块劈为两半,轰隆一声砸在地上。
候封呆愣住了,他觉得此刻的凤长鸣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他根本无法将记忆中的小子与眼前的人融为一体。
根本就是两个人!
激战中的东瘿王也不由得被他的气势吓到,凤长鸣本身倒是没什么值得在意的,只是他透露出来的那股寒意,犹如不会融断的坚冰。而凤长鸣本身也是如这坚冰一般,似乎不会死掉,只要他活着,他的怨气活着,你就永远无法安生。
怒气冲冲的凤长鸣注视着东瘿王,那一瞬间,东瘿王只觉得周身都有暗器扑面袭来,它及其艰难地躲过水麒麟的攻击,惊魂未定中惴惴地望了凤长鸣一眼,凤长鸣铁青着脸,就好像阴霾爬了上去,遮住了他本来就阴冷的脸。它极力回想他原本的模样,然而无论它怎样努力都是徒劳。面前的凤长鸣来的如此真实且犀利,就像剖开胸膛见肝胆,血淋淋的画面会让你骤然间忘记当初那一方完好无所的胸膛。
东瘿王吓了一跳,而水麒麟又再度攻上,东瘿王错身躲过的一瞬间,凤长鸣的身形猛地一闪,几乎是同一时间到达了它的面前。东瘿王倒吸一口凉气,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凤长鸣,凤长鸣阴冷的目光就像是狂风骤雨前的阴云。
东瘿王有一瞬间,眼神陡然间变得错愕。它很难想象眼前的这个人是以怎样的速度到达自己身侧的,他浑身都是血,红的绿的,像是掉进了染缸。而他那凶狠无情的目光,竟是不带一丝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