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玄龙遗志 下

羽羽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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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给它殷切供奉,万民朝拜让它心里莫名一爽,于是它在皇宫一呆便呆了个把月,自然长洛真人那边的镇妖之事自然便被它疏忽,它初尝快活,正在兴头上,对于疏忽这件事也就疏忽过去了。

    然纸里包不住火,它在皇宫里快活逍遥的事情很快被炎凰知道,尤其是在得知玄龙的初衷是为了和皇宫里的异兽交欢泄欲的时候它更是气愤。就像每个在知道了自己男人在花店过夜女人的反应一样,炎凰继承并发扬了这种处事风格,二话不说直接杀入皇宫。当它怒气冲冲飞至皇宫时,不明真相的宫人抬头一瞧,喝!真龙刚刚临世,现在连凤凰也来凑热闹,真是双喜临门,可喜可贺,可喜可贺。这该是多大的福气才能够亲眼见这千年难遇的奇观啊。大家都为自己的幸运感到自豪,于是众宫人自发地纷纷跪地朝拜希冀沾些仙泽灵气以保子孙后代扬名立万多寿多富,于是幸运的宫人被气头上的炎凰一个翅膀扇出一阵飓风吹得人仰马翻。

    炎凰的此行让宫人很是害怕,他们只听过妖孽伤人,但是神兽也伤人却是千古奇谈。于是宫内顿时陷入恐慌,天降凤凰于皇宫伤人的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到皇帝的耳朵里,亟需想出一个法子来。玄龙得知此事感觉不妙,本想放下颜面和它认个错也就罢了,以后乖乖听炎凰的话此事便休。然而看到皇帝那忠恳的眼神,它犹豫了片刻,看到底下臣子那依赖的深情,它又迟疑了一下,想到皇宫里那些和自己互生情愫的异兽们,它再想了一想。最终得出一个战术,错是一定要认的,但是他在众人面前留下了一个光辉的形象并已经深入人心,这个面子无论如何要保住。认错,那也不能这么怂就认了。

    于是它拿出男儿本色,表情端庄肃穆,不怒自威,大有俾睨天下一统江山的气势。理直气壮地飞上空中和炎凰开始一场漫长的谈判。当一个为了面子不肯低头的丈夫遇到一个得理不饶人的妻子的时候,这个谈判只有两个结果,一是各执一词最后谈崩,二是双方大打出手,结果仍是谈崩。谈崩的结果是炎凰赌气自己回了中阳山。

    男人这种生物嘛,和自己的女人出现感情危机的时候同样也是心里最委屈的时候,就好像一个没有主帅的兵团,这个时候任何一个稍微有点儿姿色的异性略加挑逗都能让成功破开他的防线,让他顿生:“啊,原来这个世界还有人理解我。”这种错觉,于是这个男人便会对这个主观意义上理解他的女子产生莫名的好感和依赖。一个女人尚可以办到,遑论皇宫里皇帝储了那么多的异兽!

    从此玄龙便沉溺于此以忘却炎凰,更忘却对付妖族一事。由于皇帝对他毕恭毕敬,他对皇帝更是很看好,并成功与之签订契约担任大顺的守护神。

    玄龙从此便成了大顺的图腾,享受着人间的香火,镇守供奉尊神道祖和历代皇帝灵位的清玄祠。此契约是皇帝与玄龙之血签订,非乾坤再造,六界重生,此约永世不灭。玄龙长居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

    凤长鸣赶紧打住它,忍不住指责:“可是你为什么要与皇帝签订契约,你知道这对炎凤呃……炎凰很不公平。”他听玄龙称它炎凰,于是纠正自己道。

    玄龙表情无奈:“事既为之,则不问其由。当初我为何走了这样一步原因很多,有些事情阴差阳错,不是理性所为。你也不要再深究了。”

    “那后来呢?”凤长鸣很想知道下文,紧锁眉头。

    玄龙一阵苦笑:“后来之事我便知之甚少,炎凰心灰意冷,云游四海不知所往,长洛真人你是知道的,他也是突然失踪。”玄龙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愧疚,它停了一会儿,又喃喃道:“有时候我甚至也觉得,我是有愧于炎凰的……”

    这话说到凤长鸣心坎儿里了,连忙相见恨晚地:“什么叫甚至你本来就是。”话罢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鲁莽触了玄龙的逆鳞,于是赶紧后知后觉地捂住嘴巴。而玄龙却没有发脾气,甚至连一个狠重的眼神也没有,只是淡淡地瞟了他一眼,自嘲地惨然一笑,自言自语似得:“我果然是如此不堪。”

    凤长鸣看它那一副寥落忧郁地样子心里不大好受,于是安慰它道:“其实你也不用自责了,这件事毕竟谁也改变不了,换成谁都没办法。”

    玄龙听完他的话并没做多大情绪波动,只是无奈地摇摇头,托孤似得:“好了,不说这些事了,你若有机会见到炎凰替我捎句话便好,就说……”

    它这一个说字拉了老长,给凤长鸣弄的直打瞌睡。好不容易在凤长鸣将将合眼欲睡的时候把这话衔接上,用它骤显沧桑遗憾的声音:“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负了你;对不起,其实,我很想和你在一起;对不起,我爱你,对不起,对不起。

    突然觉得,在至深至浓的感情面前,文字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可能自己曾经那么无所谓地放弃过一个人,曾经那么洒脱的将一个人忘记,可是当岁月沉淀,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将往事一件件再度重温过目的时候,突如其来的舍不得会让自己顿时手足无措,慌张地像一个与父母走丢了的孩子一样。

    然而千言万语,最后想脱口并只能脱口的,恐怕便只剩这一句对不起了罢!

