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哭诉

妖瑜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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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梅家恩的注意力又转回若胭,刚要说话,杜氏和梅承礼意外的同时出声。

    “若胭,不可乱认错。”这是杜氏的声音。

    “不管二妹妹的事,都是儿子的错,老爷要罚就罚儿子吧。”这是梅承礼的声音,并不铿锵有力,却也难得清明坚定。

    梅家恩眯着眼打量两人,没有说话,表情微妙,梅映雪一见情况有变,也忙哭道,“老爷别生气,映雪也有错,映雪没用,没有照顾好奶奶,老爷你就处罚映雪吧。”

    “好,好,竟然突然都抢着认错了——”梅家恩深喘一口气,目光威严凌厉,脸上仍是不消的怒气,用手指着地上跪着的三个儿女,又转向杜氏,后者依旧是冷得像冰。

    门外匆匆进来一人,“老爷,老太太请您过去。”却是方妈妈。

    “哦?好,好,我马上就去。”梅家恩顿时喜上眉梢,瞬间将满脸怒气赶的不见影,又转向众人,恼烦拂袖,想说些什么,终是什么也没说,就急匆匆的走了,方妈妈跟在身后,到门槛时,回头一笑,意味悠长。

    张氏坐在床头,裹着头巾,一脸的恨意,见梅家恩进来,眼泪扑扑的就掉下来,用手使劲的擂床沿,哭道,“儿啊,娘要回延津去,就是死,也回延津死。”

    梅家恩刚进门就听这话吓得扑通就跪下来,用膝盖一步步挪到床边,先磕上几个响头,这才求道,“娘,你这是要儿子的命啊,多大的事都有儿子给你撑着,你自管好生过着,说什么要走,你要是走,儿子还有什么颜面活下去,还不如一头撞死在娘面前。”

    张氏哭得伤心,将梅家恩拉起来,“你是个孝顺的,娘没白养你一场,娘何尝不想着跟着你养老过一辈子,可是娘在这府里是活不下去了,你现在当了朝廷的大官,也是要名声的,这后宅里乌烟瘴气,娘就是赖着不走,也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成日里出些个幺蛾子,传出去也要坏你的名声,倒不如走的远远的,给人腾个地方,你们一家子过你们的美日子,娘回延津,守着你爹的坟头,过娘一个人的日子去。”说着就要下床,像是要收拾行李。

    梅家恩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抱紧张氏的脚,哭得一脸鼻涕,“娘,你要走,儿子现在就一头撞死算了,也不肯被人背后骂不孝,娘自幼教儿子的,百善孝为先,儿子要是不孝顺娘,还过什么美日子?儿子早就说过,这梅府都是娘的,娘管着这满府上下,有什么不顺心的,该怎么处罚便处罚,只要别气着自己就是,谁又敢把娘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张氏不依,只是要走,挪不开脚,就抱着梅家恩的头痛哭,也不说话。

    方妈妈就走近了,跪在梅家恩身后,哭道,“老爷,老奴跟着老太太几十年了,也伺候老爷几十年了,从来不是个多话的,今儿要托大一次,口出狂言,把老太太不肯说的心里话说出来,老爷要治老奴的不敬之罪,老奴别无二话,只求老爷先听完,想想老太太是怎么把老爷从襁褓小儿养到现在的?”

    “方妈妈言重了,方妈妈对梅家劳苦功高,家恩不敢轻视,有话请讲。”梅家恩忙表态。

    有了这话,方妈妈放下心哭道,“老太太一颗菩萨一样的心,一心只想着老爷,只要老爷高兴,老太太受多大的委屈也只往自己肚子里咽,从不埋怨什么,当年,老爷原是上京赶考,认识了太太,和太太要好,留在京州连家也不回了,老太太在家,整日里盼着老爷回,心里再不愿意,也是舍不得老爷难过,只好求全了,老爷也知道那时候老太太是相中郑姨娘的,郑姨娘的父亲是正七品的新乡知县,对老爷又有提携,这门亲事正好门当户对,老太太都已经应下了,只因老爷不肯,才舍了脸面退亲,老爷娶了太太算是如了心愿了,却不想一想老太太的脸面往哪里搁?”

