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故人

汉水谣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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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代太皇太后张氏的事迹载于史册,她的影响力极大。首先,宣德皇帝留有遗诏,遗诏中明文要求朝臣遇大事须“白”(禀告)于张氏,因此,她有问政的法定授权;其次,内外臣无不敬畏她,权倾一时的太监王振只怕张氏一人,而内阁元辅杨士奇曾提议让张氏的本家人参与朝政,这几乎是一种谄媚行为;第三,正统朝所有的官方文书皆称张氏为“陛下”,与皇帝并尊!这是十分罕见的,要知道,当时各宫的主人包括皇太后孙氏都只被称为“殿下”。

    与历史上皇太后辅佐儿子极易导致女主祸国的乱象不同,太皇太后辅政,祖母辅孙儿一般都能保证权力的顺利交接。

    张氏显然遵循了明太祖“后宫不得预政”的遗训,但天子仍年幼,她这么早就完全淡出朝政只有两种可站住脚的解释:要么是外臣与内臣相护制衡的体系已趋于完备;要么就是紫禁城里有异情!

    熟读史书的朱祁铭略加思量,就不难明白前一种解释是说不通的,因为外臣正在新老交替,原先形成的脆弱平衡变得极不稳定,恰恰这个时候,太皇太后“不闻”、“不问”了。

    最为关键的是,原因不明!

    朱祁铭意识到,自己的归程之所以如此艰难,肯定与太皇太后的“不闻不问”有莫大的关系,而自己的落难与京中即将发生的大事似乎又有关联,不过是一盘大棋局中的两个局部而已。

    令人揪心的是,自己的至亲在此番“大事”中处境如何,扮演的角色怎样,一切都无从知晓。

    朱祁铭身上泛起阵阵的寒意,内心的煎熬恐怕连许多成人都无法承受。可是,他必须忍受住!此刻任何的脆弱都是一种过度的奢侈。

    凝思片刻后,朱祁铭渐渐恢复了常态。“你们如此快便与京城方面取得了联系?”

    “准确地讲,是京中的消息早就秘密传到了镇边城一带,只是霓娘等人迟来了一步而已。哦,殿下毋忧,既然人在京外,京中的事就无需多想,多思无益,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如何安身。”

    霓娘说得没错,多思无益。他很想问问越府方面的消息,片刻后,蓦然意识到无此必要,霓娘若有越府的消息,应该会主动提及,至少是有所暗示。他在心中自我安慰:越府若有异常,霓娘她们应该一并得知了,如今并未言及,想必家中一切安好。

    “既然不宜回京,殿下就须做出慎重的抉择,是跟霓娘走,还是跟您身边的人走,您得想仔细喽。如今殿下身边的人,其忠心不用怀疑,武艺更不用怀疑,但他们的散漫足以致命,殿下的选择余地不大,无法取其长而避其短。”霓娘道。

    想想牛三,方才自作主张就把霓娘带来了,不是散漫又是什么?至于那个蒋乙嘛,闷头鸡子啄白米,指不定还会干出什么荒唐的事来,不提也罢!不过,用其优点,就得容忍其弱点,人无完人嘛,再说,不是还有徐恭吗?

    霓娘见朱祁铭目光一亮,又立马开了口:“徐恭倒是个谨慎之人,也没什么背景,这本是好事,可如今倒

    (本章未完,请翻页)成了坏事,徐恭为何一定要忠诚于您呢?霓娘得知,徐恭是奉命离京的,不过,回京的路上他又接获新的命令怎么办?到底听谁的?或者说,他到底会遵守哪一条命令?”

    朱祁铭一震,这才意识到霓娘并不简单,她有一颗玲珑心,将看似复杂的东西抽丝剥茧,明明白白地摆在你面前,让你没法不跟着她的思路走。

    但直觉告诉朱祁铭,徐恭万分可信,徐恭绝不会背叛自己的良知!

    “都是共过生死的人,本座心中有数,信得过他们。”,最严峻的考验似乎还没有到来,前路还有许多未知的变故,但朱祁铭还想等等,不必急于做决定。保安州这边闹出如此大的动静,肯定会有不少耳目将信息传入京中,过不了多久,自己或许就能见到最想见的人了,等撑到那时,一切都会有人做主。

    “哦,交浅言深,是霓娘冒昧了。”

    望了霓娘一眼,朱祁铭有些犹豫,“你别多心,多谢你的好意。京中的消息······不会是讹传吧?”

    “这种事,岂能信口胡说!霓娘所说的一切,请殿下毋疑。眼下宜静不宜动,若不便随霓娘走,不如就地隐伏,只是,这里不可再让旁的人知道了。”

    那边徐恭出了木棚,朝这边快步走来,梁岗瞟一眼徐恭,立马意识到自己又站错了地方,就抢先一步来到朱祁铭身边。

    “霓娘告辞。”片刻后,婀娜的身影飘至灌木丛那边,随口丢下一句话:“蒋百户呢?”

