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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摸半个时辰左右,初夏和秋分过来行礼,说是歇息够了,来领差事,章姨娘就看着若胭,但凡有若胭在,她是不肯自拿主张的,若胭心知她是时刻铭记小姐是主妾是奴的规矩,劝说多次母女之间不必忌讳这些,总也不听,只好由她去了,自己无可奈何成了这一方小院子的主子。
若胭就细细问了两人的情况,初夏父母早亡,自幼寄居叔父家,叔父曾中过秀才,初夏跟着叔父几年倒也学了不少字,不料前两年叔父疾病过世,婶娘对她多有刁难,并扬言要将她随便许人抵扣这些年她吃住的花销,初夏悲愤之下,自请卖身为奴还叔父人情,绝不肯随意许人;秋分一家则是老实憨厚的农家,祖辈几代不识字,守着几分薄田求个温饱,岂料天有不测风云,去年大旱,庄稼颗粒无收,家中姊妹多,父母实在养不活,遂忍痛卖了她,秋分倒也无怨,只说,总要卖一个才能养活一家子,卖谁都一样,不如卖我。若胭听罢两人身世,唏嘘不已,暗叹,平时只道自己也是个苦命的,上辈子就不知道父母是谁,这辈子又无端卷入后宅是非,没想到,世界之大,处处皆有苦难人,相较之下,自己至少衣食无忧,并可呼奴唤婢,又有生母守在身边,已是他人求不来的幸福了。
这般一想,心境又通透几分,待两人也越发亲和,“我这里与别处不同,不需要你们时不时的磕头行礼,没那么多规矩,只有一个字:诚。只要你们诚心待我,我亦不会薄待你们,将心比心,如此而已。”
两人感念若胭宽仁亲和,更加尊重,若胭不安排她们做事,她们也不闲着,秋分立在若胭身后伺候着,初夏自去收拾整理,寻找活做。
到未时正,突然春桃跑回来,说是张氏病了,富贵刚去的外门找大夫,厨房也忙起来先熬一碗以往喝的汤药。
章姨娘忙问,“可知道得了什么病,怎么发作的这样急?”说的就急步到妆台坐下,也不等春桃帮忙,自己翻出个小梳子,简单的理了理鬓角的碎发。
春桃摇头,“只远远的听说是头疼胸闷,别的也不清楚。”
章姨娘也不再问,径直起身拉着若胭就走,“老太太生病这是大事,我们快去看看。”
若胭一直未语,心里也很是好奇张氏这突如其来的重病是怎么回事,又问春桃,“你是怎么看到的,听到说是头疼。”
春桃答道,“我扫的正是中园南面的小路,听到方妈妈的声音,催促富贵快去东园找太太来,说是老太太急病犯了,厉害着呢,要太太赶紧过来。富贵就说,太太今天去了闵府,这个时辰想必未回,不如先去请大夫来诊脉。”
方妈妈叮嘱富贵个事儿,何时嗓门大的连园子外面都能听到?
若胭就轻轻一笑,这下,就算章姨娘再迟钝,也感觉出微妙来,张氏病得好生巧合,早上还活蹦乱跳的,踩着杜氏正在闵府席面上的时辰,说病就病,方妈妈还明知故问,让富贵立刻去找杜氏来,这要是杜氏没来,算是杜氏耽搁的,还是富贵耽搁的?
章姨娘拍怕若胭的手,轻声道,“二小姐,咱们只是听说老太太不舒服,过来看看而已,其他并不知情。”
若胭当然知道章姨娘避祸的心思,虽然不太赞同,私心里也觉得无可厚非,毕竟这种事,说不清,只好笑道,“姨娘宽心,太太不在,老爷定是在的。”
章姨娘待要疑问,若胭又道,“老爷就算现在不在,很快就会回来。”以梅家恩的孝顺,能不回来嘛。
秋分犹豫着问,是否需要随行,若胭瞧她有些怯意,就让她留在屋里等候,唤了初夏,并着春桃一起前往。
到中园时,郑姨娘并着映雪、映霜已经到了,映霜瞪着大眼睛打量床上平躺着的张氏,时不时的探询似的喊一声“奶奶?”,郑姨娘和映雪则是并坐在床沿,各有戚色和忧虑,郑姨娘更是用帕子不时的碰一下眼皮,嘴里哭着,“老太太,这可是怎么了,病得这样重,偏生太太又不在家,这该怎么是好?”
章姨娘也急忙忙的上前,只见张氏裹着抹额,双目紧闭,任凭大家围着,一声不吭,若胭就细细瞧一眼,并不见张氏怎么虚弱,眼周未陷、嘴唇未干,就是脸色,也没有苍白,还微带些红,不是说头疼么,怎么不哼哼,莫非已经疼得晕过去了。
映霜见了若胭,悄悄的拉了拉她衣袖,轻声道,“二姐姐,奶奶这是什么病,这样严重?”