    提起当年娶杜氏之事,梅家恩有些恍惚,好似如隔重生,心中百味俱全,方妈妈说的张氏早已订下郑家之事,梅家恩这却是第一次听说,怎么这几十年来从没人提起过,就连一向好炫耀恩惠的赵氏和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郑姨娘也没拿这事说嘴过。

    见梅家恩没有驳斥恼怒,方妈妈眉尖一抖,哭得更悲切,语气也越发的重了,“太太进门后也没有立过规矩,只说是子嗣要紧不肯留在老太太身边尽孝,贪念京州繁华非要跟着老爷上京,这也罢了,只说这些年来,太太待老太太是如何的不恭不孝,哪家儿媳妇在婆婆面前敢有半句不从,太太所作所为却是毫不将老太太放在眼里,从大少爷的养育、取名以来,故意为难老太太的事也多了,老爷心里也多少有数,更该想想老太太辛苦养大老爷,又辛苦养大大少爷,这份恩情怎么还报,太太不思感恩,反还怨恨老太太抢走大少爷,挑唆大少爷与老太太离心离德,要大少爷和老太太生分,老爷是知道的,大少爷是老太太的命根子啊,这不是要老太太的命吗?”说罢,只是大哭着磕头。

    “竟有这样的事?”梅家恩只觉得心被撕咬的痛,恨恨的一击床沿,“杜氏竟然挑拨离间吗?”自己只当杜氏性格倔强清冷又不喜甜言蜜语讨人欢喜罢了,却没料想会做出这等可恨之事,当年新婚蜜月之期杜氏跟随上京,梅家恩并非觉得有何不妥,也不觉得杜氏是因为贪念繁华不肯尽孝,说来他自己也知道当时还是大伯母蒋氏出面劝说张氏,理当让杜氏陪在梅家恩身边的,这几十年来也从没觉得在这件事上有杜氏什么错,此刻听了方妈妈的话,突然觉得杜氏的可恶,越来越认为全是杜氏之错,若是杜氏当时坚持留在延津,说不定娘就会高兴很多。

    张氏和方妈妈同时一怔,“求老爷为老太太做主,老太太决意要回延津,老奴自然要追随,就让老奴和老太太一起回去吧,也好让老奴接着伺候老太太,全了老奴这一生的忠心。”

    梅家恩双手将方妈妈扶起,道,“方妈妈不必如此,老太太不用回延津,就在这府里住着,一切自有做儿子的安排妥当,为人子,若是不能让娘安享晚年,反而整日里伤心愁苦,岂不愧对祖宗、愧对娘的养育之恩?娘,你先躺下,消消气,万事都有儿子在,杜氏不孝无德,儿子必要让她给娘一个说法,就是方妈妈也宽心,方妈妈的忠心为主,老太太记着,家恩也记着,只管在梅家养老终年。”

    方妈妈大喜,含着泪连连磕头谢恩。

    张氏目光一闪,也就不再坚持下床,仍是拉着梅家恩哭不止声,梅家恩就搀了她靠在床头,又取了迎枕垫着后腰,亲自端了茶来,喂了两口,眼见着气缓了缓,这才沉吟着问事情究竟如何,张氏却又哭起来,泣不成声,哪里还能说什么,梅家恩只好作罢,又哄张氏,许久不见效,方妈妈主动道,“老太太,你都伤心成这样了,还想着顾全她们的颜面作甚,你就是不说,老爷日后也会知道,那时候岂不是要更心疼老太太受的委屈?”转向梅家恩,道,“老爷,老奴还有话说,老太太不肯说,老奴来说,大少爷身体不适,老太太挂念着,就亲自炖了银耳莲子汤送去,哄着大少爷吃,又特意请了二小姐也过去一起闲话解闷,谁知道二小姐见到大少爷,当着老太太的面,竟字字句句的鼓动大少爷疏离老太太,还说老太太假装好人,那话说的哟,句句诛心,把大少爷都说哭了,老奴都听不下去呢,太太还站在门口帮衬,老太太就气得……气得晕倒。”

    “哎呀!大逆不道的孽障!简直要气死我了!”梅家恩一听这话,心口一股暴怒之气陡然窜出,猛地站起身,大声喝骂,“小畜生,竟敢如此!方妈妈你再说一遍,她当时是怎么说的?”

