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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丝楠叫自己的名字,安妮起先没认出来丝楠,也没认出普尔曼。他们两个变化不小。特别是丝楠,她五官张开,身姿高挑,变白也变漂亮了。两人在人群里很显眼。
而安妮还是老样子,穿了一身灰白色的护士裙,中规中矩,失了年轻的活泼气。
“原来你在这家医院工作,我来这儿好几次了都没见过你,”再见故人,丝楠有点兴奋,语气一反刚才的沉闷,兴高采烈的。
安妮看着她半天才有反应,“前一年我请假了,我刚生完第二个孩子。”
丝楠稍惊,“你结婚了?”
“不然呢,当老姑娘叫人笑话吗?”安妮自嘲,丝楠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普尔曼打量了几眼安妮,他对这个护士一点影响都没有,本来能入得了他的眼,让他记在心里的人就少之又少。
“我到外面等你,”他对丝楠说完就走出去了。
“他是普尔曼欧罗斯?”安妮笃定又有点不相信。
“对。”
“你们不是水火不容吗?”
丝楠呵呵的笑,有些呐呐的说,“说来话长。”
安妮不多问,没认出二人之前,她以为他们是情人,她看见了普尔曼对待丝楠的神态和举止,某些东西不用说就能透过这些细微的东西反应出来。连那么声名狼藉的人也爱上了她,真是神奇又幸福的女孩,无论在哪个地方,她能让周围的人宽容以对她,喜欢上她。安妮想起自己那段戛然而止的美好恋情,心里更苦怨了。
丝楠后知后觉的感到安妮的态度很冷淡,思及安妮为何被詹姆斯赶走,她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们就这样尴尬的站着,后面来取药的人催促,丝楠才说,“改天我再来找你吧,”她顿了一下,又问,“我能去看看你的宝宝吗?”
安妮总算露出了一丝笑,“当然可以。”
走出医院,丝楠问普尔曼,“詹姆斯医生现在还在暹粒吗?”
普尔曼想了想,“你说的是那个美国人?”
丝楠点点头,“我想知道他的近况。”
普尔曼不喜丝楠向自己打探别的男人,心里很不是滋味,但还是说,“他早就回了美国,带着一集装箱的橡胶工具,是我父亲找人运到码头去的。”
听到詹姆斯走了,丝楠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像往事随风的惆怅。
“那个女人是他的护士?”普尔曼总算对安妮有了点印象。
“对,他们原本要结婚的,当初我被绑架的时候,安妮就在旁边,詹姆斯医生认为是她的责任,不仅跟她分手,还把她赶走了。”
普尔曼没答话,他只庆幸那个詹姆斯走得远远的。
“对了,说到绑架,你把莉莉娅莫博森怎么了,”丝楠忽然想起来。
普尔曼的脸色变得不自然,“不关你的事。”
“怎么会不管我的事,你的前未婚妻从我这里偷了她母亲的钻石,你说巧不巧,我前段时间被玛丽莫博森打压的险些喘不过去来,”丝楠抱怨,面前的人就是这些事的导火索,都怨他。
普尔曼皱眉,“她在巴黎?”
“是的,做了四年的妓女,上个月还因为抢劫被关进警察局,她的神智很不正常,老实说,你是不是虐待过她?”
