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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血应当是方才抱她留下的,也就是说这小姑娘不是生了什么大病,而是来了癸水。
经脉初动,天癸水至。这种事郎中来了也无用,府上有年长的婆子,对此很有经验。杨复命人将其请来教导淼淼,他在屋外守候,已经换了一身宝蓝色长袍。
想到方才的失态,杨复调开目光,薄唇微微抿成一条线。
彩漆屏风内婆子正在跟淼淼讲解何为癸水,日后来了应当如何处理,这是女人十分正常的经历,不是什么大病。
“癸水来时切莫吃生冷食物,更不得受冻,女郎自己多上点心。”婆子将事情都交代一番,重新给她换了身衣裳,万事都打点完毕后嘱咐道。
淼淼听明白事情缘由,躺在榻上轻轻点头,粉颊上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赧色。她的手放在肚子上,在婆子临走前问道:“每个人都这么疼吗?”
婆子驻足,“倒也不是,泰半女子都不疼。女郎前几日是否碰了凉水,或是受了冻?”
淼淼想了想,“我以前……经常碰凉水。”
“那就是了。”婆子很是唏嘘,接过丫鬟手里的汤婆子,掀开被褥放在她肚子上,“女郎日后万不得再碰凉水,尤其是癸水来的前几日。这女人一碰了凉便容易引发宫寒,以后调养起来可就难了……您先捂着这东西,我去准备一碗四红补血粥,您一会儿趁热喝了。若是再有不懂或难受的时候,尽管传唤婢子。”
汤婆子放在肚子上,热度不断地传入皮肤中,缓解了不少疼痛。淼淼听话地点点头,“好。”
因为气血不足的缘故,她小脸比平常更白,像一尊晶莹剔透的瓷娃娃,两颊乌发垂落,唇边含着腼腆笑意,看着真是可爱极了。那婆子临走前忍不住多瞧两眼,大抵没见过这般精致的玉人儿,连话语都柔和了几分。
她离开不久,屏风后传来动静,淼淼抬眸一看,见杨复正往这边走来。
想到婆子跟她说过的话,淼淼不由得脸颊一红,水汪汪的大眼悄悄移开,盯着手里的汤婆子看。
床边塌陷一角,粥的香甜传入鼻息,杨复低声:“来,趁热把粥喝了。”
言讫她一动不动,好似看得入迷了,他唤一声:“淼淼?”
淼淼小声地:“你骗我。”
这句无缘无故的指控让杨复一怔,“此话何解?”
她一点点抠着被褥的花纹,没有看他,绵软的声音像是裹了一层花蜜,甜糯诱人:“方才的那人说……女子只有来了癸水,才会受孕……才会生儿育女。”
女子与男子行房才会有受孕的机会,同次数无关……更跟时间无关……
才不是他说的那种……什么一个时辰……都是骗人的,他故意欺负她什么都不懂。
他微怔,旋即唇边含笑,“你说的不错。”
“那你还胡说!”淼淼气鼓鼓地抬眸,对上他柔情似水的双目,哼一声别开小脑袋。
难以想象她要是真信了他的话,那每天晚上还不得折腾死……要不是那位婆子告诉她这些,她恐怕会被一直蒙在鼓里。
以前附身在小丫鬟身上,那个身体没有任何生命迹象,更不会来癸水。而她是鲛人,更加不会跟人类女子一样,是以对此一窍不通。而今才变成人,被自己忽然流血吓了一跳,还当是受了什么严重内伤,命不久矣了。好在有人给她解释,她才慢慢有所了解。
小姑娘一脸别扭,愤怒中夹杂着羞涩,长睫轻颤,娇憨动人。
杨复情不自禁地低头,衔住她樱唇轻轻一吻,“因为我想要你。”嗓音低哑,像温醇的美酒。
淼淼甫一张口,便被他乘虚而入,“胡说……”
她的味道香香甜甜,一旦尝过便难以自持,再吻下去恐怕要出大事,杨复压抑着离开她,不甘地咬了咬她的下唇。手掌带着她的手一路往下,沿着他的身体,“你觉得呢?”
