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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西子湖畔。隔着落地窗,看外面北风在湖面卷起汹涌的波浪,大风大浪,正和生意场一样。
殷豪捧起陈佳人给他端来的焦糖玛奇朵,猛地喝一口,奶泡上井字形的糖浆,甜蜜入里,是抚慰心灵的良药。
他坐在这二十来度的空调房里,看出去,即使冬天的工作日,游人依然如织。人人脸上带着喜气,观赏面前大面湖里,晴朗阳光下的满目残荷。
他感觉自己是个落水的人,被捞了上来,很舒适,比回到家里更让他放松心情。
佳人坐在他对面,啜一杯拿铁,淡淡的奶香,和她淡淡的笑,何其相似。
殷豪突然握了她放在桌面的手,犹豫片刻,终于开口,“有的时候,我爸好像满眼只有生意,急功近利,反而坏事。”
被他握着的拳头突然捏紧,听一个殷氏的人这样说,佳人的心被触动。
“佳人,我是不是挺失败的?”他说话零零碎碎,前言不搭后语。
“你才做了多久?哪个做大事的人不遇到挫折的。”
“其实,我喜欢打篮球,一直想吃篮球饭,我爸妈不许。”他半眯着的双眼,在回忆自己无忧无虑的青少年时期,“我爸妈一直让我和同学一样,好好去学、好好努力、将来好好接班,可是我想打篮球。”
佳人歪着头,静静地听着,如果你去打篮球,说不定会有不错的成绩呢?如果你就心无旁骛地去打篮球,是不是不用为这个邪恶肮脏的殷氏帝国来承担后果呢?
然而没有如果,他是殷氏夫妇的独生子,继承人必定是他,就算他对过去的丑恶交易不甚了解,他依旧是继承了那满身纨绔气、坐享其成的人。
他的每一个狂欢夜晚,都在消耗埋在龙湾废墟下工人的血肉;他掷在那些嫩模身上如流水般的金钱,都是那年冲垮青城两县四镇十几个村的洪水。
佳人被他那幼稚得近乎幼童呓语的话,勾起的一点点惋惜,又被这随之而来的念头湮没。
“篮球场可没有殷氏集团那么需要你啊……”佳人嘴角勾着好看的弧度。
“你觉得我能做好吗?”他满眼迷茫,“我为了上市花了多少个日夜在办公室,我觉得已经够努力,可是为什么?”他想不通,自己的努力为什么得不到等额的回报。
天真,殷氏的继承人天真得近乎可笑,理想化得如同活在童话里。
别说等额回报了,有些人克己守礼、兢兢业业,天砸下来时,承担不起也得扛着,直至生命的最后一息,譬如夏侯元。
佳人捏着的咖啡勺,几乎陷进手掌、如刀刃一般切开她娇嫩的手。她觉得自己的牙咬得“咯咯”直响,却又劝自己不可失态,松开手。
“你可以的,我觉得,你虽然经验尚浅,可是更善良更有人情味儿。”也许,借着殷豪的手,可以把殷氏变得不那么肮脏?借着他的手,查出真相,也许他能帮自己达成愿望呢?佳人的心一动。
殷豪的手机响了。
陈佳人听到他很低落地叫了一声“妈”,看向窗外,残荷金黄,中间处还有几天前的积雪。
他连连应了几句,有点儿心烦意乱地挂了电话,“我现在得回家去,商量下晚宴的细节。晚上本来是为庆祝开市第一天的晚宴,还邀请了《盛世》的金牌记者陆永隽,本想着他来帮我们造势,现在可好,还得指望她给我们洗白,。”
他胡乱地将夹棉的羊毛呢子短外头套在外面,想起什么,“你晚上有空吗?能来吗?”
“有空……不合适吧。”佳人面露难色,“陆永隽是你妈妈的密友,原本庆功我去也还行,这下,你妈应该不太希望有不太熟的人……”
“怕什么!我请来的人,那四五点的时候我再过来接你。”他说得很笃定,这事情就这么定下。
佳人送他到店门口。
早有嗅觉敏锐的媒体守在佳麦森林门口,看到殷豪推门而出,又像苍蝇一样蜂拥而上没,直到殷豪驾车呼啸而去,他们还悻悻地拍了个背影,才转向自己的采访车,追赶卡宴。
这么多年了,他们一点儿也没变,以别人受伤的腐肉为生,乐此不疲。
佳麦森林门前,总算清净了,有的只有好奇打量的游客,和循着甜香而来的食客,那么纯粹,没有杂念。
“你们老板呢?”邻桌一个低沉的声音问起,佳人的心跳漏了一拍。
循声望过去,是梁从简。佳人的眉眼一瞬间舒展开,而触上他深如寒潭般的双眼时,心里一颤。
她心里很乱,这几天忙着殷氏安防这桩事情,她和箫弘安谁都没有顾得上去查看,他这个周身神秘的陌生人的来历。
但既然他问起她来,按照待客之道,她笑着走过去,“梁先生今天想要点什么?”
