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顺娘

妖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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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上台阶,屋里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笑声,“娘,您说我厉害不?”

    若胭一怔,身边的梅映雪已经甩开她,蹬蹬的上了台阶,一阵风似的进了屋,“奶奶,二姐姐回来了。”高高的挑起帘子,一脸的欢快,向着若胭招手。

    章姨娘站在角落里,怯怯的垂着头,听说若胭回来,猛地抬起头,惊喜之情难掩,眼眶已润,差点落下泪,匆匆又低下头去,身体还下意识的往郑姨娘身后挪了挪,意图遮掩,尽管如此,若胭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感慨之余唯觉安心,只隐约觉得章姨娘脸庞微红,只当她是在众人面前紧张拘束,倒也没太在意。

    屋里除了梅家一家子,还多了好几个陌生人,一个五旬左右的妇人,紧挨着张氏,身形面容像极了张氏,身体发福,通身的金玉环佩,竟比赵氏还要耀眼几分,映的一张大圆脸油光可鉴,想必就是梅顺娘了,刚才的笑声就是她发出的,也不知说了什么好笑事,至今合不拢嘴,眉角眼梢尽是得意,顺美娘旁边挨着一位年轻女子,约摸二十五六岁,颜色清秀,态度卑顺,想来是梅顺娘的儿媳妇、贾俊之妻王氏,王氏拘谨的坐在婆婆身边,背脊挺直,一动不动,垂眉敛目,一看就是个逆来顺受的小媳妇,和章姨娘有得一比,王氏下首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生的一副好容貌,妍丽可人,眉淡如新柳,目光温润,樱唇一点娇红,偏生身段也是极好,海棠花绣花褙子,配一条秋香色撒花长裙,娇嫩嫩的如同一朵盛放的月季花,好生的赏心悦目,与一身粉红的梅映雪相比,竟是不相上下,若胭记得章姨娘隐约提及,说是唤作贾秀莲,比自己大了两岁,梅映霜到底是年纪小些,身形尚未长开,坐在角落里,半低着头,似乎有心事,听说若胭来了,才抬起头望着发呆。

    杜氏不在。

    进入三月后,天气已经热起来,大家都已脱下棉袄,换上夹衣,各园子也换成了轻薄的绸布帘子,只是张氏年纪大些,怕冷,至今还挂着厚重的夹棉帘子,屋子里还生着炭盆,湿濡闷热。若胭不紧不慢、沉稳而入,恭恭敬敬的一一行礼,“老太太,老爷,大姑妈,表嫂,表姐。”王氏和贾秀莲都是侧身还礼。

    张氏也不说话,就故意先扭头去看旁边的梅家恩,梅家恩就把脸沉了沉,正准备立威,梅顺娘却哈哈一笑,手指若胭,“娘,这就是老三养在外面那个女儿啊?”竟没有为若胭介绍王氏和贾秀莲,虽说若胭叫出了身份,可终须有长辈指点一下才是。

    梅家恩就瞪她一眼,有些不悦,当着一屋子人的面,说的话可真不好听,“大姐——”

    张氏却只是呵呵一笑,点头道,“正是她,章氏生的。”若胭瞧着张氏面色红润,并不像急得快要病倒的模样,也就稍稍安下心,这样聊的欢,总不至于一会儿突然提起自己来就发病吧。

    梅顺娘就招手,碰撞得手腕上一金一玉两个镯子叮叮当当的响,“来,过来让我瞧瞧,第一次见我就知道我是大姑妈,倒是个嘴巧的,比她姨娘那闷葫芦强多了,有点梅家的样子。”也不管若胭愿不愿意,一把就拽着若胭的胳膊拉到面前,上下看了又看,又比较了梅家恩和远远坐着的章姨娘,笑道,“还不错,比她姨娘生的好,比老三也好看些。”