那儿火热坚硬,淼淼唰地收回手,没料到他竟然会有此举,错愕地张了张口,半天才磕磕巴巴骂出一句:“你、你流氓!”
杨复面不改色,“嗯?”
她拿着汤婆子往他身上推,“你走开啦。”
可惜人没推走,自个儿反而被他带到了怀里。杨复拿起一旁花梨木桌几上的四红补血粥,舀了一口送到她嘴边,“把粥喝了,否则一会还疼。”
淼淼本想任性不喝,奈何肚子那块一阵一阵地疼,她伸手去接,“我自己来。”
尚未接住便被他避开了,几次下来均如此,她唯有放弃,乖乖地任由杨复喂自己吃。粥熬得软糯可口,红糖香甜,她没一会儿就喝完了,倦倦地依偎在他怀里。
杨复给她擦了擦嘴,“还疼吗?”
淼淼哼唧一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有一点点。”
有汤婆子捂着,又刚喝了一碗补血粥,这会儿已不像刚才那般疼得无力了。淼淼蹭了蹭他的胸膛,蔫蔫地垂着脑袋,“你给我捂捂。”
婆子来之前他曾用手掌给她渡热,源源不断地热度从他手心传来,无比安定人心,她一直惦记着。杨复依言而行,左手来到身前,放在她的小肚子上,“这里?”
淼淼懒洋洋地点头,困倦袭来,“嗯……”
许是被照顾得太舒服,她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这一觉便一直睡到晌午时分。再次醒来时,杨复仍旧保持一个动作坐在床边,手还放在她肚子上,见她睁眼微微一笑,“还疼吗?”
淼淼有些感动,已经没有刚来时那般疼了,只是觉得不大舒服,不过可以忍受。她起身攀附到他身上,热热的呼吸洒在他肩窝,“谢谢王爷。”
杨复垂眸凝睇,“你想怎么感谢我?”
这本就是一句客套话,没想到他还真开口了,淼淼一时无话,“你说怎么办吧……”
他等的就是她这句话,没给她反悔的机会,“本王记住了。”
淼淼这才恍悟落了陷阱,可惜话说了出去,有如覆水难收。
*
下午郎中直接去瑞沣院给卫泠诊脉,淼淼身子不爽利,心有余而力不足,便没有前往。
她在溶光院左顾右盼,好不容易等来了通信的丫鬟,忙把人叫到跟前,“郎中怎么说?”
这丫鬟一直是在杨复跟前当值的,今儿破例被淼淼使唤一回,专门打听瑞沣院的情况。丫鬟来到内室,斟酌了用词道:“听郎中的意思,卫郎君是近来过于疲劳,又没有好好休息,是以才会气色不佳。只消好好调养便无大碍,女郎不必担心。”
淼淼不大放心,“其他没说什么?”
丫鬟摇摇头,“没了。”瑞沣院当值的那位只告诉她这些。
淼淼思量片刻,想起这阵子攒了不少珍珠豆子,如今正好派上用场。她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枚粉椴绣百鸟闹春的钱囊,挑挑拣拣选了个最大的珍珠递到她手中,“你去街上把这个换成钱,然后买最好的补品给卫泠送去。”
丫鬟看得呆了,难道这大半袋子都是珍珠?王爷可真舍得……她万分谨慎地接过,“婢子这就去。”
目送她远去,淼淼重新系上钱囊,自然不知道她这泣泪成珠的本事有多实用。
杨复用过午膳便出门了,他说落日之前回来,有任何需要都可吩咐府上婢仆,他们都由她差遣。淼淼起初想下床走走,然而双脚才沾地,腹中疼痛骤然加剧,她连动都不敢动,倒在脚踏上冒着冷汗。
要不是丫鬟进来换汤婆子,恐怕她连床榻都上不去。经此一事后她再也不敢下床,老老实实地待在被窝里,因着实在没意思,迷迷糊糊地阖上眼,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窗边云霞似锦,再醒来时已然大好,她行将起身,便听外头传来声音:“王爷。”
杨复回来了。
果不其然,他从屏风后面走出,“怎么下床了?”