“我不想跟你谈她,”普尔曼突然加快了步子,他不愿意让丝楠知道他如何残酷的报复莉莉娅。
丝楠莫名其妙的在后面叫,“喂,你这是什么态度。”
玛丽接回女儿已有数周,圈子里至今没有流传出半点流言蜚语,大家都不知道莉莉娅的存在,包括玛丽的现任丈夫。玛丽把莉莉娅安置在一栋在她名下的小宅子里,只派了一个靠得住的老嬷嬷和克拉拉两个人照顾她。
重新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莉莉娅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穿着华贵的裙子,摆起大小姐的姿态,一点也看不出来她曾做过乞丐和妓女。
“让开,我要出去,”莉莉娅使劲拉扯挡在面前的克拉拉。
克拉拉纹丝不动,脸上很焦虑,“夫人吩咐过,你哪儿都不准去。”莉莉娅又犯病了,自从知道普尔曼出现在巴黎后,她已经发作了三次。摔东西,打人,还自残。
克拉拉伺候她这么久,也终于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在玛丽和清醒的莉莉娅口中,丝楠被描述成一个恶魔,克拉拉是想不到看起来好心善良的丝楠小姐背地里居然这么恶毒。她想起丝楠冷漠拒绝她那次,又觉得丝楠或许真的是两面派。
母女俩洗脑的话让克拉拉更加忠心耿耿的照顾莉莉娅。
“朱丽叶,你冷静些吧。”
“别叫我朱丽叶,我是莉莉娅莫博森,是堂堂正正的大小姐,你只是下人,明白自己的身份就马上滚开。”莉莉娅突然摆起千金姿态,像一只高傲的花孔雀,眼里全是蔑视,“我要去找他,他是我的未婚夫。”
神智疯狂的人很难拦住,虽然克拉拉力气很大,也抗不住莉莉娅对她的拳打脚踢,克拉拉情急之下大声说,“你去了也没用,他和丝楠小姐在一起,你早就被抛弃了。”
相处了四年,克拉拉很了解莉莉娅病,知道如何刺激她,果然莉莉娅一听,神情呆滞的望着前方,嘴巴喃喃着什么,声音越来越大,她不断叫着普尔曼的名字,泪水喷涌而出,放声大哭,撕心裂肺。克拉拉蹲下抱住她。
普尔曼知道丝楠和玛丽母女之间的纠葛,就开始怀疑她前段时间遇到的危险是否与她们有关。普尔曼算是了解玛丽莫博森,知道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丝楠还说那些人袭击者是军人,可惜普尔曼刚到巴黎不久,授衔仪式还未举行,他不好插手这边的军务。
在殖民地的漫长时间,普尔曼常常想丝楠就是他的劫数,放,是放不了了,守,又不能守在她身边。于是趁授衔定职前的这段假期,他天天耗着丝楠,跟在她前后,丝楠甩都甩不掉,她也发现普尔曼对她的态度不对劲了,准确的说,那天早晨,普尔曼吻她,她就察觉到一些她不愿深想也想不通的东西。
后来小琼斯兰来看望过丝楠,还带了一些礼品,有些客套。
“那天挺不好意思,”丝楠看着小琼斯兰笑,搓了搓手心,她相当紧张,普尔曼就在后头冷眼盯着他俩,“我没对你做了不好的那什么吧?”
小琼斯兰笑着摇头,瞥了一眼普尔曼,“你很快就晕过去了。不过你手臂上的伤势怎么回事?”
“不小心划破的,”丝楠打哈哈的想混过去,小琼斯兰却心里清楚那是枪伤,明白丝楠的意思,没点破,“趁这个时候好好休息吧。”
丝楠嗯了声。
“你哥哥现在跟你住在一起吗?”小琼斯兰忽然问。
“我想这跟你没有关系。”普尔曼插进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有时间多管闲事,不如想想怎么处理伊莱海默。他能对丝楠下迷幻药,也能对你下毒药。自己的家务事清理好之前,你不必出现在丝楠面前,免得再给她带来麻烦。”
“普尔曼,”丝楠重重的叫他,他对小琼斯兰说话的口气未免太嚣张太没礼貌了。
普尔曼手臂一抱,毫不知错道,“怎么,我哪点说错了?”