    一屋子人差点没下巴全掉下来,梅家恩冷冷的哼了声,张氏宠溺的笑骂,“满嘴里胡说八道的。”其他人则取笑的去看章姨娘,章姨娘本来就不是姿色出众,再加上额头的伤疤还在,更谈不上好看了,章姨娘连着被她贬低两次,有些尴尬,倒也没有生气,毕竟贬低她却夸了女儿,心里也乐意的,反倒露出个笑容,这个女儿的确长得好,也是当姨娘的骄傲,若胭很不喜欢有人这样说自己的姨娘,即使夸赞了自己,那也不高兴,同时又无比诧异,想不到最是擅长隐藏和伪装的张氏,居然有个口无遮拦、百无禁忌的女儿,这也是个变异品种了。

    梅映雪不依了,跑过来拉着梅顺娘就撒娇,“大姑妈这是见一个夸一个呢,才刚夸得我,这才一会又变了,二姐姐知道大姑妈,那还是我提醒的呢,是不是要算我的功劳啊。”

    梅顺娘就笑,“你倒会讨巧,哈哈,娘,我最是喜欢映雪这丫头了,这嘴跟抹了蜜似的,说的太好听了,怨不得都说女儿像娘呢,郑姨娘就最是能说会道,映雪这巧嘴儿随了郑姨娘。”

    郑姨娘自然是笑着说,“大姑太太这样高看三小姐,连带着我这个姨娘也跟着沾光,得了句美言了。”赵氏却有些别扭,微微的扁了扁嘴,梅顺娘虽然是大姑太太,在妾面前要身份高些,可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回了娘家那就是客人,哪有这样嘴上没个把门的,当着自己这个长辈就胡乱噘噘的,什么嘴巧嘴拙的,看着是好话,稍一琢磨就知道是讽刺了。

    张氏微微一笑,眼睛却凉凉的盯着若胭,道,“别站着了,坐吧。”

    梅映雪见张氏没有追究的意思,有些失望,到底没有说什么,郑姨娘却笑了起来,“二小姐快坐,要不然老太太该心疼了,二小姐这一天都不在,老太太都担心了一天,中午饭都少吃了半碗。”

    气氛瞬间变的紧张,章姨娘更是攥紧了拳头,梅映雪得意的挑了挑眉,梅家恩轻轻咳了一声,也不知道在提醒谁制止谁,张氏淡淡一笑,并没有顺着郑姨娘的话要发难若胭,“先坐下吧,你大姑妈才来,大家一处唠唠嗑,热闹热闹。”这是准备暂时揭过去了?

    若胭就谢过,找个离章姨娘近的凳子坐了,正坐下,就见贾俊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向张氏笑道,“老太太,表弟正写着文章,说是晚点就到。”说罢,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来,毫不避忌一屋子的女眷,竟也无人吭声,张氏和梅家恩都觉得理所当然似的,若胭骨子里原本就没有过多的男女避讳,既然大家都不介意,她也不会义正言辞的把人赶出去或者直接躲起来,只是心里难免嘀咕,梅家的规矩还真是不可思议,竟从不讲究这些吗?殊不知,不是不讲究,而是不知道如何讲究,说到底,梅家世代为农,只是因为梅家恩做了官这才移居京州,一家子跟着过上了京城生活,也不过是换个地方住罢了,生活习性并没有改变,在乡村,这样的男女大防并不严格,尤其是亲戚间,大多比较随意,再加上张氏本就不是出身书香门第,她自己都做不来的规矩礼节,又怎么要求别人做到,干脆闭口不言,全当没有男女避讳这个规矩,时间长了,大家也都习惯了。

    张氏脸色一变,梅家恩沉声道,“不象话,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文章可以晚点做,何必急在一时。”张氏怕他发怒,忙打了个哈哈,“这孩子,努力是努力,就是一头钻进去,就什么都不顾了,回头得说说他,别熬坏了身子。”

    梅顺娘撇了撇嘴,道,“就是,成天的躲在屋里写字,也不嫌闷得慌,是不是老三管的太严了,要我说,还是给他先定个亲。”

    梅家恩立刻打断她的话,“大姐,你又胡说,他自己还懵懵懂懂呢,定什么亲?”

