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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路上遇见蛇狐相斗,并留下来观察半晌的缘故,顾长离到达留予山中猎户休憩的小屋时日头西斜,天际大黑,已是黄昏渐去暗夜将至的时分。
“得亏后面稍稍提了脚程,若是再慢上几分,夜晚的森林可是会吃人的。”
心中如是思忖,顾长离轻轻推开颜色古旧沧桑但大体还算完整的屋门,饶是心理有所准备,却还是差点被那迎面扑来的灰尘呛了一口气。
“咳咳……”
习惯性地伸出手挥掉眼前一团糟乱的灰黑晨雾,顾长离按照记忆中桌案摆放的方向走了几步,趁着寥寥几许微光,颇为欣慰地看到一盏锈迹斑斑的气死风灯仍然立在桌面的右上角。
取出灯盏里的烛台拿火折子点燃再放回原处,透过薄薄灯纸的暖黄色火光将本就不大的屋子照得比先前光亮许多,至少能让顾长离毫不费力地看清屋中其他地方的布置。
‘果然和原身记忆里一般简陋万分,不过想想只是暂住一夜,明日接着赶路一天,约摸就能到达集会将至的小镇,稍稍忍耐也便过去了。’
在他首次穿越到那个形似古代华夏的大陆,加冠后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和崖生前往各个名气不同,风景迥异的地方旅行探险,比这更加不堪艰苦的地方也不是没有留宿过,自然把自己打炼得好似钢筋铁骨一般。只是其后第二次穿越来到的却是和原世界科技发展一般无二的现代社会,过得受人追捧衣食无忧的优渥日子,沃土养人难养胆,按照顾长离的估计,若是自己不是英年早逝,再多过上几年,怕是这一次的穿越开端还要横添不少波折,至少他是没有那信心再做出掩埋一村人的“壮举”了。
此方世界妖兽肆虐,精怪纵横,更有修家与天夺命,争辉争鸣,想要获得为村民父母复仇的力量,想要不在遭遇劫难时作为毫无能力的蝼蚁死去,想要不被轻视不被侮辱不被人随意地从头上践踏,就必须腹内藏乾坤,手中掌神力。
草草将小屋打扫一番,用屋里挂着的,底座被熏得漆黑的陶壶去不远处的小溪里打了一壶水烧开,顾长离便忙不迭地解开背上缚着的包裹,取出那只断成两截的蛇尸。
如今的他一无身世二无力量,随便来个身手不错的成人便可轻易摆布他的生死,向来骄傲蛮横惯了的顾长离哪里可以受得了这份憋屈,免不得要多做些后手准备,好叫那些观他现在模样只觉好欺的心怀不轨人士吃不了兜着走。
顾长离在之前的古世界中曾去各国各地游览一观,其中一个处于大昭边陲,人数极少的蛮荒部落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盖因其部落所处之地气候湿暖,蛇虫甚多,故土难离的部落居民们无论男女老幼,全都习得一手极精湛娴熟的捕蛇和处理蛇的妙法,能够将一条蛇浑身上下压榨得半点价值也不剩。因为当年崖生还未叛国受害的时候领军经过这一带,顺手帮了这个部落一个大忙,所以部落居民们自然视二人为恩人贵客,见顾长离对处理蛇的那些事情颇感兴趣,连祖上代代传下的手法都不曾藏私,毫无保留倾囊相授。
当时顾长离只觉居民们那剖腹撕皮取胆卸骨的手段行云流水干净利落,颇有点“庖丁解牛”的内涵□□,好奇之下多瞧了几眼,不想过于好客的部落男们便硬是热情地招呼他一道旁观学习,最后却是误打误撞地习得一门对当时的自己没有丝毫用处技能;不曾想,当初以为鸡肋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方法,眼下却有了大用。
世事无常,不外如是。
拔毒牙得毒液,扒皮拆骨取肉,待到一切接近尾声,将那蛇尸抖琐得干干净净一丝不落的顾长离正眼巴巴地守着盖上盖子咕嘟嘟冒泡的陶壶,几乎可以想象到时候热气上涌异香扑鼻的美妙场景,已经连连啃了数十天干粮的他甚至形象大失地咽了口唾沫,只等着最后喝上一盅香喷喷的蛇羹。
可惜的是,自从来到这个古怪世界之后,顾长离的运气仿佛一直都不怎么好。就在他的期待值达到最高点,几乎按捺不住伸手冲动之际,猎户小屋的破旧房门开阖时特有的吱呀声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顿时将他的一切心思拍会原地,暗自警戒。
夜深林间客,孤人稚童身。
变数太大,由不得他不防。
脸上表情不变,顾长离像是一无所觉般顺手从身旁摸了一根翠绿杂草叼在嘴里,继续往土灶下塞着小屋附近采来的树枝草根。
“却是何等狠心之父母,怎能让这样的稚龄孩童独自一人留守小屋,简直岂有此理!”