没想到小琼斯兰轻轻一笑,笑容里有一丝不以为意的大度,普尔曼毕竟比他年轻,还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不该出现的情绪,譬如吃醋。他不认为这样一个不成熟的青年配得上丝楠。
丝楠瞪着她,嫌弃道,“你走远点,我们说话别插嘴。”
普尔曼脸僵的要死,小琼斯兰笑意更浓。
不过普尔曼还是听丝楠的话,直接出了房子。
只剩下他们两人,丝楠却更磨不开了,小琼斯兰看着她笑道,“如果我父亲知道你是米歇尔欧罗斯的养女,一定后悔答应你解除婚约。”
“你呢,你后悔抛弃我吗?”丝楠抬起头反问他,神情很认真。
小琼斯兰凝望她,说,“后悔。”
丝楠承认她心头此刻划过一股报复性的快感,“世上可没后悔药吃。”
“我知道,”小琼斯兰叹息,错过就是错过了,他不会回头,他也不会让丝楠知道自己斩断这缕情丝,花了多大的勇气和决心,即使疼得他的心缩紧。
“海默不懂事,你哥哥也替你教训他了,我希望你别记恨他。”
“他快要爬到你头上去了,你不想办法治治他?”普尔曼告诉丝楠下药的是伊莱海默时,她的嘴都气歪了,她不断的想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个小子,至于他如此整她。
小琼斯兰笑着摇头,“他也是受他母亲的影响。”
“卡米尔?哦不,你是指他的养母?”
“对,她是邦尼特家族千金,你哥哥已经得罪了他们,今后在军中恐怕不好混,让他好自为之吧。”
小琼斯兰走出去时,看见普尔曼双指夹着一根烟,放在唇边浅浅吸一口,又轻轻吐出来,有些慵懒和漫不经心。
虽然父亲是垄断市场的最大烟草公司老板,普尔曼学会抽烟却是近几年的事,大概从丝楠走后,他就跟军营里的人学会了。只当心怀压力烦恼时,才会点燃一根。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说,“以后离她远点,最好不要出现在她眼前。”
小琼斯兰笑得淡淡的,“你以为什么立场命令我呢?爱护妹妹的兄长吗?”普尔曼捏熄烟头,“她不是我的妹妹,”这句话他重复过无数遍,从刚开始是厌恶赌气,到后来茫然麻木,而这次他俨然明白自己的心意和目标。
普尔曼以提防的眼神盯着小琼斯兰,他是他的情敌,比战场那些印度兵还要危险。对他的敌意,小琼斯兰依然微笑以待,擦肩而过那一刻,他低声说,“我希望你能保护好她。”
有一种人,永远保持风度,胜不骄败不馁。他们会向对手大方承认自己的弱势,但那只是更加凸显他们的气度跟坦荡。毫无疑问,小琼斯兰是个中翘楚。普尔曼有些明白为什么丝楠对这个男人倾心,至少他现在还没有小琼斯兰身上需要沉淀的成熟。
在普尔曼陪丝楠养伤期间,他祖父曾派人告诉他家族将为他举办一场家宴,他没说去也没说不去。结果宴会那天,身为主角的他缺席了,放了所有欧罗斯家族的成员被他放了鸽子,他狠狠打了老伯爵的脸。
这些丝楠当然毫不知情,她此时的生活恐怕是全巴黎女孩最羡慕的,衣食住行,她一样不用愁,而且还是最好的。普尔曼把他在殖民地的嚣张原班不动展现在巴黎。某一天丝楠从波米琪口中听说有一种蓝色的龙虾只能高级贵族才吃得到,她好奇的向普尔曼提了一下,当天晚餐桌上,就摆了两大盘这种龙虾,波米琪当时惊得嘴巴都合不拢。
波米琪很羡慕,说她有一个好哥哥。丝楠讪笑,她想,普尔曼大概在追她?