    蒋百户?

    朱祁铭、徐恭、梁岗齐齐扭头望去,只见蒋乙不知所踪,独留下牛三在那里傻乐呵。

    “牛三,蒋乙呢?”徐恭沉声道。

    牛三如梦方醒,茫然四顾,嗫嚅道:“方才还在与我吵嘴,为何一转眼就不见了?”

    徐恭摇摇头,转对朱祁铭道:“殿下,不能再等了,请即刻启程。”

    此时还不便于把霓娘带来的消息扩散开来,朱祁铭只能换一种说法,“还是该等等蒋乙。贼情未明,不如在此隐伏数日,不必急在一时。”

    “贼人若想封住涿鹿山这边的通道,多半会在前方堵截,嗯,留在这里以静制动也是好的,但也得换个地方啊,方才霓娘······”

    “徐大人,霓娘知道了这里是件好事,否则,大家吃什么?”

    徐恭愣了片刻,继而瞪了牛三一眼,“牛三,别做五千两银子的美梦了!霓娘多半是在诳你们,被人一诈,就将那些烂事全认下了,糊涂!你近身保护殿下,我去找找蒋乙,劳烦梁师傅到附近巡查。”

    牛三一凛,“诶,徐大人,这话卑职就不爱听了,五千两银子怎么被您一说,说没就没了呢?”

    “分明就没有,哪来的说没就没?”

    “明明有的呀,方才就在我眼前晃过不停······”

    “不可理喻,别以为你不是本千户的属下就治不了你!”徐恭扔下此言时,人已在灌木丛中。

    “财迷心窍!”梁岗嘀咕一句,转身

    (本章未完,请翻页)离去。

    切!

    牛三嘴上不服,腿脚倒不慢,三步并作两步就到了朱祁铭身边。

    “殿下,回木棚吧,外面风大。”

    ······

    蒋乙一日不见踪影,当晚又彻夜未归,众人心中不安。直到次日巳时,蒋乙才背着两坛酒和一些肉食回到了木棚,瞧他春风得意的样子,就像捡了五千两银子似的。

    “竟敢擅自外出沽酒······”徐恭本想狠狠训斥一番,见朱祁铭在场,就先打住了。

    朱祁铭想蒋乙他们并非自己的护卫,人家说到底是天子亲军,已经为自己出生入死拼过命了,哪能求全责备?便笑道:“蒋百户,今后再出去就告知大家一声,免得大家替你担心。”

    蒋乙赶紧抱拳道:“在下鲁莽,请殿下恕罪!”随即闪到一旁做他的闷葫芦去了,双眼发直,显是在做什么美梦。

    “殿下待人真和气,之前在州城,在下多有失礼之处,殿下从不计较。不像有的皇室宗亲,目无下尘。”牛三笑道。

    “本座眼不瞎,看得出来你是一片好心,又怎么会在意那些虚礼呢?”

    “其实,当时在下还是对方正的异常举动有所警觉的,所以不敢过分接近殿下。”

    过分接近?一名百户干嘛要过分接近王子?这不是坐实了牛三奉了卫王密令的嫌疑么?好在众人也没在意牛三话里捎带出来的另一层意味,朱祁铭赶紧拿话岔开:“回到京中,本座可是要见······河东狮吼的哟。”

    棚中响起一阵笑声,气氛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这时,梁岗一头钻进木棚,急道:“殿下,徐大人,东南方向数里外有可疑人向这边靠近,人数不详。”

    棚中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徐恭冷眼扫向蒋乙,“莫非是你带来了尾巴?”

    “徐大人,绝无可能!在下走走停停,确认无人尾随后才回到这里的。”蒋乙略显紧张地分辩道。

    突然,远处传来一道悠长的声音,似乐非乐,似哨非哨。棚中众人茫然相顾,却见牛三打了个激灵,双眼闪闪发光。

    “殿下,快随牛三走一趟!”牛三不由分说,拉了朱祁铭就往棚外奔去。

    “牛三,你要干什么?站住!”徐恭慌忙追了出来。

    “徐大人留步,有牛三在,定保殿下无恙!”牛三头也不回,几乎是半抱着朱祁铭一路飞奔。

    “牛百户,你要带本座去哪里?”朱祁铭茫然道。

    “有故人来访。”

    牛三回得轻松,朱祁铭心里却在打鼓:故人?难道是云娘、霓娘她们又有事前来相告?抑或荀家那两个护院又追了来?

    疑惑间,穿过一片灌木丛,绕过一弯陡坡,忽见一道熟悉的背影赫然现于前方的槐荫下!

    牛三放下朱祁铭,悄然隐去。

    瞬间的惊疑之后,心跳陡然加速,血液开始沸腾,来不及呼唤一声,朱祁铭便呜咽着飞奔过去,成串的泪珠肆意挥洒下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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