    凤长鸣潦草地答应一声,揉揉惺忪得睡眼,敷衍的嫌疑颇大。玄龙呆呆地暗自神伤了一会儿,调理好了情绪,于是转过来话题问凤长鸣:“诶,小孩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呢,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见不到镇妖师了呢。”它的话语里带着兴奋的色彩。凤长鸣先是略带慵懒漫不经心地:“啊就是……”然后忽然一个激灵手向脑门一拍猛然道:“哎呦我怎么和你聊上了坏了坏了。”玄龙闷声看了他一会儿,疑惑道:“怎么了?你有急事?”

    怎么能没事,他还有两个笨蛋朋友生死未卜呢,倒闲情逸致地在这里和别人谈起人生了,而且还是和一个雄性,这是要步入朱文定后尘的节奏了么?这简直是太不靠谱了。可不能让这两个人知道。

    凤长鸣一想到那两个低能的木婴族朋友不禁感到一阵后怕,于是立即拜别玄龙,作揖道:“玄龙前辈我还有要紧事,不能久留了,前辈嘱托的事情我定当长记在心,日后有缘再见。”说完便要向外走,玄龙在他身后叫住他:“什么大事么?”

    凤长鸣一时语塞,不知道该不该对它讲,于是嗯嗯啊啊了好久也没说出个所以然。玄龙看出来他的苦衷,也不勉强他,开解道:“诶,不想说就算了。你我有缘在此地相见,看在我们同出一脉的份上我也只是最后叮嘱你一句。神族虽然在妖族进犯的时候对你们人族袖手旁观,但是这并不能作为你们认输自弃的借口。”

    这句话庄重无比,凤长鸣浑身一震,看向玄龙的目光不由得敬重了几分,良久才深深点头,严肃地嗯了一声。

    玄龙好像仍不放心,又继续凝视着他,良久,他才满意地收起这个眼神,像是濒死之人心愿已了般缓缓叹了口气,接着它庞大的身形渐渐变得虚无透明,仿佛升华了一样。凤长鸣木然地望着这一幕,忍不住轻轻地唤了一声前辈,玄龙的光芒渐次褪去,化成数到光芒一并归于神龛上的那只雕金龙首,形容虚幻,等到最后一丝光芒消散,四周尘埃落定,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是烛火情不自禁地抖了抖,门外不绝于耳的风声依旧猖狂,凤长鸣独立于此,顿时感到一阵空虚。

    虽然和玄龙相处不到一个时辰,但是这种感觉却超乎一般的朋友。可能因为它是镇妖师一族前辈的缘故吧,这种感觉被这层关系渲染地越发浓重。凤长鸣呆立良久,目光空洞,久久才酿出一个深拜。好像是在祭奠一个英雄般虔诚。然而它的确是个英雄,本族受难,族人反对,它和长洛真人毅然下界,这种作为,它也无愧为一个英雄了!

    凤长鸣缓缓踏出清玄祠的时候,玄龙的声音再度在空中响起:“这个世界上,你们人族要想在这场妖人之争中得胜何其困难。”

    凤长鸣止住脚步,因为这也是他所担心的,他以为它在最后会给他指条明路,于是特地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现在的人族孤立无援,你们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希望。如果有人可以逆转这场败局,那么这个人只能是你们,镇妖师。”

    凤长鸣喉头不自主地滑了一滑,此时的他乃至整个镇妖师都被赋予了重要的使命,那便是在这场以天地为局,以命为注的博弈中反败为胜。他是镇妖师,他要肩负起这个承载着人族兴衰的责任。

    他低着头,思绪宛如被雨水冲开了闸门一样,顷刻间将他稚嫩的思维湮没。转瞬间,他想了很多事情,仿佛一夜之间他就长大了,懂事了。其实当一个人意识到自己的责任是什么的时候他就已经长大了。以后,他再也不是小毛孩了。

    他忽而抬起头,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声音也是从未听到过的从容与镇定:“放心吧,前辈。天下胜败兴衰史,我辈才是执笔人。”

    他坚决的态度让玄龙默了一默,它终于可以安下心来,于是释然地一个好字,之后便再也没了声息。

    凤长鸣眼睛涨地通红,缓步门前,抬手推开,门吱呀一声,四面的风抓住时机,咆哮着从拉开的门冲进去。凤长鸣迈步而出立在门口,目光凛冽生威。那些气焰嚣张的风好像一下子被他傲人的气场给吓住了,竟然慢慢地停了下来。

    凤长鸣身处原地,怆然地仰头瞻天。凉蟾浴水清凉薄寒,飞雪从树枝上飘摇而落,仿佛细碎的水晶。月光温柔地渡在他的脸上,亲吻般醉人,他倒吸一口气,直抵肺尖的凉意仿佛要将他的肺叶冻住,他甚至可以想象那些寒气在他肺子里结成锋利的薄冰将他柔软的肺泡刺穿。

    他紧紧握住拳头,傲然地走进了风雪里,消失在这无边无际的暗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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