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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在家中望眼欲穿,罗管家和罗全两个人带醉到门上来骚扰过后,她更思念起侯骏来,感觉自己一个孤苦伶仃的一个年轻女人,没个男子在家,心就像风中的茅草一样。
柳氏想起了侯骏那硬邦邦的身体,正是自己流落异乡的最大依靠。
第一天晚饭也没有好好吃,早上看到天气在渐渐转暖,向阳的地方雪已经开始化了。就把炭火牵到了村子外边的山坡上,让它吃了会草,柳氏知道侯骏很喜欢这匹马,所以她不能让炭火饿着肚子。
她让炭火在山坡上撒欢儿,忽然害怕侯骏回来找不到她,于是一个劲地冲炭火摇摆手臂,喊着,“咳——马儿——你回来,”叫了不知多少声,炭火玩够了,才把它牵了回来。
看着紧锁的柴门,正愁眉不展,村正家的儿媳妇又来找她,撺掇她去马场玩,还笑话她道,“怎么,当家的一出门,就魂不守舍了?”
柳氏已经知道村姑的丈夫叫陈九,陈九有个堂兄陈八也在牧场中做事,是个群头,管理着一百二十匹马。柳氏想,“刚才我去放马,一个人看住一匹马,还得不错眼珠地盯着它,生怕它一转眼跑掉了,真不知道陈八一个人是怎么管住一百二十匹马的。”
经不住陈九媳妇引诱,两个人锁好了柴门,往牧场走去。在村中碰到不少人,天晴以后,许多人从蜗居的家中出来享受暖和的阳光、晒谷晾被。
陈九媳妇向她碰到的每个熟人不厌其烦地介绍她的好朋友,“这是柳妹妹,住在村头。她当家的是侯骏,去西州了。”柳氏一次次地面露红晕,又不好牵住每个人的手去解释,那些人听了陈九媳妇的介绍后都善意地露出个微笑,并目送她们走过去,柳氏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中的温暖,心情稍稍好了起来。
途经陈八的家时,她们又叫上了陈八的媳妇,三个人于是牵了手一直走到了牧场里。
巧得很,一进大门就碰到陈八,他不认识柳氏,对他媳妇说,“怎么带了生人进来,管事的看到不得了。”
他媳妇说,“怎么是生人,她家男人过些日子就到场子里喂马了,你是个做群头的,以后你还得好好地照看一下,放些轻活给人家干,知道不知道。”
陈八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怎么知道人家一定会分派到我的下边,就算是到了我的手底下,还有规矩呢不是。我看你们还是快些回家去吧,让刘牧丞看到了还会没事,要是让陆牧监或是罗管家看到了,会拿鞭子抽我们的。”
柳氏看得出他不是在乱说,也没想到罗管家竟然还有这个威风,心下有些后悔,自己怎就很轻率地就随了她们到这里来。
陈八说,“大雪天冻死的那些马和马驹,陆大人做主,说马上就过年了,死马都杀了肉,凡在牧场做事的人人有份,你们等着,我拿了肉,你们赶紧回去。”
一会,陈八手里拎了两坨马肉回来,分别交到了自己媳妇和陈九媳妇的手里,陈九媳妇道,“怎么没有柳妹妹的?他家日后也是养马的。”
陈八有些为难地说,“上边并没有说有他们的份,我也听说这次有近六十人以后会到牧场做事,可大人们没说给他们分肉,我又不敢做主。”
陈九媳妇跺脚道,“若是这样,我家陈九也不在牧场干活,凭什么我的就有?那好,我的也不要了!”
陈八吱吱唔唔,道,“其实这两坨马肉都是分给我的,我想着反正肉也不少,就分出些给二叔你们也尝尝,因为这肉是已经分到我手的,所以我能做得主。”
几个人正在这里推说着,忽听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你们不做事,在这里做什么?”罗管家背着手从几人身后走过来,“不做事,这里是养闲人的吗?”
