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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咽下一口馍,就听张氏有意无意的问话,“二小姐以前住在外面都吃的什么?”
章姨娘是梅家恩的外室,带着若胭一直居住在外,直到前几天才刚被接进府,张氏突然杀出的这句话大有意味,顿时满座屏声,心思各异,有看热闹的,也有紧张的,章姨娘已经哆嗦起来,若胭更是傻了,自己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府里了,哪里知道这个啊,再说,就算知道,也不好回答啊,说吃的好,少不得被说成奢靡,若说吃的不好,又有埋怨梅家苛待的嫌疑,只好含糊答道,“只记得吃的饱饱的,也可口。”吃的饱,就算梅家没亏待我们,也可口,却说不准是厨艺好还是材料好了,左右我这两天的迷糊劲儿你们都看在眼里,这么一句半睡不醒的话也算应付得过去。
果然张氏深看她一眼,便不再说话。
这顿饭吃得实在难受,不但食物不合口味,气氛也沉闷的令人喘不上气,除了张氏亲昵的问梅承礼这个那个和梅映雪时不时的在旁边撒娇讨巧,其他人都一言不发,若胭勉强咽了小半碗粥,就再也吃不下了,好在张氏吃饭快,她一放碗,就意味着早餐时间结束,富贵领着小丫头鱼贯进来伺候着众人漱口净手,梅家恩因有公事要出门,张氏便催着他快走,正巧就听到门外有人说话,方妈妈掀帘看一眼就回身笑,“老爷,说是添禄在院子外面侯着。”添禄是一向跟在梅家恩身边的小厮,梅家恩看了看窗外,已是天光大亮,遂辞了张氏离去。
其余人等不得张氏发话,只得环立一侧,张氏也不急,看一干下人收拾利落了,才又将小褥子铺盖妥了,又等着富贵将屋里灯都熄了,仍是不说话,慢慢的喝了盏茶,章姨娘就有些沉不住气了,也不见安排她母女事项,也不叫散退,莫不是有什么训诫,现如今老爷也不在,再连个帮衬圆场的人也没有了。
张氏喝完茶,就开声了,却是向着梅承礼,“寿儿,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回去,休息休息,准备上课去。”
梅承礼也不多问,老老实实的应了个声,就目不斜视的出了门去,杜氏目光一路跟随,直到帘子落下不见那单瘦的身影才恋恋不舍的收回,若胭疑窦更重,这对母子,竟已如此。
映霜也不耐这么静坐,向张氏央求道,“老爷曾说让映雪也和大哥哥一起去听听秦先生的课,不如映霜现在就去收拾收拾,和大哥哥一起去罢。”
张氏就笑,“这事奶奶是知道的,老爷提过,只是那秦先生授的课,你大哥哥听一听还勉强可以,你一个姑娘家,就听不得了。”顿了一顿,又放慢了语气补上一句,“女孩子家的,最重要的是三从四德,谨言慎行,要那些个大学问做什么,做不了官,挣不来俸禄,依我说,只要安安分分的就最好了。”
映雪扁扁嘴,还要说什么,郑姨娘忙笑道,“老太太说的正是呢,大少爷上课是要考功名的,自然是要好生上课求学问,你就不要凑热闹了,没得打扰了大少爷听课……”
话说一半,张氏斜过眼去,半冷着盯上一眼,郑姨娘一哆嗦就闭了嘴,心知是自己妄自尊大,竟当着众人的面在老太太面前管起少爷小姐的事来,讪讪的垂着头。
张氏见她倒是知趣,也不多责,只是仍向映雪道,“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孩儿,门第也有了,声望也有了,也不图你吟诗作对的抬高身价,那些都是小门小户的女子没个家业根基,求的卖弄虚名罢了,你这丫头也是平素娇养惯了,耐不住坐,以后可要好好磨磨才是,快回去了,把那绣花架子搭起来是正经。”略一沉吟,又道,“话又说回来,咱们也不是绣娘,衣裳鞋袜自有丫头婆子打理,也不用你学得怎么个精细,只消能拿得出手也就够了,若是一心钻研,倒叫人笑话咱们家的小姐比那绣娘的出身了。”
杜氏的脸微微一变。
若胭心里一喜,这倒是件好事,要不然自己从没摸过绣花针,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赶上人家土著居民从小练出来的啊。
映雪极快的吐了吐舌头,待要再撒撒娇,就见张氏已转过脸去,立刻笑道,“原本还想着跟奶奶求求情,借着上课的名头偷个懒,不想竟被奶奶一眼看穿,懒没偷着,反加了绣花的功课,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张氏微微一怔,迅速的看了一眼旁边正笑的郑姨娘,神色极为不悦,却没说什么,点着映雪的额头骂道,“越发的贫嘴了,还不快回去。”又指着端坐玩衣襟的映霜,“映霜,你也随你三姐姐回去,你也不小了,也该跟着姐姐一起学习了。”
张氏说着若有若无的扫了眼章氏和若胭,章氏心一紧,使劲的绞着手帕,面上神色瞬间百变,既是紧张又是期盼,张氏目光却只是微微一停就收了回去,并未在若胭身上多留,章氏极轻的咬了咬唇,忍住了心中的失望,三小姐四小姐都学着刺绣了,若胭比映雪还大,若论起婚嫁,当在映霜之前,何不安排了姐妹们一处学习?