映雪闻言,瞪她一眼,没出声。
若胭就微微一笑,安慰道,“想必是年纪大了,又操心着府里上下的事儿,累着了也是可能,要是能少操些心就好了。”
张氏的手指微不可见的一动。
郑姨娘未解其意,哭着接言,“二小姐说的正是,老太太满心里都是府里的人儿事儿,这么一大家子,哪一桩哪一件不要老太太亲自打点,莫说老太太这把年纪,就是再年轻二十岁,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张氏的嘴角微微一动。
脚步声急促,梅承礼带着吉祥和高兴进来了,两个丫头规矩的站在丈外,梅承礼赶到床边,看到张氏的模样,就哽咽了,轻轻的叫唤了一声,没见回声,环视四下,郑姨娘正坐在床沿尽孝,眼见梅承礼看过来,慌忙起身行礼,也不敢再往床沿坐了,扭捏的站在一旁,梅承礼没理她,目光落在若胭身上,有些局促和慌乱,抖了抖唇,想叫一声“二妹妹”,若胭看他那个别扭样就不太舒服,干脆别过脸,假装没看见,梅承礼就呆呆的看着面前那张扭转开的脸庞,不知所措,映雪瞧着,柳叶眉儿轻轻蹙起,道,“大哥哥,不知道老爷和母亲什么时候回来?”
郑姨娘抢着道,“三小姐,老爷在衙门,办着皇家的差,恐怕出入不太方便。”
映雪若有所思的点头,轻声嘀咕,“那,母亲她,不知方便不……”声音不大,刚够大家听见。
梅承礼面色一僵,忍不住又去看若胭,若胭瞧他那副窝囊样,心里就窜起了火,不轻不重的回答了映雪,“母亲去的闵府做客,现在正是吃席时刻,可能还不知道老太太身体不舒服,也不知道派人去禀报了没有,要是及时派了人去,去的人路上不耽搁,太太得了消息必定赶回来,就是主人责备礼疏,也情有可原,并不是太太的事。”这就把责任推的很明白了,杜氏今天去闵府做客,是请早安的时候公开说的,大家都知道,这个时辰是不可能在家的,就看派人去通报的情况了,反正回来晚了,可不管杜氏的事。
大家都是明白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方妈妈忙岔开了话,解了围,“老奴已经都派人去请了,想必老爷和太太一会就都回来了,就是大夫,也快到了。”
话甫落音,就见梅家恩一脸风尘的冲进来,脸色极不好看,后面跟着个五旬左右、背着药箱的大夫,那大夫一进门就看见这一屋子的女眷,很是愣住了,梅家恩竟没在意,径直奔到床边,握住张氏的手,一叠声的唤着“娘,娘,娘,你这是怎么样了?可别吓着儿子。”一门心思全在张氏身上,竟连这内眷不见外男最基本的礼节都忘了。
大夫站在门帘口进退两难,女眷们何曾见过这个场面,也惊讶的一脸茫然,若胭就悄悄扯了扯映霜的衣袖,然后拉了章姨娘,灵巧的避进了内室,其他人也忙慌慌的躲了进去。
恰好富贵一路气喘吁吁的追上来,将大夫请进屋,梅家恩这才想起,连声致歉,大夫摆手,上前拱了拱手,道了声“晚辈见过老太太,老太太只需平躺放松即可”,替张氏诊脉不提。
不过是挂着副帘子,外面的说话都听的清楚,大夫诊罢,宽慰道,“并无大碍,只是心火旺盛而已,吃两剂清热静心的汤药即可。”
大夫说着话,一直没有动静的张氏突然哼哼两声,声音微弱低颤,“这可是江大人?有劳江大人了,老妇并无大碍,只是头晕眼花,胸口疼的厉害。”
梅家恩连忙接言,“江兄,劳你仔细瞧瞧,家母可还有别的不妥,这胸口疼又是怎么回事?”
江大人笑道,“老太太宽心,梅老弟宽心,老太太真的并无大碍,只是年纪大了,脾胃虚弱,只需服两剂药,不宜忧心操劳,平时多静养开怀,自然身体康健、延年益寿。”
室内室外都不约而同的传来极低微的吁气声,想是大家都因为江大人的诊断结果放心了。
富贵从门口进来,轻声禀报,“太太回来了。”
江大人就下意识的起身,“梅老弟,我先去开方。”
张氏紧着又哼两声。
梅家恩就忙按住,回头对富贵道,“你去前面迎着,告诉太太先回东园,老太太这里没事了,晚点再来即是。”
内室的吁气声立止,老爷到底是生了气,埋怨太太没在家伺候老太太,不管什么理由,都不足为道,只一点,老太太生病时,你不在床前侍奉,就足以论你不孝之罪。
接着,梅家恩请了江大人去书房开方,临去时,隔着帘子让女眷们自行退去,不可打扰老太太休息,是以大家皆从后门悄声离去,若胭则对着春桃低声耳语一番后,春桃闪身奔东园而去。
若胭一点也不惊奇,梅家恩在陪着张氏喝了一碗汤药后,就径直去了东园,并传达了一个决定,张氏发病之时,身为儿媳的杜氏居然外出赴宴,只图自己欢娱,实在有损妇德,因此,在张氏接下来的重病期间,杜氏应当床前近身服侍,以弥补自己的过失。
令若胭无奈一叹的是,杜氏面对梅家恩一顿暴风骤雨般的指责和命令,一个字也没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直看得梅家恩面色黑如锅底,拂袖而去。
“这是何必呢,总要解释清楚才甘心,莫非以为梅家恩可以自己反省悔悟吗?”若胭怏怏的歪在床上,明明已经让春桃抢先去报信,告诉杜氏此刻梅家恩的态度,让她做好应对,结果却是这样,人家不但没有水来土掩,反而用沉默揽住了所有过错,也加深了夫妻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