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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熙挑眉:“你觉得皇甫策的话不可信?担心我上当受骗?”
裴达点头:“奴婢不曾看到殿下说话的神情,但其中深意也能明白。娘子年岁尚小,不知有些人骗别人前,定会将自己先骗了,如此才看起来不像在说谎。”
明熙抓起了药材,抿唇一笑:“这些东西那么苦,我们为何还要喝药?”
裴达低声道:“良药苦口利于病,自是为了治病。”
明熙笑道:“你说他骗我,可他为何要骗我呢?”
裴达沉吟了片刻:“殿下恢复了身份,看似风光无限,但到底无甚根基。如今朝中的一切,尚在陛下掌控之中,娘子深受陛下宠爱信任,自是娘子对他……极有用处。”
明熙丢了药材,笑道:“那不成了?虽我也已分辨不出真假了……但最少我一直得用,他就不得不对我好,哄我,骗我。能哄骗一生最好了。”
裴达当下蹙起了眉头:“如今陛下健在,一切好说。若有一日,陛下……宫中是怎样的地方,好不容易出来了,怎能再巴巴的回去。”
裴达见明熙不为所动,再次轻声道:“莫说娘子不知他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可他真心喜爱娘子又能如何?他以后要娶太子妃、侧妃、良娣、良媛、承徽、将来有一日,若坐上那至尊之位,不知还会有多少年轻家世更好的娘子……”
明熙抬眸望向裴达:“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道?我心仪了他许久,以往不曾有所回应时,我尚且收不回心来。如今总算好了一些,却要因畏惧将来的事,不敢多走一步……如此瞻前顾后,你就不怕我将来会后悔一生吗?”
裴达低声道:“娘子为要非要执拗于这虚无缥缈的,或根本就是虚假的情谊上……”
明熙抿唇轻笑:“有些东西,你觉得是真的就是真的,谁也改不了。即便是假的,也要尽力将它变得真的。若有一日,他正面拒绝了我,或是说出拒绝的话来,我也不会再纠缠下去了。”
灯盏下的那双熠熠闪亮的眼眸里充满了期待,让裴达几乎不敢与其对视了,可依旧道:“明知是刀山火海,还是要走下去……”
明熙眼眸中的光泽逐渐暗,片刻后,抿唇一笑,“无惧而,我又怎会不知道这也许只是陷阱,也许只是昙花一现,可我等了许多年,才等到了今日。即便是镜花水月,为何不能跟着做一场梦呢?若有一日,梦醒了,虽会难过伤心,可最少也不会再有遗憾。你若不愿跟我冒险……也无甚关系,京郊外的那几处庄园,你挑一处养老也不错。”
裴达摇头,莞尔一笑:“是奴婢魔怔了,娘子自小到大没有做不成的事。娘子说要为奴婢养老送终,哪有将奴婢一个人留在庄子里的道理?”
明熙笑得更是开心:“你既如此说,我还有什么可畏惧的?不管是什么样的路,我们总该搏一搏。也许你说的对,这是阴谋诡计,可也许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即使对他没有信心,对我该有信心才是。”
裴达笑道:“极是,娘子的这样的女郎,打着灯笼也难找,殿下又怎舍得……说不得便是如娘子所说……”
夜半时分,月明星稀,光秃秃的枝桠,在寒风中摇曳着。墙梁上的积雪,在月光下反射出柔和的辉光,给这样寒意深重的夜里,平添几分冷艳。
东苑寝房内,暖如春日,还亮着微弱的光。屋内氤氲着雾气,虽是点了熏香,依然遮不住浓浓的药味。
皇甫策泡了近半个时辰的药汤,已疲惫不堪。因需艾灸足三里的缘故,还不能躺下,唯有闭眸,浑身无力的倚靠在床榻边。此时,他身着薄薄衣衫,□□着双腿放在了熏桶里,眉宇间溢满了虚弱与痛苦。
明熙忍不住的心疼,吹了吹汤匙中的参汤,轻声哄道:“许是还要一会,你先喝点汤。”
皇甫策哑声道:“孤不想喝,放下吧。”
明熙将汤匙凑到了皇甫策的唇边,轻声哄道:“不用自己喝,张张嘴就好,不多的。”
光线很暗,屋内因熏蒸艾草溢满了雾气。皇甫策的胸口憋闷的厉害,整个人连喘息都有些累,完全没有胃口。可这声音太过小心翼翼和温柔,心中为此升出了许多莫名的怜惜与不忍。
片刻,皇甫策睫毛轻颤了颤,睁开了眼眸,看到参汤,忍不住侧开了脸,恰好对上明熙满是期待的眼眸。朦胧的光线下,那眼眸中溢满了心疼,让沉寂许久的心,被什么轻轻的撞一下,不疼,酥酥麻麻的。
皇甫策叹息了一声,有些无奈又有些不忍:“今日不喝这些了,可好?”