一通酸溜溜文绉绉的怒骂让戒备着的顾长离不由眉头一挑,循声望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穿着月白学士服,身材消瘦面容清秀,典型读书人打扮的年轻人。
“大哥哥你在说些什么?”
歪歪脑袋,顾长离扑闪着一双明亮清澈,漂亮得仿佛黑色宝石般的大眼睛,故作天真地说道,“阿爸他出门解手去了,很快就会回来。”
“……原来如此,却是我一时气急不辨缘由,错怪了好人。”
这读书人也煞是有趣,一副迂腐书生的模样喃喃念了几句《论语》里的话语作为自省,语毕却也不忘往顾长离所在的方向走了几步,一个躬身,口中很是恭敬地问道。
“请问小友,该沿着何条道路才可出了这苍茫大山?”
书生表现得恭敬,顾长离个人却不怎么领情,他眨巴着眼睛托着下巴半晌无话,口中兀自叼着那根杂草转个不休。
那书生像是脾气极好,也不着恼,依旧面带微笑表情温文地盯着顾长离,像是不得出个结果便不会罢休。
被塞进土灶里的树枝草根哔哩啵咯地燃烧着,朝外逸散着几丝微不可见的轻烟,很快便消失于空气之中,仿佛不曾存在般,小屋里一时间静谧得可怕。
“先生是迷路误入此地吗?”
半晌过后,顾长离方才若无其事地回答,仿佛之前特意晾了对方好半天的人不是他一样。
“是啊,本欲去山中访友,不成想道路不精准备不足,却是在这山中迷路许久了。”
尴尬地笑了笑,年轻书生似乎也觉得自己着实犯了一件蠢事,不由得面上发红,神色讪讪。
“这事简单,先生只要离开小屋,向着东边这条小道一直往前走,不过半日行程便能看见一座小镇,很快便可以离开。”
顾长离语气欢快,像是在为书生高兴一样回答道,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毫不作伪的喜悦表情更是让旁人忍不住同他一样微笑起来。
这次沉默的一方却成了书生。
“我还是怕自己认不得路,小友你的父亲解手这么久还不曾回来,倒不如先替我指引一番,和我走上一遭如何?”
少顷之后,书生再度开口,语气温文面容诚挚,说出的话语却是和之前的温良恭俭截然不同,隐含威胁之意。
“人有三急,这种事又不能催,再说了,现在天色这般黑,我才不与你出去,恁得吓人。”
顾长离又把叼着的杂草枝条换了个方向,笑嘻嘻地说道。
“小友这是不愿意了?”
伸出手抓了抓扎好的发髻,书生的脸上显出几许苦恼的神色,表情恹恹。
“书生方向感不好,我是知道的。瞧你脚边还沾着那小镇里特有的红土,带着湿气,显然是不久前才惹着的。明明到了目的地,却硬是能够迷路出来,这天赋当真是无人能及。”
像是被书生一脸苦逼的模样逗得心情大好,顾长离脸上的笑意不免又深沉几分,只是话语间的峥嵘,已经悄悄探出了头。
“小友的眼睛甚毒啊。”书生忍不住低头去看自己的布靴,果然在其边缘见到一圈颜色艳红的土渍,“那浇水的农妇险些坏了我的大事,等会一并杀了了事。”
莫名其妙的迁怒,随口便将一条人命挂在嘴边,直到此刻,眼见言语欺瞒身份伪装起不了作用,书生终于撕下最后一层伪善的表皮,凶态毕露。
“分明是你表演拙劣,借口可笑,却要硬生生怪到那无辜的农妇身上,你这人也颇为无赖。”
白眼一翻,顾长离对于这个似乎将目标放在自己身上的危险人物毫无自觉,一只白嫩的手指随着他的动作摆来摆去,引人眼球。
“你说你在山中迷路许久,除了靴子沾了点泥土,一身月白的服侍却纤尘不染。”
“山中午间闷热,水囊必不可少,你两手空空,毫无外物,进来时却是面色红润不见丝毫颓唐,再者,什么也不准备便去山中访友,身为士子读书人,不觉得太不遵礼节了么?”
“另外,下次要装读书人,记得把自己那骨节粗大老茧遍布的双手遮掩一下,这可不像读书执笔之人的手。”
顾长离每说一句,那白衣书生的脸色便阴沉一分,到了最后,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之势。
“嫌直接动手麻烦便想着智取?这般粗糙劣质的伪装简直笑掉旁人的大牙,难不成你还当我是三岁小儿不成?”
按照眼下身体,如今虚岁不过八岁的顾长离抬头挺胸,气壮山河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