    方妈妈就和张氏对视一眼,交换一个眼神,方妈妈将若胭当时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复述了一遍,另添油加醋、声色俱厉的加了些言辞,说是“二小姐指名道姓的说了,要大少爷睁大眼睛看清楚,谁才是好人,别以为从小养着你的人就是好人,那都是假装的,你以后可不能孝顺。”只气得梅家恩暴跳如雷,转身就走,口口声声要去活活打死若胭。

    张氏拍床喝止,方妈妈也抢上前拦住,说道,“老爷这般气冲冲的从中园走出去处罚二小姐,必定要引起误会,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老太太编排了二小姐的是非,不是更叫老太太难看?再说了,二小姐虽然说话伤人,老太太是个宽厚明理的,只念着她还年纪小,并不愿将她如何,老爷只想想,二小姐才多大岁数,又是刚进府的,与大少爷也没见过几次,老太太又待她不薄,她有什么理由挑拨是非?”

    梅家恩一怔,止步,疑惑的回身望张氏,张氏却闭上眼,只当不知。

    方妈妈就想了想,迟疑道,“老奴想起一事,也不知当说不当说,老奴听说二小姐去南园前,是刚从太太那离开的,出来时一脸的古怪,还和三小姐发生了冲突,不过是姐妹之间的口角,倒也没什么,老奴只是这么一说,也想不出有什么关联,老爷也就只当听听,别多想。”这话说的,能不多想?

    梅家恩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方妈妈的话中之意,什么也不说,大步就出去了,方妈妈追到门口,目送他出了月洞门,这才回身,对上张氏的目光,微微点头,张氏就冷冷的笑起来。

    再说梅家恩如同一只点燃引线的火药包,待时爆发,双目通红,一路带风直奔书房,不料想刚到垂花门,就见添禄跑过来,说,“老爷,江大人在花厅等您半晌了。”梅家恩这才猛然想起还有江太医此人,自己竟然将他忘了,暗道失礼,只得忍下对杜氏和若胭的怒火,又挂上得体的笑容,匆匆忙忙进了花厅,“该死,该死,愚弟忙于家事,冷落了年兄,失礼,失礼,年兄赎罪。”

    江太医起身,摆手笑,“无妨,老弟纯孝,京州士人争为楷模,再说你我交情,还用的着这些客套?”

    两人就打起了哈哈,主宾分坐,仆人又添了热茶。

    江太医就问起张氏此刻如何,梅家恩就笑,“多亏了年兄,家母已经无碍。”

    “那就好。”江大人点点头,伸手捋了捋下巴的两寸山羊须,“老弟也不必过于忧虑,愚兄为老太太诊脉多次,素知老太太身体一向强健,并无大碍,只是心火旺些,平时多注意休息,饮食清淡,勿急勿躁,少思少虑,自然可保松鹤之寿。”

    到底确认张氏无恙,梅家恩也便宽了心,想了想,又问方子,江太医摇头,“静养即是,无需用药。”

    梅家恩不放心,“到底年迈,怎好不用药调理?”

    江太医果然是有些迂了,道,“你我交情匪浅,愚兄也不与你迂回,老太太身体确实无需用药。”

    梅家恩垂目思虑片刻,还是坚持,“年兄,还是劳烦你开个方子吧,若是家母不需调理之药,那便只开些温补和顺的、清火开胃的也行,人老了,有病没病,这两样时常吃些也不妨。”

    江太医怔住,皱着眉头疑惑的看梅家恩,梅家恩却只是笑着坚持,江太医也就不再劝,隐约反应过来,哈哈笑两声,铺纸提笔,刷刷刷连开了几个方子,指着说,“这个山楂鸡内金,清火开胃;这个当归黄芪,温补和顺;这个柴胡甘草,降火解燥……”

    梅家恩就笑着接过一叠方子,道,“如此甚好,多谢年兄,改日愚弟必定请年兄小酌。”

    江太医也不推却,当即应下,两人又闲聊几句,江太医就起身告辞,梅家恩也不挽留,送至门口,揖手作别,折返回府又道花厅细细看了那几张方子,满意的点点头,收进袖子,这才又提起怒火,沉下脸来往书房走,却见从敏慌张张的奔过来,差点没一头撞上梅家恩,一开口就有了哭腔,“老爷,太太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