陈八忙着解释,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罗管家看到柳氏也在,故做沉思一阵道,“这好办,我去找两位牧监大人说一说,马肉也有侯老弟家的份儿,这次连大带小伤了近百匹马,还缺得了这一份吗?”
自昨天晚柳氏劈头盖脸将自己送出的丝巾子砸回到脸上以后,罗管家不但未觉羞愧,反觉得这个柳氏不但人长得迷魂荡魄,像月宫里的嫦娥,性子也像匹烈马般的难以驯服,果真不同于一般的女子。
相比之下,黄翠楼的许不了姑娘为了几两银子,对自己百般的应承,反倒觉得俗不可耐起来。
今天碰到这事,正是在柳氏面前大显能耐的机会,还在陈八媳妇等人面前狠狠地压了陈八一头,岂能轻易地放过。
谁知柳氏冷冷地说道,“还是陈大哥说得有理,既然上边没有定例,我是决不会要的。”
陈八媳妇哪里都好,待人也热情,但就是好面子,她看到同样的事情,这个罗管家敢大包大揽地应承下来,更显得自己的丈夫做事缩手缩脚,脸上早就有些挂不住,罗管家看到眼里,有些洋洋自得,谁知柳氏的一番话,对自己的美意毫不领情,立刻说道,“哪里哪里,弟妹放心,我就要去与两位大人说,你们这些刚来牧场的,六十个人,人人有份。”
柳氏笑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听罗管家的话,好像我没有了这马肉,就睡不着觉似的,这肉,我不要。”她对陈九媳妇说,“姐姐,我们回去吧。”说罢一拉陈九媳妇的手,也不管罗管家站在原地,三个女人出了牧场。
路上,陈八媳妇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柳氏说,“妹妹,你看这都是我家陈八不会做事,才惹得你不愉快。”陈九媳妇与陈八媳妇是妯娌的关系,说话随便,“那个陈管家空献殷勤,依我看柳妹妹这等人,什么山珍海味没有见过,还能看上他几斤马肉。”
陈八媳妇听了这话,不禁仔细打量柳氏,看她的肌肤吹弹可破,却猜不出她的年龄,自己这边,自己二十九岁,陈九媳妇二十八,两个人不论谁与她站到一起,都显不出有什么年龄上的优势,听陈九家的说起过,柳氏家的男人撑死过不去二十岁,心里更把自己看成是个姐姐。听她方才应对罗管家的话,不卑不亢,是像个见过世面的,自己有心结交,于是说,“我们姐妹们一同出来,怎好让你空手回去,这样,我们把肉匀成三份就好了。”
柳氏手中拎了马肉,一路走着,心想侯骏说不定已然到家了呢,到了家一看,柴门还锁着。柳氏尽量不去想侯骏,忙着将马肉洗了,添水点灶,把肉煮上。天过晌午,肉都熟了,侯骏还没回来,于是从在村口等着天黑,天黑了,还不见人影。
她坐在窝棚里想,不知道西州离这里有多远,心想还不如白天不去做那些闲事,要是赶早骑了炭火出发,说不定现在她都到了州城、见到了侯骏了。
都说是好马识途,如果今天侯骏再不回来,明天,她一定亲自去一趟,两个人患难之中就应当相互扶持和关心,何况她也是做长辈的,于情于理,都该去找找看。
但是反过一想,万一侯骏已然在回程之中,两个人走差了可怎么是好。
半夜里她冻醒了,冷风不停地由柴屋的漏缝中钻进来,发出一阵阵呻吟般的鸣响。柳氏发现自己没盖被子就扒着睡着了。
四下里漆黑一片,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恐惧。柳氏在黑暗里有些妄想地往身边摸了摸,触手之处空空荡荡一片冰凉,她忽然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在西州都督郭孝恪的带引下,侯骏在一间阴暗的小房间里看到了还停放在木案上的高牧监。
高牧监的身上只盖了一片白色的绵布,上边码放了一些从山顶凿来的冰块,小小的屋子里有些阴森,看得出郭都督对高峻之死还在封锁着消息。
他与侯骏移走冰块,揭开蒙着的白布,侯骏看到那个静静躺着的年轻人。忤作验看完尸身后并没有将高牧监的衣服穿回去,在侯骏看来,高峻与自己并没有郭大人说的那么相像,也许是自己太了解自己了。