她的笑有职业的意味,落在梁从简的眼中,生出点幽幽的失望。
“今天有佳人亲手做的蛋糕吗?”念到“佳人”时,他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他已经很难如此平和地念出她的名字了,日日夜夜,他心心念念的陈佳人,却是这样陌生的模样伫立在他眼前,他压抑自己压抑得近乎发疯,在那狂躁之上,勉勉强强维持了这冷静的模样。
“你不过吃一两口装装样子,还要什么佳人出品呢?”话一出口,赌气的意味让梁从简和服务员都吃了一惊,连佳人自己都心惊。那服务员用微妙地眼神打量了他俩,慢慢地知趣地退了开来。
“真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太甜的东西。”他顿了顿,心里问了好几遍,你都忘了?你全不记得?你真的不是佳人!脸上的神色有点冷。
“那还是香草馥芮白,一半的糖,怎么样?”见他点头,佳人走到柜台,亲自帮他点好,冲他点点头,走上楼梯。
通往二楼的大门,就那么在他眼前关上。
他又有点怅怅。那倔强的神色倒是很相像的,都是柔弱的女孩儿,有那样决绝的气质,让人一凛,也许真的是她?只是他伤她伤得太深?
梁从简查过陈佳人的硕士学历,从入学的照片到最终的毕业照,都是现在这个陈佳人,从前他认识的那个,毫无痕迹。
从他们大吵一架,她挂了电话,到一年后她入学,之间发生了什么,他毫无头绪,只知道再次出现,已是这样一个陌生的女孩儿,纵使她漂亮、温柔、聪明又能干,甚至和他之间有说不出的情愫,他依旧觉得惶恐。
陈佳人?你是在惩罚我?惩罚我过去对你的予取予求?
他喝着那一马克杯的香草馥芮白,减了糖量的香醇咖啡,多了几分苦涩,正合他的心意。从前他就不喜太甜,于是佳人本就做得不好的甜点,又因为照顾他,少放糖,做得就分外不像样了。
可是他偏偏想要再吃一次根本没有发酵好的面包、半生的饼干,而不是这些制作精良、拒他于千里之外的美丽蛋糕。
他孤寂苦楚的四年里,愈发不敢去碰香甜的东西,任何的甜蜜于他来说都是一个讽刺。
那个陪伴他从少年长成男人的女孩儿,那个含情脉脉又温情的女人,终于不堪招之则来挥之则去的漂泊感,都是他的不珍惜造成的。
他这样的人,还怎么配得上甜蜜?
喝完咖啡,他又惯例回绝了老板买单的说辞。
来到这里,心里乱,不来,却又更乱。
走出店门,他开着一辆三菱吉普,往省一的住院部开去。
店员很好奇地顺着他远去的方向张望几下,“啧啧,老板周围满是桃花。”
“这个人比殷大少有气质多了。”
“瞎说,殷大少多可爱?”
“这个人神秘呀,越神秘越有魅力。你没看他那双眼睛,不看人的时候都像在放电。”
“哪有箫先生丹凤眼来得迷人?”
“再说了,他开那车,也太寒碜了,和箫先生、殷大少怎么比?”
“没法儿比,被甩了不知道多少条街。”
“哎,你还别说,越是看惯了有钱人,越是可能对这样的上心。”
“也是啊,老板对箫先生、殷大少都是笑盈盈的,偏偏跟他赌气哎。刚刚听到没有?”
“对我来说,开个三菱吉普也好,总比我挤公交的好!”
几个人笑作一团,直到有客人招呼,才正了正色,但心思还是在这开张才四天,却轮番前来的几个美男身上。
佳人在楼上一个人独处的工作室里,望着窗外的湖景出神,可心里仍然一团糟。
她不喜欢自己看到梁从简时慌张的举动。
她对于男人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学习生活中需要接触的,便本着良好的家教去接触。
十五六岁的时候,面对失恋哭哭啼啼的好友、亦或是为了暗恋而患得患失的同学,她依然像个没心没肺的人。难怪当时夏侯元既是放心又是担心,连连说,“从前那个追着人家大哥哥的张狂丫头,怎么变得像铁石心肠一样?这样我什么时候才能喝到女婿送的酒哦。”
张狂也罢,石头心肠也罢,女婿的酒,爸爸是喝不上了。
佳人强制着自己不要去想梁从简,晚上和陆永隽的碰面才是值得花心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