明熙眼中露出些许失落:“杨太医说,高烧了一天一夜,伤了原先调养好的根本,若不及时进补,将来恐有隐患。你也知道这些年,阑珊居里请了多少大夫为你调养身……”
“好。”皇甫策轻声打断了明熙话,闭着眼叼住了汤匙,一饮而尽。
“我就知道太子殿下最是坚强了。”明熙柔声说完,抿了抿唇,依然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一小勺一小勺的喂了起来。
“呵。”皇甫策虽不曾睁眼,却轻笑了一声,紧蹙的眉头平复了不少,极为配合的喝着碗中的参汤。一碗参汤见底,两人的心情,都好了不少,只那艾灸许是还要等上一会,皇甫策不得不继续坐着。
橘黄色的光晕中,皇甫策静坐在烟雾中,瀑布般的长发垂落脸侧,更衬得肌肤白的透明,越显的唇色殷红,宛若谪仙。他的呼吸很轻很轻,宛若蝶翼般的睫羽轻颤着,整个人看起来便虚弱极了,可又挠人心尖的俊美。
单单看着这个人,明熙的烦忧不安,就全不见了,宛若又回到了醉酒晨起的那日,心底抑制不住的泛起了甜蜜与柔软。
虽闭着眼眸,皇甫策还是能感受到那燎人的目光。那颗心仿佛能感受实质一般,随着这样的注视,跳的一下快过了一下。片刻,他不得不睁开眼眸,侧目望向明熙,虽是极力忍耐,还是忍不住的无声勾起了嘴角:“贺明熙。”
“嗯?”明熙怔怔的回了声,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
皇甫策见明熙还端着空碗,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心间有几分甜,又有几分得意,哑声道:“你在看什么?”
明熙顺着皇甫策目光看去,惊觉空碗还端在手里,手忙脚乱放到桌子上,听到皇甫策得意的笑声。明熙又气又恼,挑眉对视,轻哼一声:“自然是看你了。”
皇甫策凤眸微眯,眼波中荡漾出细细碎碎的光芒,掩唇道:“孤有什么可看之处?”
明熙歪头笑:“自然处处都好看。”
皇甫策听闻此言,终是有些不自在,侧开了眼眸,轻咳了一声,正色道:“孤一介男子,岂是用来看的。”
“殿下不是用来看的,那是用来作甚的?”明熙听出了皇甫策的窘迫,抬眸见他的耳垂殷红到娇艳欲滴,不禁玩心大起,反问道,“殿下您为何脸红?”
皇甫策不甘落到下风,回眸瞪了一眼:“油腔滑调。”
橘色的光晕下,那双凤眸水波流转,宛若荡漾着层层辉光的涟漪,竟有种说不出的风流婉约。这一眼,竟让明熙忘了言语,许久许久,她拽了拽皇甫策衣袖:“殿下再瞪我一眼,方才那眼神真真好看。”
皇甫策见明熙怔愣了半晌,已有些不解,听到这话,顿时满心的窘迫,一时间竟也不知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即使如此,皇甫策依然不曾甩开明熙拉扯衣袖的手,只觉胸口的那颗心越跳越快,仿佛要从胸口跳出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皇甫策不禁轻声斥道:“胡闹,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回你的西苑去。”
明熙从方才那一幕中醒了过来,哼道:“方才让我留下的是你,如今要赶我走的也是你。莫不是在殿下眼中,我便是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人吗?”
皇甫策无心的一句话,竟得到了这般的回复,心下讶然。侧目望向明熙,她半垂着眼眸,光线朦胧的缘故,并不能看清楚她的表情,但方才那些话语中分明带着浓浓的失落,让皇甫策的也泛起了不舍和心疼,又不知从何安慰。
沉默了片刻,皇甫策开口道:“跑了一日,可是累了?”声音又轻又柔,还带着些许讨好。
明熙垂着眼眸,努力抿唇,才不让自己笑起声来:“自是累了,这都什么时辰了,若非你不让我走,此刻我早躺下了。”
皇甫策知明熙所说为实,几次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让她离开的话。从昨日到今夜,已是两天两夜了,焦心等了许久的人,好不容易见上了,才片刻功夫,如何愿意让她离开。
皇甫策不知自己怎么了,自分开近三月后的再次相见,只要一日不见明熙,便觉得这一日难熬的紧,心里空落落的。
醉酒那夜后,更是如此了。皇甫策虽嘴上不能说,心里也是极惦记这人的,若因琐事耽搁一时不见,心里忍不住的暴躁,只想放下一切,早早又时时的让她伴在左右。
皇甫策有些心虚:“艾条还要熏上片刻,你若累了,先在榻上躺上一会,可好?”
明熙终是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抬眸间眼中竟是得意:“殿下已是如此舍不得我了吗?”
皇甫策被说中了心事,顿觉脸颊仿佛被火烧着了,不自在的垂下了眼眸。可两人到底已习惯平日的相处模式,皇甫策不愿示弱,沉默了半晌,才为难道:“天寒地冻的,裴达又不在,柳南也去睡了,你一个人回去总归……若你实在想回去,孤送你回去。”
明熙眼眸含笑,食指挑起了皇甫策的下巴:“殿下这番话说得好不委屈,是真心真意的吗?”
皇甫策被迫与明熙对视,终是看清了明熙眼中谐戏与笑意,不禁恼怒道:“贺明熙。”
“嗯?”明熙眼眸微眯,嘴角轻扬,轻应了一声。
明明该是生气,但这一瞬,眼眸中盛满了眼前的人,耳畔传来这似是而非的轻应,皇甫策心中还未升起的怒气已霎时烟消云散,惟剩满心的不舍与眷恋:“若真累了,孤送你回去。”
明熙笑道:“殿下站都站不稳,如何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