映雪得了话,立刻笑嘻嘻的拉了映霜就走,“妹妹快走,再不走,奶奶还要定你的功课。”姐妹俩竟是一溜烟的出了门去了。
不待那布帘子落下,张氏即脸一沉,向郑姨娘训道,“你现在是越来越不象话了,什么下三滥的话儿也教给小姐们!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也是未出阁的小姐说的?”
郑姨娘吓得脸色立时就青了,慌忙上前请罪,一叠声的“该死,求饶”,张氏只是淡淡的摆了摆手,徐声道,“罢了,以后在少爷小姐面前,说话仔细着点,小姐以后出了阁,在婆家说话也这般没规矩,可是打了我梅家的脸。”
郑姨娘只是连声的说“是”,再不敢多说一个字,心里却颇有愤意,张氏自己也不是什么名门出身,平时里说出的话也不见得多么讲究,乡野村妇的话也说得多了,偏偏今日拿这鸡毛蒜皮的小事发作我,不过是想在章姨娘面前立立威风,杀鸡给猴看,这也是我的晦气。
这时门外传来低低的对话声,张氏立刻拔声高问,“谁在外面说话?”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丫头垂首匆匆的进门来,跪地磕头罢,禀道,“老太太,我们家太太打发了奴婢来禀告老太太,说是这几天家里忙,就不过来了,等过些日子再过来老太太这里。”
若胭听着没头没脑的话,不免糊涂这是哪个太太身边的丫头,就下意识的多看了她两眼,发现她穿的衣裳与别个不同,正纳闷着,就听张氏不悦的问,“她能有什么事?怎么就过不来了,怎么,还让我这当娘的去请她不是?”
原来是张氏的女儿,若胭明白过来,正要从凌乱模糊的记忆中寻找印象,又听那丫头道,“老太太息怒,哥儿这几天有些咳嗽,正喝着汤药,大爷昨天又刚抬了个新姨娘进门,太太着实忙不过来呢。”
张氏一听就哼道,“不是上个月才买了一个戏子吗?怎么又抬一个?”说着却又笑起来,“俊儿总这么胡闹,成天的往屋里塞人,什么时候抱几个重外孙给我瞧瞧才好。”转又皱眉,“怎么荣哥儿又咳嗽了,这孩子一年到头的生病,也真是愁人,算了,你回去吧,叫你太□□顿好了再说。”
那丫头就依言退下。
张氏自个儿哼了几声,不说话,方妈妈试探着问,“老太太,大姑奶奶虽没过来,心里还是惦记着您呢,要不咋怎么早就派了人来?那,二姑太太那边……”
张氏大手一挥,面无神色,“不管她,她想来自然就来了。”
方妈妈呵呵一笑,不再多话。
饶是若胭不知内情,也看出张氏的态度不太一样,同样是女儿,这手心与手背可是大有差异,也不知这两个姑太太有什么不同,这几天章姨娘陆陆续续的在自己耳边说了不少梅家的事情,其中便有关于这两个姑太太,只是若胭听时全无心思,所记不多,此刻晕乎乎的更想不起谁是谁了,却也没兴趣探究这些不相干的人。
这时各院的丫头进来行礼,春桃也跟了进来磕头,张氏只淡淡的瞧她一眼,说道,“这是跟着章氏进府的丫头?春桃,春桃,是吧,这府里可不比外头由着胡闹,以后仔细伺候着主子,有不懂的规矩,方妈妈教教。”方妈妈应是。
张氏却似是乏了,将眼扫了一圈众人,慢慢合眼,“你们也都下去吧,各干各的事去。”
郑姨娘巴不得这话,立刻就要告退,章姨娘自是明白张氏这是借郑姨娘敲打她,也是大气不敢喘,垂首听命,原以为还有自己挨训,没料到这就算散会了,也是长吁一口气,别的什么也不敢再想,只准备退下,若胭更是淡然旁观,虽时得了个新名字,又被公示了二小姐的高贵身份,心里却仍是没觉得自己这就真的成了一名六品京官家的正牌主子,脑子里一会是上辈子感情变故,一会是梅家这一群的妻妾和小姐,混混沌沌的,倒是一直静坐不语的杜氏突然说话了,“老太太,二小姐如今回了府上,是否收拾个院子出来?西跨院那边一向是客舍,又有秦先生在那,二小姐她们住在那边,出出入入的,终是欠妥。”
章姨娘一听这话,惊异的抬起头,感激不尽的看了杜氏一眼,又怯怯的转眼偷瞧张氏,张氏脸上的怒容一闪而过,随即变回平和,道,“修院子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就先在西跨院住着吧,好在那边现在也空着,除了秦先生,并不住闲杂人等,章氏平时也不用多走动,有什么事情打发丫头办了就是,倒也无妨。”
郑姨娘忍不住嘴角就笑弯了。
章姨娘忐忑而羞愤,这两天没注意,敢情院里还住着个先生,虽说各住厢房,终是一个跨院,而且要出去也必须从先生门前经过,这以后我们母女还怎么出门,便是老爷要来看我们也多有不便,长此以往,莫说老爷的情分留不住,就是二小姐的大事,也要耽误,自己低声下气求着入府,不就是瞧着二小姐年龄一天天大了,该议亲了,若是长期住在府外,不能认祖归宗,正经人家谁愿意娶一个没有名分的私生女。
杜氏略想一想,还要再说,张氏已是下了逐客令,“这件事还是等你们老爷回来,和他商议了再定吧,我也累了,眯一会。”
众人各怀心事退出,方妈妈上前打起帘子,眉角微微一动,眼底极快的闪过一线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