如果说哪里像,在侯骏看来只是两人的脸形、鼻子、以及嘴巴上的唇线弧度有些相像,对方也有着和自己一样的大眼睛。
这样看来,两人最为相像的特点都集中在头部。至于身材上,除了身高之外,他看不出两人有什么共同之处。
高牧监的身体有些瘦,也许是长期的放荡的、没有规律的生活习惯,使他的皮肤看起来有些与年龄不相称的松驰。与侯骏满布肌肉的体格有着天壤之别,不过对于这里的区别,一般高峻生活圈子里的人,是不会有机会去鉴别的。试想,又有谁会有机会鉴别副牧监大人不穿衣服的身体呢。
“我得赶紧找人,比照他的面部特点,给你做一些必要的修饰,这样看起来就更像了,比如把你的面色做得像他一样,再苍白一点,虽说面色不会持久,不过能维持个一、半旬,也就可以了,还比如这里,”郭大人手指着高峻眉心的一颗粟米大小的红痣,“要一模一样”。做一颗痣,在一些有独特技巧的人眼里并不是什么难事。
“还有这个”,郭大人从躺在木板上的人的脖子上,解下一条细金链子系着的一块玉,侯骏看那块玉,色如寒潭,只比一只核桃扁上一点,似是未经雕琢、无形无态又不圆不扁的,采上来就是这个样子,只在边缘最窄处钻了个孔用来穿金链子。
他在郭都督的示意下接过来挂在自己的脖子上。
不知是对故世之人的畏惧,还是那块玉在阴冷的小屋中放置的些久了,侯骏刚一戴上,一道阴郁的凉气从脖子往上通到脑袋里、往下通到丹田,像一道闪电似地,让他接连打了三个冷颤,脑海中接连出现一片空白,让他身体有些摇摇欲坠,心也通通的乱跳了好一阵子才定下神来。
他再看高牧监似乎睡着了,而且正在做梦,奇怪的是侯骏好像知道他正在做梦的内容,梦里的情形如一片潮水,汹涌着挤进侯骏的脑海里,一些片断全然是一些他陌生的东西。定睛再看,仿佛高牧监紧闭的眼睛中流露出用意不明的笑意。
直到都督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孩子,你没事吧,你笑个什么?睁眼,睁眼。”侯骏这才回过神来,“大人,我觉着我应该就是高峻。我还知道我的祖父是吏部尚书、许国公、太傅高士廉;他有六个儿子,我父亲排行第五,叫高审行,今年三十六岁,我有个后母崔氏,后母还有个女儿叫崔嫣,十八岁了。”
侯骏只是机械地把那些莫名其妙的、不知是谁硬塞进他脑海里的相关信息说了出来,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他摸出那块玉来看了看,朴拙得很,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名堂。
但是有的信息,侯骏只知其然、并不知其所以然。
比如,“他”的这个妹妹崔嫣,为什么不姓高,而是姓崔?侯骏试着去脑海中拣看那些杂乱的相关的记忆碎片,谁知一幅让他脸热心跳的画面却突然很清晰地跳了出来,侯骏赶紧按下这个念头,心想这个高大人平时也一定是把与崔嫣有关的记忆,都藏在了最不容易触碰到的地方。
“哈哈,孩子,你还知道些什么?”郭大人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看来,这真是天意。”郭都督看了看那个人,“他最多在这里再停放半天,夜长梦多啊”。
“大人,我们还得把他搞得和我像一点,我来西州,村里人都知道的,总不能不明不白没有下落啊。”侯骏想起了柳氏,内心一阵刺痛。
郭大人颔首道,“这个问题不大,我派人送他回去,再出具公文,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人怀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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