淼淼立在榻前,“闷了一整天,想出去走走。”
杨复本欲更衣的手一顿,旋即睇向她,“走吧,本王陪你。”
淼淼喜出望外,生怕他反悔似地连忙跟上。
四王府占地极大,淼淼至今没有转过来一遍。听闻后院有一个极大的假山石林,亭台楼阁错落有致,风景宜人。她说想去看看,杨复以她身体为由拒绝了;她又说想去瑞沣院,他淡声道:“等癸水过了再去。”
男人应当都对此事避之不及,偏偏他提起时一脸平淡,不觉有任何不妥。
哪儿也不能去,最后杨复索性带她去了五桐阁,院里还有当时为她栽种的两颗桃树。蟠桃树比一个月前高大许多,枝繁叶茂,淼淼兴致盎然地围着绕了许多圈,瘪瘪嘴不甚满意,“长得好慢。”
她想吃桃子,恐怕今年是没有机会了。
杨复看穿她的想法,揉了揉她的脑袋,“来年也一样。”
她勉强点点头,不过仍旧很高兴,看了好一会儿才舍得离去。
*
初潮来时头两天会疼,过后便不疼了。淼淼恢复生龙活虎,待杨复前去早朝后,迫不及待地更衣洗漱,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瑞沣院。
她上回让丫鬟买了许多珍贵补品,人参鹿茸等,还没有机会问他效果如何。昨日跟杨复软磨硬泡,甚至牺牲了一个条件,总算让他松口,同意她来这儿。
那天她说感谢他,怎么也没想到谢礼是这个……
思及此脸颊烧红,双手不知放在何处,似乎仍残留着那股余热……她摒除乱七八糟的想法,推开菱花门,“卫泠!”
室内无人应答,上一回也如此,是以她并未放在心上,直接推门而入。
可惜这次真的没人,榻上床上均不见卫泠,淼淼在室内转了一圈,唤了几声他的名字,还是不见他的人影。
淼淼忽地心慌,该不是他不告而别了?
床褥叠得整整齐齐,她上前摸了摸枕头,尚有一丝温度,并且床前还有他的衣物,她这才松一口气。行将起身之际,余光瞥见枕头底下露出一条红络,她好奇地定住视线。
常年跟卫泠相处,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秘密,是以这会她不假思索便将那绳子扯了出来,另一条连着个赭红色绣双鱼戏珠的香囊。
卫泠居然会有香囊?
淼淼稀罕极了,凑近一闻哪有什么香味,该不是忘了放香料吧?她想也不想拆开查看,待看清里面物什时蓦然一怔,愣愣地拿出里面的鱼鳞,阳光一照,发出细润的银白色光芒。
这是她的鱼鳞,可是卫泠收着这个做什么?
淼淼纳闷不已,心里好似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她没来由地一阵心慌,愣愣地忘了放回去。直至门被推开,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她一惊,踅身手足无措地望着来人。
来人不是卫泠,而是这几天一直照顾他左右的丫鬟。
丫鬟穿着湖蓝色长衫,见到她在这儿似乎并不诧异,目光一转落到她手上,低头规规矩矩地唤了一声:“见过女郎。”
淼淼抿了下唇,想把香囊放回枕头下,“你……”就当什么也没看见。
话未说完,便被对方打断了,“女郎或许不知道,卫郎君每日都会翻出香囊看很久。”
淼淼停住,不解地回视。
那丫鬟头更低了,手藏在广袖底下,浑身都透着股坚定,“您若是不信,可以看看。”
不知为何,淼淼竟听了她的话,低头把香囊里的鳞片都倒在手心,十几片鱼鳞躺在手中,有几片已经没了色泽,像是被人一遍遍婆娑过许多遍,硬生生磨去了表面那层光泽。
淼淼怔住,那些她一直逃避的念头汹涌而至,整个人醍醐灌顶,陡然清醒。
“别说……”
那丫鬟看向她,一语道破:“卫郎君心里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