不是丝楠自恋,根据她前世今生的经验,普尔曼和她的追求者有共同点,不同的是,他的身份高,手段也高,喜欢摆臭脸罢了。
普尔曼对自己家族不管不顾,有一个人却要求与老伯爵见面谈一谈。
这天上午,玛丽有意换上一身黑色的裙子,少了艳色显得庄重。格雷特领着她上楼去会客厅,正巧迪斐从楼上下来,看见她愣了一下。
玛丽冲他颔首笑,“迪斐小少爷,好久不见。”
“莫博森夫人?”
格雷特提醒他,“她现在是里蒙巴塞尔的太太。”迪斐看她的眼神更怪了,玛丽面不改色,笑道,“有时间请迪斐小少爷去我家做客。”
迪斐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沉思片刻,原本准备出门去学校的他取消了计划。
玛丽等了半个多小时,老伯爵才到,她心里清楚是对方不屑见她,但一点也不在意,老伯爵不和她寒暄,直奔主题,
“有什么事快说吧。”
玛丽的名声不好,出身也低下,如果不是她说事关普尔曼,老伯爵怎么会在她这里浪费时间。
“我想您知道我的前夫是因为普尔曼才遭到灭顶之灾的,我的女儿当时是他的未婚妻。”
老伯爵冷漠的打断她,“我现在没时间听你提这些肮脏事。”谁不知道玛丽母女同时和普尔曼有关系。
玛丽低头做出请求状,“请您听我说,起先我为了让莉莉娅断绝对您孙子的念想,才与普尔曼演那出戏。”
老人的眉头慢慢皱起。
她看老伯爵没有不耐烦,才继续说,“我给了普尔曼所有资料,他成功触动议会是自然的,只是我没想到莉莉娅对普尔曼的执念那么深,并且恨上了我,不愿跟我走,我只好在临走前把她托付给普尔曼,普尔曼也答应我会好好照顾她。那时我一心想让莫博森身败名裂,方法不适宜,也看错了人,您应该知道普尔曼是什么样的人吧。他把对莫博森的仇视转移到莉莉娅身上。”
说到这,玛丽的眼睛红了一圈,“莉莉娅身上有九十三道鞭伤,二十几处烫伤,她有一块头皮永远长不出头发,这些都拜您孙子所赐。”
“这个混账,”老伯爵拍桌大怒,打女人是贵族中的大忌,更不提普尔曼把莉莉娅往死里整。
几滴泪水从玛丽眼眶里溢出来,“我没想到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害,莉莉娅对普尔曼依旧无法忘怀,甚至还把他当自己的未婚夫,我自己是交际花,却有一个执着专情的女儿。”
她用手帕擦了擦眼泪,“是莉莉娅有错在先,她受她父亲威胁,引诱丝楠霍尔斯图出来,绑架了她。可是您看,那个女孩如今活得风光又滋润,可我的女儿呢,人不人鬼不鬼,偏偏整日念着您的孙子。”
玛丽说话很有层次,又掉几滴鳄鱼泪,一步一步博得老伯爵的同情和责任感,“我有熟悉的技术高超的医生,让他看看能不能治好你的女儿吧。”
“大人,心病还须心药医,”玛丽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老伯爵跟前,冲他深深弯下腰,“我这次来没有别的过分要求,只请您做主让莉莉娅以后跟着普尔曼,如果您认为她身份低微,嫁不起他,那做他的情妇,我们也愿意。”
玛丽这番话震到了老伯爵。
“没有哪个母亲想自己的宝贝女儿去当情妇,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普尔曼夺走她的贞洁,她将来也嫁不了好人家,更何况她快为普尔曼疯癫了。伯爵大人,算我玛丽求求您。”
“如果你所言是真实的,普尔曼的确做得太过分了,”老伯爵沉声说,“我们应该补偿你们母女。”
闻言,低眉顺眼的贵妇脸上浮起一抹笑。
两天后,尊贵的客人驾临丝楠的‘陋舍’。丝楠看着面前贵气逼人威严肃穆的老人,大概明白米歇尔长得像谁。他和他父亲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来这里做什么,”普尔曼眼含厌恶,目无尊长。