    梅顺娘不以为然,“懵懵懂懂才要赶紧娶妻呢,娶了亲就不懵懂了,我瞧着别的人家,像寿儿这样的岁数,好些都娶亲生子了,你看俊儿,可不就是这样,荣哥儿都快五岁了,我都做奶奶了,哈哈,寿儿要是早早的娶亲生子,老三不也能当上爷爷,娘都抱上曾孙子了,四代同堂,多喜庆啊,是不是,娘?”这样的话题,当着几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就讨论开了,也令若胭大开眼界。

    张氏眼神一闪,笑道,“这事儿我可管不着了,让他老子操心吧,什么时候有了曾孙子,要是我这把老骨头还在,我就接着养我的曾孙子。”

    “娘,您也歇着吧,都多大岁数了,带了儿子带孙子,怎么,还想自个带大曾孙子呢?”梅顺娘直笑。

    张氏就傲然道,“那是自然!那是我的曾孙子,是我梅家的曾孙子,自然由我来带!我不带,还叫谁带?谁带我也不放心不乐意,还得我自己带。”

    若胭顿然明白,张氏和杜氏的矛盾焦点在何处,就在张氏的占有欲,在张氏心中,梅家恩是属于她的,从头到脚每一根头发丝儿都是她的,自然应该一辈子听她的话,处处以她为尊,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乖顺的儿子为了杜氏唯一一次违逆自己的安排,这能不让她耿耿于怀?尽管除了娶亲一事,其后梅家恩依旧孝顺有加,甚至更加恭顺,那也不能让她消除对杜氏的恨,反而视杜氏为人生唯一的敌人和瑕疵;后来梅承礼出世,张氏的占有欲再一次膨胀,除了儿子是自己的,孙子也是自己的,必须自己养育、自己一眼不错的盯着,必须与自己最亲、同仇敌忾,这样的抢占,杜氏自然也不肯放手,不过她不是张氏的对手,失败了,在宅斗战争中,杜氏无疑输得一败涂地,丈夫与儿子一一远去,张氏成了大赢家,可是这个大赢家并不满足,这不,又惦记上曾孙子了,嗯,是她的,全是她的。

    见张氏一脸的严肃认真,梅家恩立即表态,“自然是都依着娘,娘的曾孙子自然是由娘来养的,娘只要好生保重身体,别说曾孙子,什么都是娘的,都是娘说了算。”

    张氏就满意的笑,一眼扫过王氏,猛地又想起一事,“哟,荣哥儿玩的时间可不短了,快抱回来吧,天都黑了,仔细着别磕了。”

    梅顺娘就让身后的丫头去院子里找找,不多时,领回一个婆子抱着个男孩儿进来,五六岁的模样,胖乎乎的,一身的大红绸缎,遍绣福字,一进门就从乳母怀里拱了下来,抬着小胖腿,颠颠的钻进梅顺娘怀里,扯着嗓子喊道,“奶奶,我告诉你啊,我刚看见个丫头,长得很是好看。”

    若胭无语,这才多大,就知道丫头好看了?稚子童言,实在有趣,梅顺娘就捏着他的小胖脸直笑,“臭小子,你知道什么叫好看?难不成小小年纪就想着要媳妇了不成?那可不成,奶奶正在和你外祖奶奶说你表叔娶媳妇的事呢。”

    荣哥儿就转着乌黑的大眼,好奇的问,“表叔要娶媳妇了吗?那荣哥儿也要娶媳妇,爹上个月不是娶了一个姨娘吗?荣哥儿也要,奶奶,你也给我娶那个丫头。”

    梅顺娘还在逗笑,其他人也神色各异,王氏满脸通红,就是贾俊也嘿嘿的笑得有些别扭,几个姑娘家都开始尴尬,梅家恩就不悦的制止,“大姐,你也管管荣哥儿,小娃儿就说这样的话来,多有不合适。”

    梅顺娘一撇嘴,“我才不管呢,你瞧你把寿儿管的书呆子一样,成日里操了多少心,还不如我现在逗着孙子乐呢。”

    梅家恩说不过她,干脆挥了挥手,“你爱怎么教育,那是你家孙子,只是别说给姑娘们听着,一把年纪了,越发的没个避讳。”又朝几个小姐们挥手,“你们几个不如先下去,一会摆了饭再来。”

    若胭巴不得这句话,起身就准备走,尚未站直身,就见方妈妈进来了,禀道,“老太太,饭菜已经备好,请老太太示下,摆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